作者:遥的海王琴
他真的很想问问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折磨,殿下能不能直接给他个痛快!
方瑾凌宛然,“罗统领再等等吧,张家敢如此嚣张,这场宴席当中不会仅仅只是接风,定然还有给殿下的下马威。”
他说着看向刘珂,后者很想移开视线,可是未免刻意,便佯装低头沉吟道:“爷在雍凉手上没什么得用的人,勉强能算的就是那群流民。”他说到这里舔了舔唇,眼神中带着一丝厉光,“估摸着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粮仓里的粮……”
话未说完,门被用力地打开,只见尚无冰往后放下斗篷的帽子,喘着粗气道:“殿下,大姐,粮仓里的粮不够,被搬空了大半!”
她显然是一发现情况就策马狂奔而来,说话都是带喘的,神色焦虑地说:“最多只能支撑流民十天,还得像咱们路上一样省着点,怎么办?”
尚无冰的话证实了刘珂的猜测,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这时尚初晴说:“我记得雍凉有两处粮仓,一南一北。”
尚无冰回答:“都去了,南粮仓还有小半留着,北粮仓根本就是空的!”
“流民饿成这样,可是一颗赈灾的粮食都没看到,那粮食去哪儿了呢?”尚轻容问。
而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想知道。
刘珂问尚无冰,“赵不凡呢?”
“正在清点余粮,着人搬往胡坊,不管如何,明日二姐带着那些有家眷的流民出城接人,他们正需要带上口粮。落雨留下来接应,我先回来禀告,赵秀才请求殿下尽快想办法,流民若是没有足够粮食,就是再如何约束,也会动乱的。”
刘珂深吸一口气,气笑了,“好个卢万山,死了也给爷添堵。”
方瑾凌思索着看向尚无冰,问:“四姐姐,可否问过看管粮仓的官吏,里头的粮去了何处?”
尚无冰回答:“被搬空了,只是去了哪儿,他们也不知道,卢万山下的令,不敢过问。”
“什么时候搬空的?”
“至少有一个月。”
方瑾凌说着看向刘珂,“得尽快找到粮食的去向。”
刘珂点头,“罗云,将之前那个说话吞吞吐吐的户书给本王立刻带上来,我亲自问。”
“是!”罗云大声一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门口,他是再也不想再坐在那两人之间了。
等罗云一走,尚无冰看了看这一张桌子,总觉得有那么一分怪异。
这时方瑾凌站起来,往刘珂下手边一坐,然后笑问:“殿下,我可以坐这里吗?”
刘珂:“……”他难道还能摇个头吗?最终他嗯了一声。
铁石心肠在方瑾凌面前,不存在的。
方瑾凌于是心安理得地坐下来,而尚无冰这才觉得顺眼了,坐到了原来方瑾凌的位置。
方瑾凌微微凑近刘珂,低声道:“不要不好意思,都是男人,看看又无妨,七哥哥若是觉得凌凌吃亏了,下次给我看回来就是。”
方瑾凌轻飘飘的话语中,刘珂正喝水呢,瞬间一口就喷出来,将面前那份请帖浇了个湿透。
“咳咳……”他一边咳嗽一边惊骇地看着方瑾凌,忒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晓不晓得哥对你是什么龌龊的心思,还要看回来?这一看不得出事?
他脸色涨的通红,可因为呛到咳嗽,倒也看不出究竟为了什么原因。
而另一头的小团子虽然在给尚无冰倒茶,但耳朵却是竖起来,听着那边的话,结果……壶嘴一歪,热水就直接冲出了茶杯,往尚无冰的手上去。
“哎,团公公!”
幸好行伍之人反应灵敏,尚无冰一下子就躲开了,否则这手必然烫红。
小团子惊呼了一声,赶紧收回来,尴尬道:“对,对不住,四将军,您没事吧?”
“是不是太累了,我看你神情恍惚。”尚无冰没计较,小团子不是故意的,只是这样一来,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那边又凑在一起的两个人。
“你们刚说什么了?”尚初晴问。
方瑾凌眨了眨眼睛,尽显无辜,他说:“没什么,不过是想要跟殿下坦诚相……唔……”
他瞬间睁了睁眼睛,只见一只手忽然捂住了他的嘴,刘珂凑到他的耳边,提醒道:“凌凌,别把哥想的太好。”
身体流着那人的脏血,刘珂就是不愿,也不得不承认,他现在面对方瑾凌,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如野草一样不断滋生的欲望。
他说完就放开了手,并跟方瑾凌保持了距离,回头对呆滞的小团子吩咐道:“罗云那傻子怎么还不来,团子,你去催催。”
小团子都要吓傻了,“……是,是。”
方瑾凌微微皱眉,明明是平常不过的玩笑话,为何刘珂会有这么大反应?
上辈子大学的时候,宿舍里的小伙伴一起去澡堂洗澡,还比比大小呢。
不过人与人之间都不一样,或许是他冒犯了。想到这里,方瑾凌低声道:“对不起。”
刘珂一怔,神色顿时复杂起来,放在膝上的手捏紧了。
这一段插曲很快无人在意,因为罗云将廖高谊给带上来了。
第74章 国贼
廖高谊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刘珂绕着他走了一圈,然后踢了他一脚道:“哎,你叫啥来着。”
“下官……不,罪人,廖,廖高谊。”
“上任几年?”
廖高谊的额头已经出现冷汗,“三,三年。”
“三年,挺久了,那仓库的粮被搬空的这件事,你该是知道的,说说,让谁搬走了?”刘珂问。
廖高谊顿时趴在地上不敢说话。
“不说话是几个意思?”刘珂好以整暇地问,“是知道不敢说,还是不知道没话说?”
廖高谊一动不动,罗云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殿下问你话呢,装什么鹌鹑!”
方瑾凌看着说:“亦或者……你是知道但想跟殿下谈条件?”
方瑾凌说完明显看到廖高谊抬了抬头,顿时刘珂气笑了,他大刀阔斧地坐下来,“行吧,说说你的条件。”
廖高谊被抓住和卢万山被杀一样,都是无法预料的,如此短的时间内也不可能有人威胁他,那么闭口不谈,就是害怕落得卢万山的下场。
“请殿下饶命。”
这个条件,毫无意外,刘珂挑了眉,“那得问问刑律,不过本王可以做主留你个全尸。”
廖高谊身体顿时一抖,再一次沉默下来。
“威胁爷?”刘珂哼笑一声,摆摆手,“没事,不说也行,那就一刀结果了吧。”
话音刚落,两个侍卫立刻凶神恶煞地上前,一个将他一把按住,另一个抽出了腰上的刀,雪白的刀锋反射着灯火,送到了廖高谊的眼前……他脸都吓白了,赶紧看向刘珂,大声问道:“殿下是不想知道了吗?”
“能在这雍凉城里指挥的动你的,也就这么几号人,卢万山一死,就更少了。”刘珂漫不经心道,“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是!”
眼看着那刀锋到了脖子前,廖高谊的寒毛根根直立,吓得脑中一片空白,闭上眼睛终于喊道:“我说!我说!”
不怕死的终究少数,刘珂唇角一勾,“停。”
他喊住了侍卫,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廖高谊,后者惨白着脸,喘着死里逃生的粗气道:“是……是卢大人卖给了胡人。”
*
廖高谊很快被带了下去,尚无冰才刚吃口茶,就匆匆压着人去了衙门,既然是卖,那必然有账目往来,钱多金也被抓了壮丁,带去看账本去了。雍凉官员匆匆迎宁王大驾,很多东西根本来不及藏起来,应该还是能够找出来。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刘珂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个时候他也没空再纠结那点儿女情长,对方瑾凌说,“哥原本以为杀了卢万山,就能震慑一帮人。进了城之后,一切都能够好起来,哪怕张氏再嚣张,在爷面前也什么都不是,一个区区氏族,迟早得向我臣服。但是没想到,城是进了,可我还没缓口气,又出现了新的难题……”
想到这里,他忽然猛地一掌拍向了桌面,怒不可遏道:“卢万山好大的胆子,敢将粮食卖给胡人!”
勾结匪徒,射杀流民,贪赃枉法……这些罪名虽然可恶,但统统没有卖国来的令人愤怒。
“一刀结果真是太便宜他了!”他磨着牙道。
“那要不要将尸体拉回来,再鞭个尸?”方瑾凌问。
刘珂回头看着他,只见方瑾凌一脸认真,“没开玩笑,殿下鞭尸的时候,记得让我跟着抽一鞭子,我也很生气。”
不管古今,卖国之人最为可恨。
那一本正经的口吻,顿时消弭了刘珂的怒火,他哑然失笑,问:“不怕了?”
“不是有你在吗?”
这理所当然的一句话瞬间击中了刘珂的心窝,放在桌上的手微微一蜷,他故作淡定地问:“小凌凌,就这么信任我呀?”
“那当然。”方瑾凌没有犹豫,重重地点头。目光清澈坚定,刘珂能清晰地从里面看到自己的影子,这让他的眼眶抑制不住有些发热,他不动声色地侧了侧头,“可哥真没你想的那么好。”
这是今日第二次听到这话了,方瑾凌有些不解,却没有深究,只是回答:“往往这么说的人,都害怕伤害别人。”他笑起来,“所以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短短两句话仿佛化成了一股又酸胀的情绪瞬间堵在了刘珂的心口,让他的心跟着拧紧发疼。
他看着方瑾凌,心说看着聪明,实则是个傻瓜,眼光哪里好?一点也不好,瞧,看中了一个想对你意图不轨的混蛋,而你却一无所知,还在一步步靠近,多危险!
“怎么了?”方瑾凌奇怪地看着不说话,但是表情却比哭还难看的刘珂。
刘珂正要摇头,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手背贴在了他的额头上,刹那间,他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不敢动弹。
方瑾凌纳闷道:“奇怪,没生病啊,是不是太累了?”他不管穿得多厚,体质虚弱手永远都是凉的,“待会儿让大夫看看吧,殿下您可是咱们的主心骨,万万不能有闪失了。”
他准备抽回手,可是却被刘珂一把握住。方瑾凌眨了眨眼睛,只见刘珂慢慢地将他的手放在桌上,全程规规矩矩,没敢有泄露一丝一毫的异样。然后他放开手,抬起头看向方瑾凌,脸上噙着淡淡的笑,一字一句地说:“凌凌,你放心,哥不会让你失望的,咱俩永远都是好兄弟。”
明明他在笑,可那一瞬间方瑾凌感觉他在哭,奇怪,错觉吗?
方瑾凌再想看仔细些,却已经看不出异样了,预示他顺着话,高兴道:“那感情好,有位亲王当哥哥,以后我就可以像螃蟹一样横着走了。”
别说横着走,就是竖着走,倒着走,让人抬着走,只要有他在怎么样都行,看着方瑾凌得意的小模样,刘珂对自己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哪怕不承认,刘珂也知道自己早就栽了,如今不过是更加认清而已。庆幸方瑾凌还什么都不知道,没发现他的龌龊心思,否则连这般说话都不行。
想到这里,刘珂释然了,他说:“卢万山卖粮应该不是一两年的事情,胡人每年运走那么多粮居然无人知道!”
方瑾凌道:“大顺与匈奴一直战争不断,摩擦不停,几乎将大部分兵力都放在了沙门关,由西陵侯带领将匈奴阻隔在北方,无法南下。因此,没有匈奴的威胁,雍凉和西域之间的丝路商贸才会如此繁荣,玉华关兵力不多,常年无战事,再加上长期商队互通,只要关卡其实并不那么严格,化整为零的确可以运出去。”
刘珂嗤笑道:“连西域都不太平了,而京城还在醉生梦死。”
上行下效,京城尚且沉浸在歌声艳舞之中,地方上能有什么好?赈灾不利,难道落草为寇的仅仅只是雍凉吗?
大国衰败,自然也怪不得周围的小国起了心思。
刘珂忽然想到杨慎行,“所有的希望都压在这老头身上,你说他头发有没有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