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策马听风
姜檐确实被卫寂吓一跳,反应过来后扭过身体,背对着卫寂,双耳烧得通红。
卫寂胆战心惊,动了动唇,却不知如何开口。
屋外侯府的下人又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午膳是在里屋吃,还是放到外间。
姜檐不答,卫寂也不好做主,只能壮着胆子问道:“殿下,用膳么?”
姜檐这才扭过头,见卫寂没穿鞋便站在地上,皱起眉,“别赤着脚,上来!”
卫寂不敢在这个时候违逆他的意思,重新上了床榻,不过只挨着床边坐。
姜檐硬邦邦解释,“我只是在闻你身上的味儿,并没有想做什么。”
卫寂穿靴的动作一顿,垂头忍不住闻了闻自己的衣领,他什么都没闻到。
到底是什么味道,叫姜檐这样失态?
姜檐十四岁分化成阳乾,大多都是这个年纪分化,如今卫寂十七岁,因此两人都没往这方面想。
卫寂让人将午膳摆到了外间,趁姜檐穿衣物时,他又抬袖闻了一下自己,还是没嗅出异味。
卫寂一直惦记这事,心里惶惶,用饭时都不敢靠姜檐太近。
看卫寂有意无意总是避开他,姜檐不怎么高兴,又拉不下脸让他靠近点。
憋了半晌,他瘫着一张俊脸道:“如意卷。”
如意卷是一道徽菜,用鸡蛋摊成金黄的面饼,放上剁碎的精肉,再卷成云叶形。
这道菜就在卫寂手边,闻言他拾起公筷,夹了一块放到太子殿下的碗碟。
姜檐咬了一口,而后掀眸又朝卫寂看去。
卫寂被他看得面皮发紧,疑心自己身上的气味不太好,不然太子殿下不好好吃饭,怎么总盯着他瞧?
卫寂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却被眼尖的姜檐察觉。
他好似逮住偷吃油的耗子,迫不及待道:“不好好吃饭,你总动什么?”
卫寂立刻定在原处。
姜檐终于找到让卫寂靠过来的借口,以盯着卫寂老实吃饭为由,让他坐到他身侧。
火炉里的炭块噼啪作响,屋内热烘烘的,卫寂汗如雨下,“臣在这里用饭就好。”
“你躲我做什么?”
“臣没有,只是怕……身上有什么不雅的味道。”
姜檐想起自己先前的举止,耳根飞红,“我那是闻错了。”
卫寂愕然,闻错了?
姜檐眼神飘忽,“我不知哪来的香,也可能是闻错了,反正又在你身上闻不到了。”
末了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了一句,“不许你多想。”
一听是香,卫寂心下一松,开口道:“臣的床侧挂着香囊,可能是那个味道。”
姜檐猛地抬头,漆黑的眸如鹰隼般锐利,“什么香囊,谁送你的香囊?”
卫寂给他这目光刺得,舌头都绊了一下“臣臣臣的幼妹。”
姜檐神色缓和下来,“可能是那香囊的味道,不说这个了,吃饭。”
他夹起如意卷咬了两口,心里突然泛上一股委屈。
卫寂都没送过他香囊。
但想到对方要给他做皮影,还年年为他祈平安,那点小不满便淡了下去,他抬手给卫寂夹了一块肥美的桂花鱼。
第7章
用膳期间,卫宗建来了一趟。
见姜檐心情不错,上的点心茶水他都多少吃了一些,卫宗建安下心,嘱咐了卫寂几句又去前院招待其他宾客。
午膳过后,姜檐在卫寂床上小憩了一觉。
醒来就见卫寂手里捧着一卷书在看,低垂的眉眼清隽温和,淡色的唇微抿,神色专注。
卫寂看的是一本很厚的史记,内容枯燥乏味,看进去后倒是值得深读。
他翻了一页,余光瞥见睁开眼的姜檐,放下手中的书问,“殿下醒了,要喝水么?”
姜檐窝在被中,睡得两颊泛红,额角垂着几缕凌乱的发丝,落在卫寂身上的目光像雨露期那几日似的,含着缱绻与温情。
卫寂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姜檐醒了醒神儿,问,“什么时辰了?”
卫寂答道:“大概未时。”
为了来侯府贺寿,姜檐将上午的课挪到了下午,他一会儿还要回去听太傅讲治国策。
姜檐不情不愿地起身穿衣,让人重新束了发。
临走时,姜檐还卷走了卫寂的木梳,以及一支冠发的簪子。
都是寻常的东西,他要拿走,卫寂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有些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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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姜檐能来,给了侯府不少体面,卫母十分高兴,晚上让人给卫寂送来了一碗参汤,说是读书清苦,要他好好补身子。
卫寂看着那碗汤,想起病逝的母亲,心里生出几分惆怅。
温过书,卫寂才将那碗放凉的参汤喝了,入喉带着些甘苦。
既是答应要给太子殿下做皮影,那便没有敷衍的道理。
卫寂坐在案桌旁,在薄黄的灯下,提着笔一眉一眼地为姜檐画小像。
皮影的工艺十分烦琐,先选皮料,处理之后,再在上面画稿,然后镂刻,敷彩。
卫寂在纸上按姜檐的模样谱样,到时候再复刻到皮子上。
到了往日睡觉的时辰,卫寂揉了揉肩,熄了蜡烛,下床洗漱睡觉。
这东西并不好做,卫寂也不着急,怕乱中出错。
听说卫寂要仿着他做一个皮影,姜檐兴致勃勃,一有空闲便拉着卫寂谱样。
卫寂在砚台蘸了一点墨,提笔专心在纸上描摹。
姜檐挤在他身侧,衣摆交叠,体温相传,看着他勾画出的小像,长眉拧了起来。
他不满道:“这哪里像我?我该是剑眉星目,阔面重颐,威风凛凛的。”
听到姜檐自夸,卫寂唇角弯了弯,耐心解释,“不能画太像,皮影做不了那么精细。”
姜檐凑过来又看了一眼纸上的小人儿,“怎么看起来尖嘴猴腮?”
他挨得很近,下巴几乎要搁在卫寂肩头,薄唇紧抿,目光含着幽怨。
这哪里尖嘴猴腮?
明明是俊朗的武生脸。
卫寂小声说,“在纸上看着不好,画在皮子上,镂刻后就好看了。”
姜檐看着卫寂眼尾那道浅浅的褶皱,尖尖翘翘的,还缀着一颗小痣。
他心里软了软,说话带着不自知的娇气,“反正不准你把我画丑。”
卫寂忙说,“不丑的,殿下放心。”
姜檐这才从鼻腔哼出一声‘嗯’,他伏在卫寂身旁,继续看卫寂画。
卫寂被姜檐盯的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只觉他又变得黏人起来,明明雨露期刚过。
在姜檐盯梢下,卫寂花了小半月的工夫,一共画了五张小像让姜檐挑选。
这五张小像模样差不多,只是动作跟衣服有所不同。
看来看去,姜檐最后还是选了第一张。
卫寂想着这两日赶紧完成上色,这样就可以在皮子上画稿。
姜檐不着急,觉得卫寂这几日用眼太多,非要拉着他打马球,活动活动筋骨,好好放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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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寂喜静,骑马射箭一窍不通,提起来便两股颤颤。
卫家祖先陪着高祖在马背上打下的江山,卫宗建也在军中任职,自然觉得嫡长子该继承他的衣钵,在战场上为国效力。
奈何卫寂不开窍,小时候看见战马,别说是上了,离近一些便吓得直往卫宗建身后躲。
看他这样,卫宗建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你到底像谁。”
卫寂母亲是医女,胆大心细,上山采药、设套捕猎不在话下,便是看到发脓溃烂的伤口,她也不觉得怕。
卫宗建看上的便是她这样的气魄,但成婚后又因她太过自强而置气。
说来也可笑,年少时他看不上京中那种温柔小意的女子,原配病逝之后却娶了这样一个女子,日子还过得颇为顺心。
卫宗建那句‘也不知你到底像谁’,让卫寂十分惶然。
大概他只继承了父母的缺点。
见卫寂在武学上实在愚笨,卫宗建便放弃了他,只得让他走读书考功名这条路。
后来卫寂成了太子伴读,竟慢慢学会了骑马射箭。
姜檐爱玩,除了读书,其他都精通。
刚来东宫那一年,卫寂因为什么都不懂,只能看着姜檐跟其他人在校场活动筋骨。
方以安知道太子喜欢马球,刻苦钻研了许久,打得也很好,有一段时间很得姜檐喜欢。
不会骑马的卫寂就候在一旁,其他三个伴读都在校场,他也不敢离开。
又过了一年,姜檐从常人分化为阳乾,脾气变大后,卫寂被其他人逼着往姜檐跟前凑。
时间长了,他俩相熟起来,姜檐开始手把手教他骑马,教射箭,教他投壶,还教他打马球。
卫寂学得很慢,加之小时候卫宗建给他留下的阴影,他打心底里杵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