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阙关
……
阳关是被嘴里一股浓郁的苦味呛醒的，他挣扎的咳嗽着坐起来，随后才睁开眼睛，旁边传来人说话的声音：“看见过药喂不进去的，没见过喂进去直接被呛醒的，陆将军，您这弟弟真是个人才。”
这欠揍的语调不用猜阳关就知道是谁，扭头想狠狠地瞪了李异一眼，却见他手里捧着个药碗。阳关眨了眨因为被呛到所以水意盈然的眼睛：“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李异你居然还会喂药？”
“你当我喜欢吗？”李异冷着脸，随后把药碗往他手上一塞，“既然醒了，就自己把它喝掉！”
“我才不要，苦死了！”阳关扭脸。
李异一把掐住阳关的下巴，抄起药碗：“你喝不喝？”
“不喝！”
就在阳关闹脾气的时候，就听另外一边传来脚步声，伴着脚步声的还有有节奏的“咔、咔”的金属碰撞的声音，这是只有在军人身上才会听到的声音。阳关扭过脸，却见陆霁出现在他的床边。
阳关张了张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叫他。却见陆霁从李异手上接过药碗，将他放在阳关手里，随后笑眯眯地开口：“乖~把它喝下去哦~”
看着陆霁笑眯眯的脸，阳关不知道为什么咽了一口口水，毫不犹豫的捧起药碗咕把药嘟咕嘟的喝了下去。
放下碗后，阳关苦的整张脸都扭曲了，还没来得及嚷嚷，陆霁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颗话梅糖来，塞进阳关嘴里。
阳关咂么咂么嘴，觉得这糖味道不错，酸酸甜甜的。陆霁看着阳关认真吃糖的样子，眼神暗了暗，伸手抚上阳关的白发：“等你身上的伤好了，就跟我回京城吧，爹很想你。”
阳关呆呆地含着糖看陆霁，突然猛地摇头：“不，不行！”
“为什么？之前周澄澄跟你说的也报告给我了，老实说，我很难想象会有一个人会抵抗寻找亲生父母的诱惑。”
“周澄澄？他在这里吗？”
陆霁看了他一眼，朝外面喊道：“周澄澄，进来！”
“是！”随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阳关就见周澄澄穿着一件铁质的锁子甲，头发还是那么短，只不过额间勒了一条黑色的抹额，身后依旧背着那条赤金色的盘花棍。看到阳关，周澄澄原本严肃的脸上出现了笑容，朝他点了点头。
阳关看到这个熟悉的笑容，心中好像有个结被突然打开了，随后就见周澄澄走过来，朝陆霁行了个礼。
“行了，今天我们先不聊这个话题，我先出去待会，你跟周澄澄叙个旧。”陆霁站起身，看向李异，“李大人，要不要一起出去吹吹风？”
李异不置可否的一挑眉，站起身走了出去。两边的两尊大佛都离开了，阳关这才有机会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应该是个客栈，房间到不是很大，不过除了他应该也没别人住在这里了。
旁边的周澄澄帮他挪了一下枕头的位置，让他靠的舒服点。倒了杯热水塞到阳关手里，周澄澄坐下，将早就围着他转的命阿抱进怀里，斟酌了一下，开口：“刚才队长说的话也是我想说的，我也想不通为什么你会拒绝认回亲生父母。”
“还是说，你义父那边出了什么事？”
阳关看了周澄澄一眼，点了点头。
“有什么事情是对我不能说的吗？虽然我之前对你隐瞒了我的身份，虽然我已开始确实是把找你当做一个任务，但是经过渭城那段时间的相处，你还感受不到我已经把你当做朋友了吗？”
周澄澄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受伤，他原本眼睛就圆，眉毛也弯，此时眉毛挂下来，头一低，眼睛一抬，阳关竟恍惚觉得面前出现了一只大狗，正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忧伤地看着他。
阳关一捂胸口，突然好有负罪感……
“不是不能对你说，只是……”阳关实在受不了周澄澄那种表情，咬了咬牙，把苏阖被藏锋楼抓走的事情跟周澄讲了。
“哎？你义父被藏锋楼抓走了？所以你出现在渭城是为他把他救回来？”周澄澄歪了歪头，“那这不是正好么，你去京城跟元帅父子相认，藏锋楼再怎么牛逼，也不可能死扣着朝廷二品大员的儿子的干爹不放吧。”
阳关欲哭无泪，就是因为是朝廷二品大员，他才不敢认亲爹啊。要知道苏阖那个身份……阳关扶额，痛苦地说道：“反正就是不能认，周澄求你别问了！”
周澄澄看着阳关的样子 ，也不忍心再问了，叹了口气对门外说道：“队长，我没辙了，还是您亲自来吧。”
“真没用。”阳关就听门外传来陆霁恨铁不成钢的声音，随后门被推开，陆霁靠在门边磨着牙看阳关：“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不过我在我爹出征前立下军令状了，在他凯旋前我找不回弟弟，就一并被扫出家门。”
阳关倒吸一口凉气：“什么？”
“所以，”陆霁走过来，一拍床板，“你不是要去藏锋楼吗？我、跟、你、一、起、去！”
“啥？！”
……
经过军医的调理，唐鸿和安大人的情况已经差不多稳定下来了。被陆霁和李异联手镇压在床上躺了两天后，阳关终于被允许出门，首先便去了唐鸿家。
周澄澄这几天被委派跟着阳关。该说阳关神经大条还是什么呢，就算是以这样尴尬的方式，阳关照样能和周澄澄闹起来。
原本周澄澄念着他是自己上司的弟弟还想让让他，结果两三句就被阳关挑起来了，大街上时不时就能见到两人互掐脖子的身影。
安大人虽然被折磨了快一个月，但毕竟都是皮外伤，而且也年轻，静养了两天后神智已经恢复了清醒。
据他所说，他也是几个月前才来到武县就任的，结果来到武县没过几个月，自己的妻子，儿女，甚至身边的仆人都患了怪病纷纷去世，他每天沉溺于悲伤，也没有察觉到县内出现了什么情况，直到一个月前他被人绑架。
“可是，我并没有接到几个月前武县换县令的情报啊？”李异首先提出质疑。
那县令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从身边的包裹中掏出官凭，上面确实清楚地记录了在八个月前的廿四号他被调往武县当县令。李异捏着官凭，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说了句“失陪”就径自出去了。
“那……那把钥匙是怎么回事？”阳关有些担心李异，但没有解开的谜团太多，阳关只能继续问。
县令的回答却让阳关哭笑不得，他说他是十几年前偶遇一头白发的少女，那少女送给他的。之所以他会对阳关说“这本来就是你的”，不仅因为阳关的眼睛变色了，还因为他觉得阳关和十几年前那个少女长得一模一样。
阳关揉了揉太阳穴，他老娘当初究竟是多少人的梦中情人啊？隔了十几年都让人对她的容貌念念不忘，这是怎样一位牛逼的人物。
“那时候我是个穷书生，进京赶考的路上被人骗了，就在快要饿死的时候遇到了她，她见我没有盘缠，就把那把钥匙给了我，让我当了。”
“我当时自然是拒绝的，这钥匙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但是那少女当时看起来神情十分忧愁。恳求我说，如果不想把它当掉，那就保留着，如果能遇到另一个和她一样的人，请把这把钥匙交给那个人。”
“我问她，为什么不自己找呢？她用一种当时我从未听过的绝望的语气说道：”
“‘如果找不到，那么我们，都要死。’”
第37章 一些故事
县令受了重伤在修养，武县的一切事务暂时由陆霁接手。陆霁第一件事就是去抄了那个里正的家。
这回连阳关都不禁啧啧称奇，他还没来得及跟陆霁说这几天他们查到的事情，光凭感觉，陆霁一眼就认准了那个里正有问题����当然了，他那套华丽的大宅院委实也是太显眼了一些。
阳关耐不住好奇，跟着去围观了陆霁手下的一支小分队抄家的全过程。他和命阿一人一狗蹲在门口，看着一件一件镶金嵌玉的大件儿从屋里搬出来，蹲到腿都麻了也没见他们搬完。周澄澄都惊了，这不是是把全县的好东西都搜罗到自个儿家里了吧。
“周火长，这边有扇门被封住了，兄弟们打不开。”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周澄澄，周澄澄应了一声，阳关也站起身，拍了拍衣摆走了进去。
走到院子最里边儿，阳关就见几个士兵正鼓捣一扇铁门，一根铁杆儿插在门缝中，但不知道是因为卡住了还是什么，死活撬不开。
阳关之前就发现了，陆霁来武县带的两百多个士兵都非常年轻，最小的比自己还要小一岁，但各个都是高手。不愧是当年力挫辽军的灵狐小分队，当真深不可测。
“让开。”周澄澄对周围的几个士兵摆摆手，抬起脚，阳关就觉得一股强大的内劲扑面而来，随后就听“咣”的一声巨响，那跟用来当杠杆的铁杆直接被踹到了墙里，而那扇铁门震了一下，“砰”的一声，缓缓打开。
“周火长好功夫！”周围其中一个士兵愣了一下之后，开始带头“哗哗”拍巴掌。
周澄澄脸色却是不怎好看，随着门慢慢打开，在场众人一捂鼻子，命阿早就蹿出老远去，死活不肯接近这扇门。几人差点被熏晕过去：“什么东西这么臭啊！”
“等下，好像还有小孩子的哭声？”阳关仔细听了听。
“快进去！”门里面黑洞洞的，有一排往下的楼梯，周澄澄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一晃，众人走了进去。
越往里走，臭味越浓，小孩子的哭声也越响，等众人走完最后一节楼梯的时候，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之前一直让阳关感到疑惑的女人和小孩儿的问题此刻终于迎刃而解，他就想怎么一个县城看来看去都是成年男性呢，原来女人和孩子都搁这儿关着呢！
“你们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因为长期的不见日光，这里的女人的小孩儿都面色苍白，双目无神。周澄澄随手抱起一个不知道大人是谁的小孩儿，那小孩儿看到陌生人竟然都不会哭。
“我……我是因为我男人反对里正做忘忧散，所以我被抓来被关在这里，快要一个多月了，不知道我男人会不会因为我被迫投靠了那个里正……”最靠近门口的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人壮着胆子说道，眉宇间满是忧愁。
“我就说，为什么那个里正那么横行无忌却没有反对的声音了，我真当这个县全都是做忘忧散的同伙呢……”阳关说到这里愣了一下，随后“啊”了一声，“我明白了。”
“这就是所谓的法不责众吗……”周澄澄拍了拍怀里的孩子。
见那孩子还是呆呆傻傻的，阳关便把他接了过来，瞪大一双眼睛给孩子做了个鬼脸。结果那孩子不但没哭，反而一手抓着阳关的一缕白发，咯咯笑了起来。
于是所有官兵出动，把那些女人和孩子都救了出来，那些精神不振的男人们听到这个消息纷纷赶到里正家门口，看到阔别已久的妻儿，一些男人不禁嚎啕大哭，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阳关在一旁看着，心中莫名的有些酸。
虽然有苦衷，但是那些被胁迫制造忘忧散的男人们也不能完全脱罪，周澄澄体贴的给了他们半个时辰说体己话的时间，最终还是把那些男人们押走了。
阳关也跟着他们走到了县衙，此时的县衙已经被整理打扫过了，半人高的杂草也已经除去，虽然看着还是很荒僻，但已经顺眼不少了。
两排雄赳赳气昂昂的士兵站在大堂前，阳关就在这两排人的注目礼下走进了大堂。陆霁和李异正在里面翻阅卷宗，听到动静同时一抬头。
阳关坐在陆霁下首的位置上，命阿趴在他的脚边，阳关给自己倒了杯茶，随后咬着杯沿问陆霁：“你之前说要跟我讲的那个赤瞳鬼和金瞳鬼是什么的，现在有空吗？”
“啊这个。”陆霁放下手中的卷宗，“其实我也知道的不多，大多都是听我爹讲的。”
“据说在大漠深处，有一个地方叫蜃地，那里生活了四个种族，这四个种族原本是生活在一起的，后来慢慢的分开了。这些人最显著的特点是眼睛颜色较常人不同，后来被一些汉人遇上了，便有了赤瞳鬼，金瞳鬼，碧瞳鬼和银瞳鬼这四种称呼。这四个种族也就有了一个合称，叫蜃地四鬼。”
“分别对应的就是红色、金色、绿色和银色这四种颜色的眼睛咯？”
“对。”陆霁点了点头。
“你这么一说，虽然那些外族瞳色发色都跟汉人不一样，但是这些颜色也太奇怪了一些，我几乎从来没有见过长有这种眼睛颜色的人。”
“而且你要知道，这个传说，是可以追溯到一千年多前，秦末时期，但是几乎从来没有人听过关于蜃地和四个种族的传说，可见这四个种族有多神秘了。”
“还有别的吗？”阳关追问。
陆霁抬头想了想：“按照这么分的话，你和娘应该都是赤瞳鬼，爹好像也就关于赤瞳鬼的资料查的最多，据说赤瞳鬼力大无穷，受伤后恢复极快，而且血液具有治疗的能力。我记得我曾经在爹查的资料中看到一种石头……”
“叫龙血石？”阳关问。
“对的，就是这么个名字，据说一般的龙血石原本是蜃地独有的一种药石，赤瞳鬼受伤后把石头放在伤口处，伤口就能更快地愈合。但同样的，那个石头也会吸取一些赤瞳鬼的血液，久而久之，石头会变成像红宝石一样透明的颜色，普通人拿到后不仅能促进伤口愈合，而且能加速内力的恢复。”
“一般来说龙血石整个赤瞳鬼一族一年才能弄出几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阵子一些中原的武林门派手里会有龙血石。我爹也曾经跟我说过，他刚遇到母亲的时候，母亲身上虽然有很多愈合的疤痕，但是气血两虚，明显是失血过多的样子。”
阳关听完倒吸了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抓了赤瞳鬼放血做龙血石？”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所以阳关，和我回京城吧，外面太危险了。”陆霁皱着眉，再一次劝道。
“不行。”阳关拒绝的很干脆，“必须等我把我爹救出来才能考虑这个问题。”
“而且阿阳也不是什么砧板上的鱼肉，如果有特殊情况我也能保护他，对吧阿阳？”李异在一边慢条斯理的开口。
陆霁狠狠地瞪了李异一眼，李异也不甘示弱，一双乌黑的眸子瞥过去，两人对视。阳关在一旁眨眨眼睛，他刚才觉得这两人眼睛里面有闪电，是错觉吗？
“还有别的吗？比如这把钥匙？”阳关摸了摸头上的发簪。
“别的我就真的不太清楚了，上面说的起码有一半是我自己猜的，当年母亲失踪前肯定跟父亲说了什么，但是据父亲所说，母亲似乎不是在所谓的部族里长大的。她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个普通的汉人的小镇里，外公外婆也不怎么跟她讲这些事情，似乎是有意想让母亲远离这个神秘的部族。”
“感觉跟我知道的也差不多……”阳关闷闷不乐地又喝了一口茶。就在这时，外面跑来一个年轻的小兵，对陆霁行了个礼，随后说道：“将军，唐鸿醒了！”
“哦？我们去看看！”
三人来到唐鸿家，一进门，阳关就被唐鹞扑了个满怀。阳关没防备，往后一倒，被李异一把接住。随后阳关就见唐鹞一抬头，好么，整张脸都哭花了。
阳关赶紧哄：“怎么了？”
“大夫说，我可能就只剩半年的生命了。”唐鸿的声音传来，阳关却莫名的觉得，他的声音里有几分释然。
“你……”阳关张了张嘴。
唐鸿虽然脸上还挂着笑，但气色却是难看到极点，他看了看欲言又止的阳关，又看了看李异，突然笑道：“你之前不是说要跟这位李公子说‘我喜欢你’的吗？最后说了没？”
阳关“砰”的一声，一张脸涨的通红，旁边李异一脸惊讶的看着他：“没想到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