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龙附凤 第18章

作者:knightflower 标签: 古代架空

白青崖冷笑一声,好啊,让他不痛快,那就谁都别想痛快了。他将手中的信往旁边的檀香木漆桌上一拍,学着往日檀霭阴阳怪气的腔调说:“自然了,我是什么东西,我心中有数,只是尊卑上下,主仆有别的道理,不知檀大人您有没有数呢?”

檀霭暗叹一声,又来了。

檀霭近来正心乱如麻,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日究竟何故在褚容璋面前做出那番举动,简直鬼迷心窍似的!

白青崖那时失去意识并没瞧见,但他却总存了几分心虚,面对白青崖时也再没了往日的理直气壮,是以任他呼来喝去,权当是补了这亏心。

身心俱疲自不必提,今早还受了褚容璋的敲打。

在下属面前,褚容璋向来端着明主的架子,喜怒不形于色,相比之下,今早那几句简直可以称之为告诫了。檀霭百口莫辩,有心想说我对您的小情儿确无非分之想,但这解释却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再看白青崖起的这高调,檀霭便知他是又要发作了。他暗叹一声,拿出个垂首听训的样子来:“请长史教诲。”他如今才知道睡鸦的难处,这差事,当真是难办呐!

“主人就是主人,仆人就是仆人。一个下仆,即便因着他跟了个高贵的主子耍狠抖威风,也是狗仗人势,不得长久;主子哪怕一时不得势,也永远比下仆尊贵,由不得奴才僭越。主子之间即便有什么龃龉,也轮不到下仆来说三道四,檀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白青崖拿出了看家本领,自觉将话说得尖酸无比,檀霭心高气傲,教人指着鼻子说是“奴才”还不能反驳,想必此时心里正气得血流成河罢!

可惜檀霭出身市井,后又到了男人堆里摸爬滚打,因自己那副容貌,什么龌龊话没听过?与之相比,白青崖这两句宛如过耳清风,没在他心里留下一丝涟漪。不过檀霭也明白白青崖想看什么,于是配合着露出一副屈辱中带着怒火的神情,权当哄他快消停点罢。

白青崖果然怒火稍减,可惜没如檀霭所愿,他尤嫌不足,又趾高气昂道:“和檀大人歪缠了这么半天,我身上又觉得没力气,不如劳烦您把我送回缣风院罢?”

檀霭千依百顺道:“我为您传步辇。”

“不,”白青崖好整以暇,“抬步辇的奴才手脚粗笨,哪里比得上檀大人呢?我要你背我回去。”他早看出来了檀霭心里看不上他攀龙附凤,一有机会便离他八丈远,那他就偏要跟他贴在一起,存心恶心他。

果然檀霭的面色变了:“长史,这不合规矩。”

白青崖正等着他这一句呢,立刻接道:“信送不了,檀大人言说是殿下吩咐,怎么我身体不适回不了院子,檀大人也推三阻四不愿帮忙?别不是殿下有令是假,檀大人瞧不上我,心里不服是真罢?”

他越提褚容璋,檀霭越是忌讳。

檀霭并不惧怕褚容璋,也谈不上忠诚。对于他来说,跟着褚容璋不过是一份差事,既然到哪里都要干这份差事,何不挑一个最能成事的人跟着?这许多年来他冷眼旁观,众多皇子中,论手腕城府,褚容璋皆属魁首。檀霭虽没什么建功立业的抱负,可也不想因跟错了人落得个不明不白身首异处的下场。

睡鸦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白青崖、褚容璋、沈三钱三人也已足够热闹,他可不想卷进他们的一团乱麻中去,毁了自己这些年的道行。

见檀霭又摆出了那张死人脸,白青崖也学会了见招拆招。他起身整了整衣服,不忘把那送不出去的信揣上,迈出一步便做作地叫了一声,往檀霭身上倒去。

檀霭惊了一跳,手比意识快,忙接了个满怀,简直不知说什么好:“白青崖,你!”

“呦,檀霭大人,直呼长官其名,不大合规矩罢?”

檀霭焦头烂额地试图将他扶起来站直,怎奈白青崖没骨头一般软在他怀里,他只觉摸到的哪里都如云絮般绵软,馥郁的甜香直往鼻端冲,不得不狼狈地低声下气道:“长史、长史恕罪……我答应你……属下背您回去,你先站起来,好吗?”

白青崖终于拿住他出了口恶气,正是得意之时,哪里肯如他的愿,笑意盈盈地回说:“大人见谅,正因您方才的推拒,我才强站起来扭了脚,眼下疼痛难忍,实在是使不上力气,不若就这么着,劳烦大人抱我回去罢?”

这般纠缠下去,不知白青崖还有什么奇招在等着他,若再让外人瞧见,真正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檀霭无计可施,牵过白青崖的手臂揽在自己脖颈上,轻轻一抄将他抱了起来,嘴上终于忍不住刺道:“待回了缣风院,得宣个御医给长史瞧瞧才好。崴脚倒是小事,只是方迈出一步就崴得动弹不得,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症候啊?”

得了这么一句带刺的暗讽,白青崖反倒笑得更开怀了似的。檀霭越是要占嘴上的便宜,心中必定越生气,而只有见了他不高兴,他自己心中的憋闷才能好些。

白青崖仰在他怀中挑衅似的晃了晃脚,笑道:“多谢檀大人美意,近来我确是有五内郁结,气血瘀滞之感,我自己想着,病根正在于肺腑之中存有怒气。若不是总是有不长眼的狗奴才惹我生气,想必我这病势也不至如此来势汹汹。”

檀霭叫他噎得不轻,他一面抱着白青崖迅速穿过竹林旁的曲觞流水,一面在心中郁闷地想,以前怎么没发觉他这么牙尖嘴利?

白青崖见檀霭不再还嘴却觉得没趣,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慢着!”

檀霭不愿搭理他,脚下不停,走得飞快,只吝啬地挤出两个字:“何事?”

白青崖见状猛拍环着自己的手臂:“我说慢着!”

他扑腾得厉害,檀霭怕摔着他,不得已依言放慢了脚步,压抑着怒火问:“究竟又怎么了?”

白青崖一指九曲桥的那头:“那边开了什么花?我想去瞧瞧。”

现在这时节哪来的花?檀霭定睛一看,白青崖所说的九曲桥那边的“花”原来是府中婢女闲来无事在她们起居的配殿门口扎的纸绢花。

檀霭心下便明白了,白青崖这是瞧出了他的顾虑,为了整他偏要去往人多的地方去了。他深吸一口气,正在心里考虑在这儿将白青崖敲晕了送回缣风院可不可行,却见树木扶疏掩映间,桥那头有两个人影走来。

白青崖立时来劲了,催促着檀霭:“我又不想看了,咱们直接回去罢!”

檀霭来不及应付他,转身便想换一条路走,白青崖哪里肯依,生龙活虎地挣扎起来。他那样软,檀霭怕抱痛了他不敢用力,此刻一时不察竟脱了手,电光石火间只来得及拽一把白青崖的袖子,让他落势稍缓,自己垫在了他身下。

那两人走至跟前时,见到的便是一副白青崖衣衫不整地骑跨在檀霭身上的场景。

白青崖摔得晕头转向,冷不防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陌生的冷意在他耳边响起:“看来,倒是本侯来得不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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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一笔勾销

白青崖一抬头,便对上了二总管身后的卫纵麟森冷的面孔。

他一下子慌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撑在檀霭胸前想坐起来,却被冗长的衣摆绊得动弹不得。

而在卫纵麟看来,便正是一场人赃俱获的捉奸。

这几月来,他被褚容璋拖得分身乏术,抄宋家、审犯人,忙得如地心里的陀螺,片刻不得闲。好容易得空,也只能靠传书信聊寄相思。日盼夜盼,却连白青崖的只字片语也盼不来。

他心中虽恼,却挨不过对白青崖的思念。宋氏谋逆案尘埃落定,褚容璋也离京平叛,他没了绊脚石,立时便赶了来见他,期盼着能从他口中听到那句愿意。

不料是这样一副场面。

白青崖见卫纵麟似是失望至极,竟一句解释也不愿多听,转身欲走,情急之下越过满脸兴味的二总管,抻直身子勉强扯住了卫纵麟的衣摆,急急道:“侯爷留步!”见那衣角要从自己手中滑脱,他顾不得其他,双腿用力夹了一下身下檀霭的腰,压低声音快速道,“不长眼的东西,还不把我扶起来!”

檀霭不知是不是受了伤,面色也极难看,眉头紧蹙,素来冷白的脸上泛起一片潮红,猛地一闭眼,仿佛压了压怒气,最终没有发作,而是依言将白青崖扶了起来。

白青崖方落回地面便看也不看地拂开了檀霭的手,疾走两步拦住了卫纵麟:“侯爷听我一言!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卫纵麟本想就此离去,瞧见白青崖急得眼瞳泛起水光,腿却不听话地停了下来:“哦?那是什么样儿?”

“方才我不当心扭了脚,本想着传步辇,檀霭却说到缣风院这么两步路不值当,执意抱我回去。我远远地见着有人来想下来,檀霭却无论如何不放,才弄成这副模样。侯爷明鉴啊!”

卫纵麟瞥了一眼白青崖在地上稳稳当当的双脚,冷笑一声:“竟有如此不知事的下人,敢爬到主子头上做主,还伤了人。既这么,少不得要重重地罚,否则无以正规矩体统。”

白青崖一听就觉得不好,檀霭本就是被他牵累,若背了黑锅还要受罚,他如何能善罢甘休?见檀霭欲开口反驳,他忙道:“侯爷不可!檀大人也是一片好心,我……我没什么事,既没伤着,便是瞧在殿下的面子上,就放过檀大人这一次,可好?”

檀霭紧紧握住了剑柄,怒火攻心。白青崖好大的胆子,当着他的面就敢红口白牙地颠倒黑白,无怪乎几个男人叫他哄得团团转,当真是好心思,好口才!

卫纵麟这厢也是恨得牙痒痒,他才认识这个小白脸几天,自己不过说一句要罚,便这样着紧地护着!

“赏罚分明,即便恪王殿下在这里,想必也没有偏袒自己的人乱了纲纪的道理。”

白青崖最会察言观色,见卫纵麟如此,便知他要罚檀霭不过是幌子,心里恼自己才是真。若在平时,或许能随他去了,恼上一阵子便好了。可眼下有求于他,不让卫纵麟解了心头这口郁气,接下来的事便难办了。

白青崖无法,只得求助地望向檀霭。

檀霭语带讥笑:“谁是谁非长史心知肚明,侯爷也未必不晓,何必累及无辜之人呢?”

白青崖早在后头杀鸡抹脖地给檀霭使眼色,听他这样说,终于忍不住快步走回他身边,半是恳求半是威胁道:“檀大人有错在先,侯爷训斥几句是应当的,你又何必如此桀骜?念在你往日的功劳,即便说是重罚,又能多重?这样,你自去领罚,以前的诸多错处,我做主一笔勾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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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来迟

檀霭狐疑地瞧了他一眼。亲王府是他自己掌罚,他自然不惧卫纵麟,据理力争只是不愿枉做小人罢了。但若经这一遭能叫白青崖往后消消停停的,那倒是求之不得了。

只是白青崖做惯了食言而肥的事,毫无读书人的风骨,目下他要在卫纵麟面前圆谎,不得已向他低头,事后再来个翻脸不认人,想来也不无可能。

怎么想都觉得是白青崖能做出来的事,檀霭郎心似铁,不为所动道:“侯爷既都提起了纲纪法度,即便不为我自己,为着亲王府和殿下的颜面,也不得不将此事说个清楚明白。无论是今日还是从前,我自问无愧于心,长史有何异议大可明白告知,莫要含糊其辞,做成一笔糊涂账。”

白青崖不料他如此不识抬举,他给了台阶,檀霭还梗着脖子不往下走,一时气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了。

这时,一旁揣着手看了半天戏的二总管素知白青崖骄纵的脾性,见场面要闹得不可收拾,惦着褚容璋临行前的嘱托,终于慢悠悠地站了出来:“长史与小檀大人都是耿介之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各执己见起了争执也是有的,伤了感情便不好了。况且还有贵客在此,此事不若容后再议,别叫人议论咱们府上不知礼数,失了待客之道。”他笑眯眯地转向冷眼旁观的卫纵麟,“小侯爷请往前头的朝曛馆去罢,老奴叫人备好了茶点果子,小侯爷赏脸用些,不必站在此处吃冷风啦。”

白青崖闻言立刻附和:“二总管说得很是,瞧我,见了侯爷高兴得什么都顾不得了……侯爷……便当是赏我一个面子,好吗?”

几旬不见的心上人这样低声下气、小意温存,卫纵麟面上再冷,终究抵不过心里的怜爱,半推半就地随他进去了。

进了朝曛馆,白青崖避开了二总管的手,亲为卫纵麟奉茶,眼巴巴地瞧他浅尝了一口,迫不及待地问:“如何?”

卫纵麟掌不住,叫他逗笑了:“又不是你泡的茶,即便我说好又能如何?”

白青崖见他终于展颜,心中大松了一口气,也笑了,嗔道:“我又不是图你如何夸赞我,不过盼着你喝了一口好茶,将那阎王似的面孔收一收罢了。”

话一出口才觉不妥,太亲昵了。白青崖忙去看一旁侍立的二总管,只见他面色不变,依旧是笑意融融,看不出是否察觉出了异样。

卫纵麟被他哄得五迷三道,即便脸上不作色,看出了他不自在,怎有不帮他的道理,当下开口:“二总管辛苦了。我此来不过是想与长史叙叙旧,瞧见他活蹦乱跳的,不似总管所说身体抱恙,也就放心了。我们二人闲聊几句便罢,总管自去忙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受了一通绵里藏针的排揎,二总管也不见尴尬,从善如流道:“长史身子大好,老奴也为长史高兴。故友相见,老奴也不在此处碍眼了,这就告退了。”

白青崖本以为二总管也是褚容璋留下来监视自己的人,没那么好打发,没想到他倒很听卫纵麟的话,行过一礼后真的退下了。

顾不得此间蹊跷,二总管方一迈出朝曛馆的门,白青崖便将檀霭晾在一旁,毫无顾忌地窝进了卫纵麟怀里,含泪泣道:“小侯爷,你怎的现在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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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努力了,在努力变长了

第44章 跟你走

檀霭额角突突直跳,不假思索道:“请长史注意仪态!”

白青崖不满地转过脸,还未来得及出声,卫纵麟率先冷道:“檀大人,先是出行,再是仪态,久不谋面,我竟不知你何时做起教习女官的活计了。”

檀霭分毫不让:“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殿下临行前曾嘱托属下多多看顾长史,属下也是奉命行事,请侯爷见谅。”

白青崖泪痕未干,对着檀霭却是十足十的不耐烦:“檀大人既说了是‘看顾’而不是‘指点’,我人好端端地在这里,其余就不劳您费心了。昨日送来的文书尚未批完,檀大人闲得这副模样,不如现在回去处理了,早早事毕,也省得明日还要在我跟前碍眼。”

檀霭叫他那小人得志的样子气了个倒仰:“你……好啊!”言毕连礼数也不顾了,拂袖而去。

碍眼的人可算走光了,白青崖终于能放开了手脚施展。他变脸比翻书还快,一改方才的恶声恶气,默默垂泪道:“小侯爷,你心里怪我,是不是?”

卫纵麟沉默不语。

见状,白青崖泪落更疾,也不再说话,只拿一双泪眼睇着他。

终究是卫纵麟招架不住,扯起袖子为他拭泪,叹道:“好了,好了,上哪儿学的这一招?”

白青崖哭得声音都黏黏糊糊的,拽着卫纵麟的手不放:“我自陷进了这府里,便似卖给了他褚容璋,旬休都不得家去,日日受他的磋磨。这里的人也拜高踩低,处处给我气受,方才怎样侯爷也见着了,檀霭一个奴才都敢骑到我头上,旁人更不必说了。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盼着侯爷来瞧我,盼得眼都干了。侯爷贵人事忙,纵不能亲自来,时不时有封信捎给我,叫我知道你没忘了我,我心里也足意了。”

卫纵麟心知他这话有两分真便很不错,瞧着他哭得鼻头泛粉却还是柔下声音:“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瞧,我这不是一撩开手里的事便赶了过来见你吗?”

“侯爷人是来了,可一打照面便是冷言冷语,怎容得我不伤心?”

提起此事,卫纵麟还是有些不悦:“光天化日你与檀霭那般纠缠,置我于何地?在我跟前唱了一通双簧,打量我能被你蒙混过去不成?”

白青崖把手一摔,恼道:“侯爷眼中我就是这样心性不定,朝三暮四之人吗?”

卫纵麟哑然。素知白青崖人话鬼话信手拈来,不想他还能问出这句话,自己不觉着说不响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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