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亲 第36章

作者:午言木叙 标签: 古代架空

秋姨娘在脑中过了一遍,心里头有了计较,朝地上的小丫鬟道,“成了,也别跪着了。去那边屋里,叫小梧过来,我有话问她。”

小丫鬟冷汗涔涔地应了声是,站起身来行过一礼,脚步带些踉跄地出了门。

屋中一时只剩了秋姨娘一人。

她盯着那座西洋钟,呆呆地发着愣,瞧着那罩子里的针一格一格往前走,映着烛火,光芒刺得人眼疼。

外头不知何时起了风,墙根处栽了两棵芭蕉,叶子被风吹着,刷拉刷拉地响。

眼瞧着,就要变天了。

第67章 凤栖梧桐

“你说什么!”秋姨娘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像是拉扯绷紧的丝弦,远远地传到外头去,连带着暗沉浓稠的天幕都一并割裂开。

方才传话的小丫鬟站在门外,猛地打了个寒战。

她直觉今夜是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变故,桐儿姐姐深夜出门,直到此时还未回来,而姨娘又这般失态,想来事情不会小到哪儿去。

耳听得屋内声音渐起,小丫鬟抬手捂住嘴,一点声息都不敢发出,脚下很轻地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一直到了院子中央,才猛地转身,飞奔回了所住的厢房,将门牢牢地关上,这才背倚着门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脚下直发软,止不住地往下滑。

她不知道姨娘和桐儿姐姐在筹划什么,也不想去知道。

高门大户里,那些脏的,臭的,背地里不能叫人看见的,多得好似夏日里的蚊蝇,都悄么声地在角落里头伏着,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出来咬人一口。

人人手上都沾了血,人人都不干净。

在这样的人家里做事,那些暗地里的密辛,知道的越少,才越能活得长久。

“姨娘,婢子说的句句都是实情,”正堂内,小梧正跪在堂前的青砖地上,脊背微微地发着抖,头抵在地面上,不敢抬起,“便是给婢子十个胆子,婢子也不敢对您撒谎。”

“婢子今天夜里,确实在侧门口瞧见少……瞧见那姓程的出门去,当时门脸儿上的灯笼高挑着,亮堂的很,婢子看的真真儿的,绝不会认错。”

“怎么会?”秋姨娘跌坐在椅中,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葱管似的长甲切进掌心里也未觉。

谢府规矩森严,程既身为后院家眷,断没有寅夜出门的道理,便是守门的也没这个胆子将他放出去,否则回头府中哪位主子追究起来,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可若真依着小梧所说,这人不但大摇大摆地出了门,甚至还有车马随行,阵仗颇大。仆役小厮,竟无一人敢将人拦下,

是有人默许,乃至光明正大地在背后支持,才会如此。

会是谁?

答案昭然若揭。

秋姨娘先前心头那几分不安此时尽数化作了惊疑,在胸腹间翻搅着,利箭一般折腾得人冷汗涔涔。

程既深夜外出,桐儿彻夜未归,这两件事之间会有联系吗?

还是说自己多疑了,程既这番出去只是避风头,或是为着旁的什么事?

按理说桐儿今夜的外出十分隐秘,不可能被人发觉。

守门之人早已在事先被她买通好,夜半时辰,从花园中那一道侧门悄悄地将人放出去,待事情成了,仍旧从那一处再偷偷将人放回来,如此半点痕迹也不留,当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这般周密的计划,绝不会被人看破。

况且那李旭与程既经此一遭,也算是结下了深仇,便是后者预先发现些什么,也断不至于特意赶去,只为了救自己的仇人一命。

种种算来,不该出差错的。

她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尽力地宽慰自己,一面却又止不住地往最坏处想去。

过了好半晌,她才猛地回过神来,留意到堂中此时并非自己一人。

“罢了,你起身吧。”秋姨娘瞧着依旧在地上跪着,头都不敢抬的小梧,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在院子里多留神些,瞧见桐儿回来,就叫她来见我。”

“是,”小梧禁不住一颤,犹豫了良久,终究还是壮着胆子问出口,“姨娘,是桐儿姐姐出了什么事吗?”

“可是坏了姨娘的安排?要,要婢子去遣人去外头告诉大少爷一声,好叫大少爷派人去寻她回来吗?”

她挂心桐儿的安危,可心里也清楚,下人的事儿是断断不能拿来烦扰主子的,便是丢了条命去,也算不上什么要紧的大事。

所以只好扯上这样一张旗来,试试探探地,想看秋姨娘的处置。

她心里想得简单,只觉得主子在府中派遣人手多有不便,可大少爷在外头,总是要方便些,不管是寻人还是如何,总比府中人来的快些。

况且……前些日子桐儿还悄悄地同她讲,说大少爷将要及冠,身边还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伺候,主子曾私下里透露过,有心将桐儿给了大少爷做房里人,待到日后大少奶奶进了门,桐儿这厢再有个一儿半女,便寻个好日子,抬了当姨娘。

她心思单纯,不懂得中间那些弯弯绕绕,只想着主子既然先前有了这话,那桐儿也该算半个自己人,想来找大少爷搭把手,也算不得太逾矩。

谁知秋姨娘听了这话,霍然站起身来,面上霎时罩了一层寒霜,厉声道,“万万不可!”

事情进展到今日,自己已然是在坑里踩了两脚泥了,断断不可再将行履牵扯进来。

此次桐儿无事便罢,若真出了什么岔子,事情一旦暴露,行履插手只会使得谢铎与老夫人更加震怒。

赔进去一个丫鬟算不得什么,可自己娘儿俩如今指着活的也只有那点宠爱与欢心了。一旦谢铎与那老虔婆迁怒于行履,那小病秧子再趁虚而入,谢家便真的再无他二人立足之地了。

话是脱口而出的,念头飞速地在脑中转过一轮,秋姨娘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失了态,唯恐暴露了些什么,忙掩饰着灌了口茶,压低了声音道,“此事我心中自有计较,大少爷事忙,不必拿宅子里这些琐碎小事去烦他。”

“你只管好你的嘴,半点风声也不许往外漏,可记着了?”

话说到这里,小梧再不敢言,只喏喏应了句是,迈着碎步退下了。

待到了门廊下,她才怔怔地扶住了一旁的柱子,目光轻飘飘地,忍不住往院门那里投过去。

夜黑沉沉的,门洞幽深,像是一口大张的嘴,亮着参差的利齿,伺机要将这院子里的一干人统统地吞下肚去。

她方才在心里起了妄想,只一丁点大,烛火一般微弱。

她想着桐儿不是失踪了,只是安安稳稳地逃了出去,离这宅子远远的,寻个好人家,正经干个营生,往后再不用过这样为奴为婢的日子。

念头刚成个影儿,她便觉出可笑来。身契都在主子手里捏着,现成的奴籍,逃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姨娘是个面热心狠的,若真是逃跑,一朝被抓回来,只怕也落不着什么好下场去。

她靠在红漆的廊柱上,心里头乱糟糟地想着以后,像是在想桐儿,也想自己。

她与桐儿当初是同时被买进谢家的,机缘巧合之下,又都进了绿芜阁,伺候同一位主子,是打着灯笼都难遇的缘分。

从进府以来,两人便是在一间屋子里住着,头碰头地睡。有这一层在,素日里两人也亲热得很,简直便如亲生姐妹一般。连名字听着都像是有些渊源的。

说起名字,她俩原先也是不叫这个的,还是分来绿芜阁后,主子现给取的一对名儿。

那日管事的将她们领进这院子来,齐齐地朝主子行过礼。主子在上首坐着,她止不住地好奇,偷偷抬眼去瞧,瞧不清有多好看,只记得遍身的绫罗,头上那支金丝攒成的步摇一颤一颤,晃花了她的眼。

主子那时候垂着眼,只顾拨着手炉里头的灰,待管事的禀完,才懒懒地将头抬了起来,目光从她们身上很轻地扫过去,像在打量什么器物,要看看趁不趁手。

末了,朝着她们道,“瞧着倒是机灵,改个名儿吧,叫起来也顺口些。”

于是她们得了这一对名字,自此在绿芜阁里落了脚。

进院子前,她听过人暗地里嚼舌,说这位姨娘先前也同他们一样,是做奴婢的出身,后来交了好运道,得了老夫人的青眼,被指给了老爷,自此才成了府里头的主子。

桐儿私下里也对她讲,这位主子不是一般的心性,也尽想着往上爬呢。听听那名儿取的,合起来刚好是个‘梧桐’。

凤凰才往梧桐枝上落呢,桐儿说,这位可不甘心一直是个姨娘,眼瞅着是想要飞到枝头去当个凤凰娘娘。

桐儿说这话时,她正忙着给手帕上的牡丹花儿勾线,偶然间抬眼去看对面坐着的人,见她眼睛亮亮的,口气不大看得上,眼里头却是满满的艳羡。

于是她就知道,桐儿心里头也在盼着当凤凰。

凤凰不是普通人想当就能当的,她自知自己不中用,也从来没动过念头,心底只盼着桐儿能心想事成。

桐儿为人机灵心细,嘴也巧,处事极为妥帖,在一众丫鬟里都是极出挑的,是以主子格外信任她些,早早地叫去了身边使唤,专管着一应贴身的事务,连月例银子都额外给她多添了一份去,在府里头算得上是极有头脸的大丫鬟,院子里没有谁是不羡慕的。

而她嘴拙,不善言辞,只知道闷头做活儿,也鲜少想着往主子那里靠,最后还是桐儿开了口,朝主子给她讨了差事,让她专管主子平日里的衣裳首饰,偶尔也做做针线上的活计。

她娘亲原先便是坊中的绣娘,一手绣鸳鸯的本领旁的人谁都及不上,那一对鸟儿卧在绣花绷子上,瞧着像是下一刻便要飞出来。

有她娘手把手地教着,她在绣活儿上也做得比旁人分外好些,为人又和善,不大说话,脸上总带着笑,是以院子里也没什么人难为她。

桐儿心气儿高,绝不甘于只做一个大丫鬟,好容易得着了机会,拼了命地想要往姨娘的位子上爬。

她知道主子指派了许多事给桐儿做,有好的有坏的,桐儿眼都不眨地接下,妥妥当当地办好了,再到主子面前领功。

她觉得桐儿哪儿哪儿都好,早晚有一日能达成念想的。而她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等到往后桐儿发达了,最好主子能将自己一并指派过去,给桐儿做丫鬟,两人还在一处,互相帮衬着也好。

这念想她在心里头转了很久,一直没好意思给桐儿讲,怕她骂自己不上进。

只是今日,她恍恍惚惚地觉得,这样的念想,以后只怕是没指望了。

小梧心里头沉甸甸的,乱麻一般,脚下只凭记忆识得路,磕磕绊绊地往屋里头去。

前几日桐儿似乎提过,她的一件外头衣裳上掉了个纽子,瞧着不好看,央自己得着空了替她修一修。

她们二人如今还住在一处,只是桐儿常常在主子那边值夜,鲜少往这处来,只一应衣裳物件还在这儿存着。

她的柜子是从来不上锁的,小梧去里头翻了翻,果然找见她说的那件衣裳,只是那纽子是银的,做的也精巧,一时间也找不出能替的东西。

小梧想了想,取过银色的丝线来,慢慢地勾了边儿,预备着替她在上头绣朵梧桐花出来,好将那块遮一遮。

梧桐是有好意头的,她一针针落着,心里头暗暗企盼,桐儿能躲过这一劫去。

第68章 日夜辛劳

这一夜说不清长短,有人难捱,也有人高枕而卧。

外头晨光熹微,星儿早早地起了身,站了外间,很小声地叫内室里正酣梦的二人。

细细的声音往人耳中钻,程既连眼都未睁,抬手一扯,将锦被捂上了头顶,大有再睡场回笼觉的架势。

一旁的谢声惟听见动静,甫一睁开眼,兜头一张大被罩了上来,直接将人裹进了一片黑暗里,严丝合缝。

“嘘,”身旁的人凑到他耳边,话音里带一点晨起的哑,温热的气息很轻地落在耳垂上,“别动。”

昨夜在浴桶中,这人也说了这两个字。

然后……

被中见不着人处,谢小少爷念及昨夜种种画面,一张俊脸腾地一下涨红起来,只觉得这被中一刻也呆不得了,手忙脚乱地就要挣扎出去。

身边人扑腾得好似活鱼一般,程既残余的两分睡意也被搅了个干净,一时起了坏心,手脚并用地将自己缠到谢声惟身上去,手臂搂着脖颈,双腿夹在腰侧,下巴也要支在肩头,脸对脸地贴着,凑上去很响地亲了一口。

“相公昨夜才同我欢*好过一场,今日便要弃我而去了吗?”

谢声惟只觉得舌头好似打了结,吐出一句话来都万分艰难,“怎,怎会……”

“今日还有要事,偷不得懒,李旭还在娘那里关着……”

程既才不管这些,只将头抵在他颈窝里一下下地蹭,瞧见那薄透的泛着红的耳垂,又凑上去衔着,用齿端细密地磨,感受着身下人不自觉的颤栗,偷偷地弯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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