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策马听风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拉着脸, 明显不满的姜檐。
在卫寂愣神的那几息, 姜檐去抓他的手,卫寂无意识地侧了一下身, 他在追寻那股气息, 但在姜檐看来是在躲他。
姜檐又羞又恼,“我只是想把脉, 不然你以为我做什么?”
卫寂一个激灵回过神,“臣……”
他刚吐出一个字, 门外便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草民章鉴, 来此为贵人行医。”
卫寂与姜檐齐齐朝门看去。
姜檐恢复正色,低声对卫寂道:“一会儿别出声,他若问你什么, 你附耳与我说。”
不等卫寂回答, 姜檐起身放下暖阁里四面的幔帐, 让卫寂待在幔帐里面, 只露出小半个手臂,衣袖微挽。
姜檐在卫寂手腕上盖了一层薄纱, 这才让外面的人进来。
隔着幔帐,卫寂看到房门被人推开。
一个男子走进来,低头朝姜檐福了福身。
章鉴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当朝太子,公主府派人请他来,只说是有一位贵客要他看病。
进来就见一个眉长目深的英气少年,锦服华裳,金尊玉贵,看起来很是不凡。
章鉴躬身朝他正要作缉,对方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些虚礼便免了,你瞧瞧他是怎么回事?”
章鉴走到幔帐前,道了一声‘得罪’,便俯身将并拢的食指与中指摁住盖着薄纱的腕上。
姜檐一错不错地盯着为卫寂把脉的章鉴,面上浮现紧张之色。
见章鉴将手移开,姜檐忙问,“怎么样?”
章鉴如实道:“公子的脉象平稳有力,身体很康健,并无不妥之处。”
姜檐皱起眉,有些怀疑章鉴是半吊子的医术,不然怎么连卫寂分不分化都诊不出来?
看出姜檐不悦,章鉴眉心一跳,又说,“公子是问他分化一事罢?”
他是专看此科的,找来他的都是即将分化的阴坤阳乾,或是想要分化,求他妙手回春的。
“我观脉象,这位贵人已过了分化的年纪,但脉动圆润如珠,寸口来往之间直而长,这是分化之兆,敢问公子,里面这位贵人年岁几何?”
把脉自然是把不出年岁,但章鉴不是瞎子,从幔帐看那人的轮廓,哪里是十三四的小少年?
姜檐:“十七。”
还有六个月零五日,卫寂便十八了。
听到这个年岁,章鉴压下眉梢,将手又探到了卫寂的脉上。
姜檐见此情形,心口一紧,“他怎么了?”
别说是姜檐,就连卫寂也有些担心,脉搏都变了。
章鉴赶忙安抚,“不必担心,贵人可能是体质特殊,所以分化晚了。”
姜檐拧着眉追问,“他五年前就有分化征兆,不知怎么回事迟了这么久,你诊脉诊不出来?”
章鉴一时无言,他只是大夫,又不是什么大罗神仙,便是华佗在世,怕也诊不出来。
这话只敢在心中想想,章鉴温和地问,“贵人的脉象平和,并没有生病之兆。不过迟了五年确实不对,不知五年前贵人是否受过伤?”
五年前姜檐还不认识卫寂,此事只能问卫寂本人。
姜檐撩开幔帐。
卫寂端坐在贵妃榻上,见姜檐进来了,眼神不定地四下乱瞄,怎么也不与姜檐对视。
看他这副心中有鬼的模样,姜檐阔走去,俯身撑在卫寂两侧,逼视着他,“你受过什么伤?”
卫寂不敢说自己被蛇咬,怕姜檐深问起来又得牵扯出许怀秉。
可这事或许就是他不分化的病因,姜檐把大夫都给他请过来了,卫寂只得如实招了。
他只招了自己被蛇咬过,以及摔下过马,没说为何受了这些伤。
姜檐瞪圆了眼睛,无声地指责卫寂这样大的事都不跟他说。
卫寂心虚地低下头。
姜檐压下脾气,粗声问,“什么蛇,有毒没毒?”
卫寂老实地说了蛇的品种,他不认识那蛇,但许怀秉认识,也是许怀秉说这蛇有毒,但毒性不大。
此事过去太久,章鉴无法确定卫寂到底因什么延迟分化。
如今脉象很正常,也没有中毒迹象,章鉴只能开几贴温补的药。
见姜檐自幔帐出来便杀气腾腾的,章鉴胆战心惊,忙献上一个土方子。
“若是让贵人闻一些雨露之人的贴身之物,或许能促使分化。”
姜檐闻言双眼湛湛,“是阳乾的么?”
章鉴:“都可以,还要看这位贵人对气味的偏好。甲之砒-霜乙之蜜糖,若这个气味合乎心意,那便有奇效,反之便是砒-霜。”
这番话让姜檐眉头舒展,“要多贴身之物?不如雨露期直接叫他过来闻,这样行不行?”
章鉴一听登时满头大汗,“万万不可。”
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出眼前这位对幔帐里的贵人有别样的心思。
叫一个快要分化的阴坤跟雨露期的阳乾待一起,这跟将羔羊送进虎口有什么分别?
“这位贵人分化本就有迟,万一与雨露期的阳乾冲撞了,那是一件要命的事。此时切不可急躁,还是徐缓一些稳妥。”
为了不毁人清誉,章鉴将此事往严重了说,听得姜檐直皱眉头,最后只能作罢。
怕卫寂分化会有危险,姜檐问了章鉴许多。
这下换章鉴频频蹙眉,他是该说眼前这位心细,还是话过于得多?
姜檐方方面面都问到了,有些问题在章鉴看来甚是离谱。
姜檐却问的认真,“分化时的潮热期最是难受,他若想我了怎么办?”
章鉴莞尔,“那公子便去看他。”
姜檐单纯疑惑,“你不是说不能见,怕冲撞了?”
章鉴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一时半刻的没事。”
姜檐飞快朝幔帐瞥了一眼,忸怩道:“那他要是拉着我,要我陪他呢?”
章鉴深吸一口,皮笑肉不笑,“公子大概不知,潮热时只会想睡觉,想一人独自待着。”
听到不高兴的话,姜檐拉下脸,凉凉地说,“你是一个常人罢?也还没有成婚罢?是不是连心仪之人都没有?”
一连三问,问得章鉴哑口无言。
常人怎么了?常人给阴坤阳乾看病才不会受雨露期气息所扰。
没有成婚又怎么了,犯了大庸哪条律法?
姜檐斜睨着章鉴,“子非鱼,焉知鱼所想?他那样喜欢我,潮热时想我陪着他怎么了?”
章鉴心中憋屈,却不敢顶嘴。
倒是幔帐里的卫寂实在听不下去了,将姜檐之前抱过的软枕拨到了地上。
动静虽轻微,但引来了姜檐的注意,他气息不稳地朝卫寂的方向昂起下巴,虚张声势道:“丢什么丢,我哪里说错了?”
卫寂憋半天,憋出一句,“臣……没有丢。”
说着怂怂地弯下腰,赶忙将抱枕捡了起来。
这下章鉴算是看出来了门道,行罢,两情相悦,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他还掺和什么?
章鉴重新挂起笑,终于说出姜檐想听的,“若里面这位小公子想,您也可以去看他,只要您不是雨露期,多待一会儿也没有事。”
姜檐不放心的与他再次确定,“只要不是雨露期,可以陪着他熬分化时的潮热?”
章鉴:“是。”
这一个字胜过世间一切音律,姜檐笑了,大手一挥,“赏。”
章鉴捧着几个硕大的金锭子,眉开眼笑地离开了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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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暖阁只剩下他二人,姜檐撩开幔帐,阔步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卫寂,开始找后账。
“你什么时候被蛇咬过,什么时候摔下的马?又是因为什么挨了咬,摔了马?”
卫寂头皮发紧,后脊绷直,仿若一只被獠牙叼住脖颈的食草兔。
姜檐逼近他,“说话!”
卫寂一抖,磕巴道:“……不小心。”
姜檐挑起眉,语气明显不信,“都是不小心?”
卫寂点头如捣蒜。
姜檐又问,“你先前那么怕骑马,是因为曾经摔过?”
卫寂点了一下头,嗫嗫道:“如今不那么怕了。”
最初看见高头大马就两股颤颤,现在不会了,不仅能骑马,还能打马球,虽然球技很差。
姜檐敛了一身煞气,坐到卫寂身侧,闷声说,“那怎么不早些与我说?”
卫寂小声说,“臣都忘了。”
毕竟过去那么久,纵然当时再怕,也随着时间慢慢淡去。
姜檐不怎么高兴地撇着嘴,“便是忘了也要与我说。”
这话说得好不讲道理,卫寂闻言唇角却浮现笑意,他点点头。
姜檐突然说,“一会儿我阿姐肯定要来。”
卫寂扭脸看他,静静等着姜檐的下文。
姜檐霍然起身,一把拽起卫寂,“所以得快些离开这里。”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