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兰之华
仆从素来知道国主有些特殊癖好,斗着胆子低声道∶“听说这个楚言,是太子南征时从江南带回的,自入隋都,一直居住在太子府的别院里。”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姜玉屏慢慢抚弄着指间扳指,笑道∶“寡人也只是问问而已,又没有想做什么,不必这般紧张。”
“美人嘛,总是赏心悦目的。”
他脾气阴睛不定,即使笑着时,眼底仍浮着层阴暗,给人阴恻恻的感觉,仆从立刻闭嘴,不散再多言。
明仪宫灯火辉辉,已坐了不少人。
江蕴没有跟着隋衡去前面,而是在角落里比较靠后的一处席位坐下,静静打量殿中情况。
不多时,齐国使臣便在齐国重臣田阕和齐国公子齐子期的带领下进了殿,一行人皆衣冠煊赫,风仪翩翩,甚有大国风范。
尤其是齐国公子齐子期,紫云纱袍,白玉带,唇红齿白,颜如渥丹,一双眼眸宝石般漂亮慧黠,活脱脱一个光彩照人的少年郎,令人不自觉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鲜活气。
齐国和普通下属国不同,是和江国、隋国并列的当世三大强国之一,因而座次安排上,仅次于左相即墨清雨和右相颜冰,连韩笑都要陪坐在下首。
等宾客们都坐齐之后,隋帝和颜皇后方正式入席。
众人行礼,齐子期亲自向隋帝送上齐王和段侯送来的礼品。
隋帝含笑让内侍官接下,问∶“段侯身体可安好?”
齐子期眼睛弯弯,道∶“父王一切安好,劳陛下挂念。”
果真是个无忧无虑,鲜活灵动的少年郎,一看就未经过风雨磨搓,在长辈精心呵护下长大的。
隋帝在心底暗暗赞叹。
田离在齐国就是主管军政的,这回出使气度,特意带了齐国第一猛将,田猛。田猛不如田阕会藏锋,他听闻隋衡威名已久,而且并不相信,一个养尊处优的太子,能领兵当将军,创立青狼营。
田猛一看到隋衡,便如饿狼看到天敌一般,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然而隋衡却浸不经意握着洒盏,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甚至还隔空朝他举了个杯。
这是无声的挑衅,田猛几乎要忍不住冲出去。
田阕警告∶“田将军,注意你的仪表。”
韩笑岂感觉不到,立刻笑呵呵拉着他们喝起酒。
江蕴坐在席后,静静喝酒。
他坐得偏僻,又是灯光昏暗处,也非隋都勋贵重臣,注意到他的人并不多。
但还是有一个眼尖的注意到了,那就是田猛。
田猛性情暴虐,是个野蛋不逊的性子,在齐都名声恶劣,无人不怕。而且他高大威猛,身长一丈有余,一脸络腮胡,右眼不知何故瞎了,常年戴着一只面罩,恶鬼一般,长相比名声更恶臭。
田阕并不喜他,这回带他过来,纯粹是为了试探隋衡和其手下将领的实力。
齐国已经很多年没打过仗,他们虽然拥有精兵猛将和先进的兵器,但并不敢确定,真和有血屠之称的青狼营对起来,能有几分胜算。
田猛被田阕呵斥后,拒绝了韩笑递来的酒,直接甩脸子出了殿。快走到大殿门口时,他脚步忽然一滞,而后极缓慢的扭头,目光如电,刺向坐在昏暗处的江蕴身上。
他瞳孔骤缩,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继而一个箭步冲过去,猛捏住江蕴手腕,独目内燃着滔天恨意与怒火,咬牙,声音因极度愤怒而颤抖∶ “原来你躲在这里!”
他用力之大,几乎要将江蕴手腕捏碎。
江蕴手中酒盏滚落在地,抬眸,静静和他对望。
一时间,殿中人目光皆被吸引了过来。
第47章 齐都来客4
江蕴目澜如水,道∶ “我不解将军何意。”
田猛神色越发狰狞,汹涌的恨在他眼底燃烧,他真是恨不得立刻将掌间腕骨捏断。
“还装?要不是因为你_”
田猛的声音戛然而断,因他另一只手,突然被人捏住。他高大威猛,自诩齐国第一勇士,有着惊人的臂力与恐怖的体力,能拉动数百石的重弓,寻常将领见了他都是绕着走,连跟他切磋都不敢,因为会被他像拎鸡崽子一般,轻而易举地折断对方手腕脚腕,甚至是一条腿,一条胳膊。
但这一次,田猛竟然感到了疼。
紧接着,眼前一黑,是一阵他从未体会过的,骨头将要断裂的感觉,霍然转头,对上一双寒掺疹的眸。
道高大俊美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对方拥有一双犀利张扬的眸,此刻,那双眸里溢满杀气。
隋衡声音也是寒到极致的冷∶ “松手。
伴着这句话,咔嚓一声,田猛的腕竟生生被卸掉了。
田猛吃痛,额头迅速滚落几滴冷汗,终于松了手,惊疑不定的望着隋衡。
这个隋国太子,竟然拥有比他更强悍的臂力!
隋衡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想在大殿上杀人的感觉了,要不是身上没有带武器,他会毫不犹豫把人一剑捅死。
隋衡走到案边蹲下,皱眉,轻握起江蕴手腕,问∶“有事么?”
江蕴摇头。
然而他唇色惨白额上全是细密的汗,显然是疼出来的.碗上红了好大—片,布着五个深刻指印。
田猛在一边震惊看着这一幕,继而明白什么,冷笑∶“真是没想到,你又攀附上了隋国的太子。”
他笑得阴毒。
江蕴目光始终平静得如一澜水。
徐桥等青狼营大将则有些不安,他们害怕隋衡会直接在大殿上杀人。
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主帅的性情了,隋衡狠起来,是连天王老子都敢杀的人,何况一个齐国将军。
可这毕竟是隋国招待齐国使臣的宴会,万一闹出人命,两国怕是要彻底交恶,陛下脸上也会很难看。
田阕听闻动静,已经迅速带着几个齐国使臣走了过来。
他想试探青狼营实力不假,可他绝不想以这种愚蠢的方式公然在大殿上和隋衡起冲突。
田阕躬身向隋衡告罪,请隋衡宽有田猛的罪过。
“他性子鲁莽惯了,是真不知这位小郎君的身份,殿下就给他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吧,等明日,我一定让他亲自登门向殿下谢罪。”
“田猛。”
田阕喝令∶ “过来给这位小郎君道歉。
隋衡忽冷冷起身,道∶“不必了。”
伤了他的人,一个轻飘飘的道歉就想揭过去,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徐桥猜的不错,他想杀人。
田阕感到棘手,的确如隋衡所想,他想用道歉的方式糊里糊涂的将这事揭过去,毕竟也没闹出人命之类的大事,又是在宴会上,出于对客人的礼遇,隋衡这个太子也应该会接受他的示好,顺坡就下。田阕没有料到,隋衡竟然不接受道歉。
他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俊美的太子,脑中浮现出无数关于此人的暴戾恐怖传闻。看来传闻是有一定依据的。
田阕只能继续训斥田猛∶“还不快道歉!”
只要田猛当众跪下了,他就能直接请隋帝出面,平息争端。
田猛仿佛听到笑话,冷哼一声,狠狠剜江蕴一眼,胸腔内恨意再度翻滚起来,咬牙道∶“你可知他是谁,也敢让我道歉?看到没有,本帅的这只右眼,便是被他活生生给戳瞎的!我今日便要揭穿他”
“够了!”
田阕耐心失尽∶“田将军,你若再无理取闹,就立刻滚回齐都去。”
这话说出来,别说田阕不信,殿中所有在座之人,也无人会信,这般柔柔弱弱一个小郎君,怎么可能有本事戳瞎田猛的眼。
“好,我道歉。”
田猛忽然改口。他俯身,阴恻恻行了礼,宛若毒蛇一般,狞笑盯着江蕴,道∶“今夜算你幸运,咱们的账,以后慢慢算。”
他又看向隋衡,意味深长道∶“殿下一定不知道他真实身份吧,我劝殿下,擦亮眼睛,别被他皮相所惑,否则,会如我一般,被他狠狠咬一口的。”
田阕恨不得直接把他舌头割了,匆忙告了个罪,便强行把人带走了。
隋衡沉默站了好一会儿,问江蕴∶“你认识他?”
江蕴摇头,声音依旧平静。
“不认识。”
“那他为何会?”
“应当是将我错认成了别人。
隋衡自然也不会信田猛的话,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如何滴水不漏的把人杀了。当然,和杀人相比,他更关心小情人的伤势。
他反复查看了数遍,确认江蕴手腕并未伤到要害后,方微微松口气,道∶“你若累了,孤让人先送你回去。”
江蕴摇头,说不必。
但即使只是红了一片,隋衡也依旧控制不住地想杀人。
江蕴道∶“我真的没事。”
“孤知道。”
“孤会解决好的。”
隋衡冷静道,片刻功夫,心中已闪过数个完美的杀人方案。
此刻,殿中另一人,也微微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盯着江蕴所在方向。
那就是侍立在齐子期身后的老者。
小郎君清清雅雅,独坐在灯火阑珊处,亦掩不住一身惊世风华,那双眼睛……老者心口如遭重击。
齐子期自然也被刚才的动静吸引过来,他素来不喜田猛,觉得此人太粗鄙无礼,他微微失神的盯了江蕴片刻,忽问韩笑∶“那位小郎君,可就是擅弹《凤求凰》之人?”
韩笑应是。
左右已提前跟太子府打过招呼,韩笑没有刻意隐瞒此事,他只是觉得,眼下情况,这位段侯公子,最好还是先别再去招惹太子的人。
他们太子那个脾气,是真能敢在殿上杀人的。
一个田猛已经够让人头疼了,再加一个段侯公子,他想死。
然而齐子期心思单纯,他眼睛倏然一亮,没等韩笑委婉开口阻拦,就已经风风火火地奔着江蕴去了。
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