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攀月亮
“放心,县长也知晓此事。”
“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那就得问问你那个好大哥了,是他说服了住在县长府上的钱老爷。”
“甄大哥?”
陆思奇还有事做,便拍了拍柳玉的肩膀:“不过我们和你爹确实有些交情,书院里那么多酸臭书生,自以为多读了几本书就高人一等,只有你爹不拘小节,没在我们这些粗人面前自视清高。”
顿了顿,陆思奇叹了口气,“你爹的死实在可惜,但倘若你爹还在,看到你健健康康地长到这么大,他会很欣慰的。”
“我……”柳玉刚吐出一个字,眼眶已经开始发酸了。
陆思奇盯着柳玉的脸看了一会儿,笑道:“你真的很像你爹。”
玉潭村里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大家都是来帮柳玉撑场子的,因此柳玉一走,即便柳春华的事儿还没完,大家也没了留下来的想法。
谁还想留下来看柳春华啊?
多看一眼都觉得晦气。
李叔特意赶了自己的牛车来,找到柳玉后,拉上张婶子王婶子两家人摇摇晃晃地回了玉潭村。
村里剩下的人都在忙各自的事,一路上都很安静。
可能是即将入冬的缘故,今天的天色格外阴沉,一块块的乌云沉甸甸地坠在半空中,好像随时都能倾倒而下。
强风吹得树枝哗啦啦地响。
柳玉坐在车头,头发也被吹得凌乱不堪,他下了车,告别了李叔,跟着张婶子王婶子两家人往回走。
快到时,他听见张婶子哎呀一声。
“小玉。”张婶子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你看,你哥在等你呢。”
柳玉抬头看去,看见他家的院子里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宋殊禹又在等他了。
柳玉喉头滚动,脚步略微一顿,忽然间在这个时候品尝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让本已缓缓浸入冷水中的他猛地被拉了起来。
刹那间,他冰凉的四肢开始回温。
他仿佛终于找到了可以让自己自由呼吸的方法。
他不是还有宋殊禹吗?
他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他早就不是一个人了。
第53章 三两这个人也太能算计了吧!
虽然柳春华把县上的屋子铺子转给了柳玉,但是后续还有不少事需要柳玉亲自处理,于是第二天,宋殊禹陪着柳玉去找了租他屋子铺子的那些人。
柳春华和柳玉的事在桐溪县里闹得风风雨雨,那些人自然听过柳玉的名字,得知柳玉的来意后,便把自己的情况也说了一下。
那些人都是和柳春华签的契约,长则十年,短则三年,皆是按照每年年末收租一次的规矩,还好眼下快要入冬,即便他们和柳春华签的契约不作数也亏损不了太多。
然而问题在于若是柳玉要把屋子铺子收回去的话,他们不可能仅用三两天就把屋子铺子腾出来。
租了屋子的人还好说,收拾好行囊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阵子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租了铺子的人就很为难了,尤其是陈老板这种做饮食生意的人,他的包子铺只要关门一天就会流失许多顾客,这几天为了不惹麻烦,他一直没有开过门,也不知损失了多少,陈老板不敢细算。
那么多出来的租金算谁的?
柳玉是受害者没错,他们又何尝不是飞来横祸?
陈老板愁容满面地抹了把脸,不停地唉声叹气。
没等柳玉出声,宋殊禹开口说道:“我有个点子,你们看看是否可行,柳玉的屋子铺子你们可以接着用,用到你们和柳春华的契约到期后的三个月为止,并且期间不会收取你们任何费用。”
陈老板等人闻言,大喜过望:“此话当真?”
“大家都是受害者,受害者之间何必相互为难?”宋殊禹说着,拖长了音调,“不过——”
陈老板等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不过什么?”
“不过你们也犯了识人不清的错,柳春华只是柳春时的姐姐,她没有资格处理柳春时的任何财产,你们贪图省事在未经求证的情况下直接和柳春华签订契约,如今遇到这种事,也怨不得他人不是吗?”
陈老板等人被说得哑口无言。
“我说这些话并非和你们算账的意思,只是想说责任不该由柳玉一人全部承担。”宋殊禹说,“所以我列出了两个条件,一是你们自己去找柳春华解决你们之间的契约问题,二是如果来年还想续约,现在就交钱和柳玉签订契约,至于没有签订契约的人,到时间可自行离开,当然柳玉也不会选择再和他签订契约了。”
柳玉坐在宋殊禹身旁,听着宋殊禹的话,没来由地有些紧张,手指僵硬地扣在一起。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他愣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宋殊禹的手。
宋殊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表面上却没什么变化,神色平静,冷淡的眼色挨着扫过犹豫不定的陈老板等人。
对陈老板等人来说,宋殊禹的做法实在过于咄咄逼人了,他们今天抽空聚集在这个茶坊里本意是想和柳玉讨价还价,最好让柳玉把日子宽限到明年,再把明年的租金降一降。
结果他们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宋殊禹怼得无话可说了。
偏偏仔细琢磨下来,宋殊禹的话可谓是滴水不漏,能让的都让了,提出的两个条件也没有太大的毛病。
“这——”陈老板缓缓说道,“现在就让我们做出决定是不是太赶了?我们多少也得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宋殊禹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都好几天了,你们再怎么商量也该商量够了吧。”
陈老板:“……”
“再者我们不是桐溪县人,每次过来都要费时费力,倘若我们不赶紧把这件事定下来,只怕衙门会把这件事交给那几个地痞处理,我猜他们应该没有我们这么好说话了。”
“兄弟啊,你们和那个柳春华之间的纷争关我们什么事呢?我们又没有做对不起你们的事,可你们如此逼迫我们。”一个铺子老板忍不住抱怨。
宋殊禹转头看去。
那个老板被宋殊禹冷冷冰冰的脸吓到了,立即闭上嘴巴,假装无事地看向别处。
“我们不仅多免了你们三个月的租金,还把选择权交给你们,你们去或留,我们不会做任何干涉,这也叫逼迫你们?”宋殊禹的语气不重,却明显比方才多了一层凉意,连眼神也沉了几分,“你们认为的不逼迫,怕是得从我们这里占到不少便宜吧?”
那个老板被戳中心事,顿时脸上一红,又气又恼地说:“诶,你这个人怎么能这么说呢?”
宋殊禹没再搭理那个老板,牵起柳玉的手站了起来。
“两个时辰后我们会回来这里,到时候你们只用告诉我们你们的选择,续约或者停止续约,其余的话,我们不想多听。”
说罢,宋殊禹带着柳玉走出茶坊。
柳玉愣愣跟在宋殊禹后面,直到走了一段路,他才反应过来地问道:“甄大哥,我们现在去哪里?”
宋殊禹还牵着柳玉的手,那只手很软,指腹上覆了一层不太明显的薄茧,但很暖和,在这阴沉的天气和萧瑟的秋风里,叫他不想放开。
只是顾及到他们走在大街上,宋殊禹挣扎片刻,还是放开了柳玉的手。
柳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手指微微动了动,随后慢慢收了回去。
“你不问我方才自作主张的事?”宋殊禹不答反问。
柳玉茫然地看着他:“什么自作主张?”
“自作主张替你决定免去他们三个月的租金。”
柳玉想了想,轻轻地哦了一声,他仰着脑袋,白净漂亮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浅浅的笑容:“我们是一起的,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不存在自作主张一说。”
柳玉说得认真,眼里充满了对宋殊禹的信任。
以前他也是这么信任柳春华他们,可他给出去的信任从未得到丝毫回应,不过在宋殊禹这里就不一样了。
宋殊禹轻笑一声:“你就不怕我做出错误的决定?”
柳玉想了想,居然安慰起宋殊禹来:“错就错了吧,人生在世,不就是被许许多多的错误推着往前走吗?连杨郎中有时候都会认错药草,何况我们呢?”
宋殊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他情难自禁地伸手摸了摸柳玉的脑袋:“小玉,你真好。”
柳玉早已习惯了宋殊禹的动作,以往他都一动不动地由着宋殊禹摸,可这会儿不知怎的,他下意识地在宋殊禹的手心里蹭了一下。
于是他清楚感受到宋殊禹的手一僵。
“甄大哥,你也很好。”柳玉笑得眉眼弯弯,露出洁白的牙齿,“能遇见你,是我此生的幸运。”
宋殊禹没有说话,眼中有某种情绪闪过,但被他敛了下去。
他们去了菊香书肆,柳玉以为宋殊禹还要买书,谁知宋殊禹拿出了之前抄好的薄薄一沓宣纸交给书肆的伙计。
上次迎接他们的伙计没在,这次看店的人是一个看上去和柳玉差不多大的姑娘,她疑惑地接过宣纸:“这是?”
“我姓甄,几天前在你们书肆买了几本书拿回去抄写,你们这里有做记录。”宋殊禹说。
姑娘恍然,拿出一个册子翻了翻,很快翻到了那天的记录:“噢,是你啊,都抄完了吗?”
“暂时抄了两本。”
姑娘重新拿起宣纸,打开一看,脸上不由得流露出惊讶的表情,她这才抬眸认认真真地打量宋殊禹,再开口时,脸颊有些泛红:“你的字写得真好看,特意练过吗?”
宋殊禹言简意赅:“没有。”
“那你是——”
姑娘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宋殊禹直接打断:“我可以拿多少钱?”
“啊。”姑娘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她忙道,“我算算。”
宋殊禹点头:“好。”
姑娘办事十分利落,不多时便在算盘上噼里啪啦地算出了价格:“虽然你是第一次接我们店里的活儿,但是看在你抄得很好的份上,我先给你一两银子如何?若是以后你抄得多了,价格可以再谈。”
一两银子对普通人而言着实不少,可宋殊禹实打实地抄写了整本书,以他抄书的质量加上自费的宣纸成本,一两银子就着实不多了。
毕竟书里有不少生僻字,光是卖都要卖到三四两的银子。
不过书肆不是做善事的地方,稍微压压价,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以。”宋殊禹说,“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家里还有三本要抄的书,里面的内容不比这本简单,你的册子上应该记录了书名,我会在一个月内把它们抄完拿来交给你们,相对的,你今天要预支二两银子给我。”
“二两?!”姑娘又惊又诧,满脸的不可思议,“我们书肆没有预支银两的说法,何况还是二两银子,你就算找其他书肆也不会有人答应你这个条件。”
“是吗?”宋殊禹伸手去拿姑娘手里的宣纸,“那我找其他书肆问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