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策马听风
陆子鸣一眼便认出他是那日山门前,陪在卫寂身边那人,当真是一如既往的……凶煞。
陆子鸣面皮一抖,被他看得头皮生麻。
卫寂大为失色,匆忙与陆子鸣道别,然后迈进房间关上了门。
进了房间,他才发现屋内堆了不少东西,不用想这肯定是姜檐送来的。
卫寂在查看姜檐送来的东西时,姜檐满脸焦躁地在房中踱步。
“怎么还有钉锤?”
“那人是谁?”
卫寂与姜檐的声音同时响起。
“他叫陆子鸣,跟臣一样是考生。”
“钉锤是用来钉布帘的。”
他俩又同时回了对方的话。
果然姜檐送来的那堆东西里有布帘以及铁钉,卫寂更为不解,“钉布帘做什么?”
姜檐的声音再次与卫寂的重叠,“你方才与他出去做什么?”
“去吃晚饭。”
“贡院里要用。”
卫寂呆立在原处,看着紧绷着脸的姜檐,他赶在姜檐前面道:“要不殿下先问。”
姜檐却不说话了,侧过身背对着卫寂,半晌才闷闷地挤出一句,“我跟人打听过了,贡院晚上极冷,他们都在考号门口挂布帘遮风。”
“还有香囊与香片,贡院那么多人同吃同睡,味道极是不好。我让人给你配了几个香囊,你闻一闻,看闻得惯么?若是不喜欢,我再让他们配。”
香囊就在桌上,都是很淡的香料所配,闻起来很舒服。
卫寂点了一下头,轻声说,“闻得惯。”
见姜檐连厕纸都给他准备了,还有裁纸的刀、上好的笔墨纸砚、防寒的护膝与坐垫,他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忽快忽慢,很奇怪很奇怪。
卫寂之所以要来客栈,除了想感受科考的氛围,便是怕自己缺漏了什么。
这里的消息极为灵通,尤其是对贡院。
没想到姜檐考虑到这些,还早早地给他备下了。
卫寂抬头,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姜檐一侧的脸,唇角紧抿。
看了姜檐一会儿,卫寂解释,“陆子鸣是初四那日,在寺庙石阶上不小心碰到臣那人,他请臣吃饭是为赔罪。”
像是等他说话,在卫寂开口吐出第一个字时,姜檐猛地转过身,“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
他在抱怨,也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卫寂忙说,“臣要知道殿下来,便不会跟他出去了。”
这话取悦到姜檐,他的脸也不像方才那样板得那么长,昂起下巴道:“你把钥匙给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我会来?”
钥匙哪里是卫寂给他的,分明是卫寂订下房间后,姜檐自己拿了一把。
但这也不是姜檐第一次‘冤枉’他了,卫寂没做辩解,只是说,“臣这次记住了,以后尽量在客栈用饭。”
姜檐顺杆而上,“不如这样,我让他们给你送饭,省得你在外面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闹肚子。”
卫寂:“这太麻烦了。”
姜檐:“这有什么好麻烦的?东宫那么多人,给你做顿饭,再来跑一趟腿而已。”
卫寂哑口无言,他不欲在这种小事上惹姜檐生气,道:“简单就好,臣吃的不多,送来的太多怕是会浪费。”
在庄上住了这些日子,卫寂明白一粒一粟皆是辛苦农作所得。
姜檐:“知道了,每顿只送两样菜式,再加上一汤。”
卫寂:“臣……怕是吃不了。”
姜檐皱眉,“你怎么食得这样少?”
卫寂忍不住露出窘相,像他这样的书生,不常外出活动,自然吃得少。
白、弱一直是他们这些儒生给人的印象,事实上卫寂确实脸皮白,身子弱,见过杀鸡之后,才深切明白手无缚鸡之力是何意。
姜檐认真嘱咐,“还是要多吃一些,你这样成婚都难。”
卫寂没太明白姜檐这话,“怎么成婚还跟吃有关系?”
看着卫寂那双纯澈懵懂的眼睛,姜檐呼吸急促了一下,他低下头,“反正就是有关系,书上是这么说的。”
卫寂阅书无数,分化前还看了不少有关阴坤阳乾的,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忍不住问,“殿下看的什么书?”
姜檐支吾着,耳尖通红,“就是普通的,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书,不然你以为我会看什么不该看的书?”
本来卫寂没有多想,听到他最后那句不禁疑惑。
这世上哪有什么不能看的书?莫不是前朝禁书?
第49章
除了这些东西, 姜檐还让人熬了风寒、腹泻等药汤装进水囊里,以防卫寂在贡院生病。
在贡院那三天两夜所需的干粮也要自备,这些姜檐早让人给卫寂备好了。
到了科考那日,卫寂坐上东宫的马车去了贡院。
姜檐给他备了很多东西, 放眼望去最属卫寂的行囊多, 就连负责检查的官员都频频看他, 前后的考生也在窃窃私语。
“怎么拿这么多东西来贡院?”
“估计是京中哪家权贵子弟, 被家里祖母当成宝贝,含在嘴里怕化了, 捧在手心怕碎了。”
卫寂提着大包小包, 听着他们咬耳朵,讪讪地低下头。
手拿名册薄的官员厉声道:“肃静!当这是什么地方, 容得你们喧哗?”
那些咬耳朵的人立刻止了话, 站直身子不敢言语。
官员念到卫寂的籍贯姓名时,卫寂赶紧提着东西上前, 因为东西太多身后的人还帮他拿了几样。
卫寂低声向对方道谢,然后按那官员所言进了一间屋子。
进入贡院前都要例行检查, 为了防止考生夹带,不仅要搜身, 还要翻检衣物被褥等物事。
卫寂的东西都是姜檐准备的,在东宫过了两遍才送到他手中,自然不会有问题, 只是他东西太多检查费了一些时间。
看到卫寂带的私物多为贡品, 官员低头看了一眼卫寂的名册。
镇国侯府的世子, 好像还是太子伴读。
官员抬起眸, 目光落在那张俊秀白皙的面上。
被他这么一看,卫寂背脊不由僵直地挺起, 心口砰砰乱跳,怕自己有什么错漏之处。
好在对方只是看了几眼,然后就将视线移开了,对侍卫说,“看看鞋袜中有没有夹层,那个竹筒里面是什么?”
卫寂小声道:“是点心。”
侍卫拿过竹筒打开,倒出了几块造型精致的点心,寻常人家连见都没有见过。
官员嘴角一抽,又问,“那个红色皮囊里面是什么?”
卫寂:“是鲫鱼汤。”
打开一看果然是汤,姜檐怕卫寂在里面吃不好,因此让人煲了很多汤。
若是吃不下硬食儿,汤水总能灌得下去。
把所有水囊一一打开翻看,不是高汤,便是汤药,竟还有一囊甜水。
官员做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有考生备得这样齐全,忍不住对卫寂道:“下次少带一些,当然没有下次最好。”
卫寂讷讷地点头。
将所有东西仔细地检查完,官员都要多嘴问卫寂一句,他跟东宫那位到底什么关系?
官员摆摆手放行了卫寂,还让人帮忙把东西搬到卫寂的考号里面。
考号只有方寸大小,中间放着一张案桌,前后都是高墙,角落有一个干净的恭桶。
第一场考的是经论,题量很大,卫寂先是扫了一眼,心中便有了谱。
他提笔,蘸了一点墨汁,看到左腕上那条红绳,眸色柔软下来。
这红绳是姜檐昨日晚上给他系的,说是考前系红绳吉利,不少考生都系着一条。
姜檐是不信这些的,但想到卫寂有些迷信,为了能让他安心好好地考,姜檐跟着其他学子排队买了一条。
卫寂摸了一下红绳,然后在纸上落下一笔。
他的字秀丽俊雅,端正地坐在案桌旁,低头不徐不疾地下笔解答。
第二场考的是墨义,这也是卫寂拿手的,所以他没有慌乱,沉心静气地答题。
晚上果然如姜檐所言很冷,这种冷是那种蚀骨的阴冷,好似有绵密的细针刺进骨缝,再加白日答了那么多题,耗心耗力的,身子弱的怕是熬不住会染上风寒。
卫寂钉上布帘,盖了两床被子睡得倒是很好。
前三场只要肯下功夫读书,便不是什么难事。
卫寂真正怕的是时政策论,他并非犀利之人,写不出鞭辟入里的文章,也没有那么高的才情,引经据典,花团锦簇。
题目发下来,卫寂细细读了一遍。
许怀秉压对了策论,题目是有关水利的。
如今正值春季,黄河多发凌汛灾害,到了夏季上游旱灾,下游洪涝。
百姓靠天吃饭,无论洪、旱都会颗粒无收。
天地若是不仁,那百姓便为刍狗。因此自古流传着一句话,天子贤,则黄河清。
水利一直是各朝各代的天子头疼的大问题,策论问的便是如何治理黄河,以水奉养百姓?
这是一个老生常谈却一直解决不了的大事,昨日卫寂还听客栈有学子讨论黄河上下游的百姓。
越是这样的题目越是难答,想要出彩便需要独到之见。
许怀秉给卫寂那八卷策论,其中便有与水利相关的,但卫寂并没有读,他只是看了看许怀秉分别压了哪几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