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瓜大盗
明煦和千里在两人中间轮流看了一遍,两只小鸟脸上都是同样的不解:有什么话,会让抱剑犹豫这么久都不开口?
贺雁来叫人先进来。
等屋里只剩他们几个自己人以后,抱剑左右环顾了一圈,胸膛深深地起伏一下,下定决心,主动道:“属下救驾来迟,本该主动请罪;可是抱剑觉得,此事另有隐情。”
贺雁来轻轻挑起眉头:“你说。”
抱剑斟酌了一下语言,才挑了个温和点的说法开口:“我之前快马加鞭赶回到兰罗请求援兵,大祭师二话不说命人率兵赶来。可是主将,大祭师用的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一个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千里重复了一遍,奇道,“兰罗的将领我都见过,最年轻的将军今年三十有二,会不会是这位?”
抱剑笃定地摇摇头:“不是。那男子看面相只有二十出头,倒像是跟大汗差不多年纪,大汗说的那位将军我也见过,可这位分明面容清俊,是个读书人模样。”
贺雁来眼睫微微颤了颤,似有所感。
果不其然,抱剑接着说:“后来我从下人那里听来几句,才知道,原来这个少年,是大祭师几月前收养做的义子。”
“......”千里听到这儿也觉得不太对劲,微蹙起眉头,“我从来都不知道此事。”
“不止大汗,我们宫中也没几个人知道这事儿。原本我觉得,主将是谁,差别不大,只要能来救援就好。只是没想到......”
明煦也听糊涂了,可抱剑说道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一脸的纠结,不禁催促道:“没想到什么?你倒是说啊!”
“......没想到,这位主将并不愿意听我的建议。我去时已经打探好了路线,找到一条隐蔽的小路,可以快速赶到云荣;可是他却以为小路危险,坚持要走官道,不知道耽误了多少时间!”抱剑说到这儿又有些动气,重重地“哼”了一声,“本来我觉得,可能是他的性格比较稳妥,可是一路上他分明怡然自乐,丝毫不见急切。若不是我一直催促,恐怕等合敦结束一切了还没赶到......”
“有这种事?!”千里面容冷峻,右手重重拍打了一下桌面,再抬眼时,眸中已经帝王怒气,“那领兵的是谁?我定要拿他是问。”
“小狼别急。”贺雁来温声安抚道,手覆盖上千里的,轻轻拍了两下。他转而又问抱剑,“那个人,是不是叫做,熠彰?”
抱剑一脸错愕,抬起头惊讶地说:“合敦怎么会知道?”
而明煦机敏,反应了一下,立刻追问:“彰?哪个彰?”
明彰的“彰”吗?
千里拳头陡然攥紧了,下意识按捺住过快的心跳。
贺雁来面色不变,解释道:“之前在大祭师府上见过一面。”
他转头对上明煦的眼睛,肯定道:“是明彰的彰。”
“......”明煦后退了几步,不知该作何反应。
如果他是明彰,为何要蓄意拖延救援时间?
如果他不是明彰,为何和他的名字有一字之和?
难道是巧合吗?
“贻误军情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更何况,他的理由也十分正当,抄小道确实有一定的风险,他完全可以说自己是以防万一。”贺雁来深吸口气,对千里解释,“所以,大汗若是此时贸然问罪,只会惹大祭师不高兴罢了。”
“可是......”千里急急地开口。
贺雁来冷静分析:“现在云荣之变已经结束,大汗此刻全须全尾的,更没有理由治他的罪了。”
抱剑咬牙切齿,狠狠道:“可若是合敦的腿没好,那现在是什么状况尚未可知......”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着实令人不爽。
贺雁来脸色也有些不好,提声问:“那他现在人呢?”
“他听说事情已经解决以后,就在附近安营扎寨,准备和咱们一道回去。”抱剑轻蔑地翻了个白眼,“几天过去了,也没见他来见过大汗与合敦。”
贺雁来脑海中浮现出上次在大祭师府中见过的那个少年的模样。
是明彰吗?
可是他现在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到他自己都诧异的程度。
明煦不太会掩盖自己的情绪,此刻十分萎靡。
他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这个疑似想加害大汗与合敦的“义子”会和自己的二哥扯上关系。
二哥明明勇敢而自由,不羁而洒脱,坚信世间万物各有神灵,虔诚地燃烧每一天的生命。
二哥明明......心悦贺雁来。
他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举措?
明煦只觉得自己的心口隐隐的疼。
而千里扫视了一圈屋内人的表情,牙齿轻轻咬住下唇,一言不发。
第78章 否认
第二日,贺雁来终于在辞别子牧之后,见到了这位动机不明的熠彰。
他还是那副清隽的模样,一身盔甲丝毫没有遮掩住他原本的气度。可那双眼睛,却间或流露出一股不属于这通身气派的冷漠与淡然。
就好像,两种扭曲的性格同时交织在一人身上,所以总会让人觉得不适一样。
千里疑惑地打量着他,上下扫了好几眼,不由得轻轻“咦”了一声。
他怎么总是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不过,如果这个人真的是明彰,那他和明尘明煦相貌上有些相似,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吧?
饶是如此,千里还是本能地觉得某些地方不对劲。
明尘与明煦的反应就更怪了。
明尘从抱剑那里听得此事时,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明彰怎么可能会做出对贺雁来不利的事情。况且,他们是亲兄弟,彼此之间再熟悉不过,如果真是明彰,即使是易容过后,他们也该能认出来才对。
因此,在今天见到本尊以后,明尘在最开始的诧异之后,竟然感觉到松了口气。
这,应该不是明彰。
一个人的外貌、身形、声音都可以改变,但对于最亲近的人来说,只要靠近对方,就能靠常年朝夕相处的默契与熟稔判断出对方是不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个人。
他与这个熠彰,没有一点点感应。
熠彰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眼前所有人暗中观察的焦点,彬彬有礼地向千里抱拳:“大汗,臣救驾来迟了。”
他气质温润,和贺雁来有点像;眉眼也柔和,似乎天生一副好脾气,教人对他发不起怒来。更何况,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般谦逊,千里也不好再处理他什么,只好硬邦邦地说了句“无妨”。
没再多言,一行人这就上路了。
轿中,仍是坐着千里与贺雁来。
二人诡异地静默了一会儿。
千里率先打破沉默,直截了当地问贺雁来:“哥哥,你既然在大祭师府上见过熠彰,为什么没告诉我?”
这话语中,有着浓浓的无法忽视的醋意。
是因为他可能是那个人,怕自己起疑心,才刻意避而不谈的吗?
贺雁来刚想说些什么,抬眸便见到千里这幅神态。
之前千里虽然也吃味明彰,但他明面上还是贺雁来教养大的“孩子”,这不高兴得名不正言不顺,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俩是堂堂正正、有了夫妻之实的伴侣,千里当然会压不住心中各种不痛快,面上泛着酸水儿。
贺雁来只略微一想,便想明白了千里的心情。
他温和道:“大祭师曾暗中与我表明过,熠彰不会威胁到小狼的地位。而那时正是成人礼前些时候,你还要刺青,我怕说了这事儿,你会分神,所以才不告诉你的。”
字字句句,都围绕着一个“千里”,半点没提明彰。
千里有些耳热,又不免奇怪。他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不是因为,他可能是明彰吗?”
出乎意料的是,贺雁来笃定地摇了摇头:“他不是明彰。”
“什么?”千里惊呼出声。
贺雁来将人搂在自己怀里,虚虚捂住他的嘴:“小声些。”
千里顾不上此刻两人暧昧的姿势,一把把贺雁来的手掌扒下来,露出一整张小脸,急切地问:“什么意思?他不是明彰?雁来哥哥怎么确定的?”
贺雁来有些无奈,头痛道:“为什么只有一字之合,便都以为他是明彰了......”
“可是......”千里说到一半卡住了。
确实,现在他与明彰唯一相像的证据,也只有那一字之差罢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怀疑这是明彰呢?
可能是因为,明彰这个名字背后象征了太多东西,压在众人心头太久了,以至于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便忍不住往这个方向怀疑了。
“此前在大祭师府上,我也只是怀疑他和明彰有些关系。今天见了明尘明煦的反应,我更加确定他不是明彰。”贺雁来轻声道。不等千里问为什么,他便主动解释,“千里,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装扮成另一个人的样子接近你,伪装成别的身份,所有人都辨认不出来。也许一时间你会被我唬住,可是时间长了,你还认不出我来吗?”
千里仔细想了想,不太肯定,谨慎道:“我......应该会的。”
看出了他的审慎,贺雁来也不急,继续说:“明彰是明尘看着长大的,他们之间的熟悉程度甚至远超你我二人。更何况......”
不知为何,贺雁来突然顿了一下。
“怎么了?”千里问。
贺雁来安静地注视着千里深绿的瞳孔,眸中闪过一丝歉意:“我知道,明彰的右手小指内侧,有一条伤痕,那是之前他与我偷跑去玩,翻墙时被凸出来的石块划伤的。他怕被明尘骂,除了我谁都没告诉。”
千里略微怔了一怔。
怪不得刚才熠彰行礼时,贺雁来一直盯着对方的手看。
那时候他还以为贺雁来也在怀疑对方的身份,没想到贺雁来早已确认,眼前人非所寻人了。
千里松了口气。可很快,那点松动就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了。
贺雁来与明彰之间,到底还有多少个这样的“秘密”?
千里知道贺雁来年少时和现在的性情很不相符。年轻时他与明彰一样,是潇洒风流又张扬轻狂的少年将军。如若不是父兄战死,他被迫接过贺家军的荣誉,贺雁来可能会做一辈子无忧无虑的小少爷。
而不是像千里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了无生机,随遇而安。
“别想。”
一声轻喝突然止住了他的念头,千里下意识地抬头,像个做错了事被抓包的小孩子一样,两眼无措。
而他对上贺雁来的眼眸,却没有在其中发现一丝一毫的责备。
贺雁来海纳百川一般,将千里各种各样的情绪都包裹在里面,用他豁达的胸怀温柔地溶解成一滴一滴水珠,妥帖地藏在心口。
千里听到贺雁来说:“小狼,我是你的妻。我确实对明彰动心过,但现在,我所有对将来的幻想中,都只有你的存在。”
昔日产生过的情愫,贺雁来不会否认,是那些经历构成了现在的贺雁来。
可是他也不愿看到千里因为自己的因素沉湎于过去,不可自拔,甚至自我怀疑,自我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