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狗花
方临渊也做主，给后宫里的妃嫔们在重华殿办了个家宴。
非唯宫中动乱，她们受到殃及，合该照顾一番。也是方临渊考虑到不少宫妃与前朝的瓜葛，如今多事之秋，对他们多加安抚也是常事。
这事便交给松烟嬷嬷去操持了。
而赵��，未过正午，他桌上便堆起了小山似的文书奏折，看得方临渊都觉头痛。
今年朝堂本就不太平，再加上鸿佑帝急病、昨日又发了宫变，眼下朝野上一片乱麻。
因此好好一个除夕，赵��片刻都没能休息。
方临渊便在一旁坐着看。
奏章文书上的事宜错综复杂，便是方临渊疆场上运筹帷幄，面对这些庶务也看得头痛了。
他没说话，倒是赵��先发现他眉头皱得死紧。
年轻英俊的小将军，坐在桌边，认真出神地托着腮，利落的剑眉皱得死紧，看得人心疼。
赵��抬手，在他眉心上揉了揉。
方临渊被他吓了一跳。
“怎么？”
他正盯着奏折上吏部官员缺失过众的事务出神之际，额前忽然被赵��按了一把。
他抬头，就见赵��正笑着看他。
“怎么了？这么发愁。”
赵��看起来倒是神色轻松。
窗外眼看着天色便黑沉下来了。方临渊直起腰背，微微叹了口气道：“我看到这些，都不知走到如今这一步，是好还是不好了。”
“嗯？”赵��眉目中浮起不解。
“今年朝中本就事务繁杂，边境又有突厥虎视眈眈。”方临渊道。“若朝中的动乱暂时不能平定，只怕来年还要不安稳。”
“嘘。”赵��的手指在唇前一竖。
方临渊不解，却仍停下了话头：“怎么了？”
“到年关了，说这话可不吉利。”赵��笑着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
真是奇了，赵��什么时候还信这个。
不过，听赵��这么说，方临渊自觉重任在肩，一时也不敢信其无，赶紧呸呸了两声。
便见赵��笑意渐起，拿起了桌上的奏折，神色认真地指给他看道。
“是有些麻烦，因此有些事务，需暂缓下。”赵��说。“诸如我原本派去江南的，都是我朝中最为得力的几个。如今需要尽快唤回，填补京中要职的空缺。”
方临渊闻言点头：“比起上京，核税法不过是聊作试验的新政，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的，倒是不用急于一时。”
赵��看向他，淡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他说。“至于其他的麻烦，就不叫麻烦了。”
方临渊不解地看向他。
“我在朝中筹谋多年，根基在此。且不论那些逐利而行的墙头草，单论现在为我做事的这些，就不至于让朝堂真的乱起来。”
说着，赵��笑了笑，手指在奏折上点了点。
“这里头有不少，都是装模作样，走个流程罢了。”
这就让方临渊不大明白了。
“流程？”他问道。
赵��点头。
“即便是我的人，也要佯作不是我的人，看起来才清白。”
他抬头看向方临渊，便见他垂眼看着折子，神色专注极了。
惹得赵��忍不住地想要逗他。
只见赵��凑近了他些，手指抹下自己唇上一抹胭脂，蹭在了他因专注而微微张开的嘴唇上。
“更何况，我明面上还是个女人。”他说。“这就更要他们装出点宁死不屈的样子来，才好保住自己的风骨啊。”
方临渊被赵��忽然摸了一下嘴，不解地抬头看向他。
他看不见蹭上自己嘴唇的一抹艳色，只能看见赵��双眼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时，眼睫微闪，目光很深。
赵��说的话他大致明白，却也确实没经历过朝堂上的这些阴私弯绕。
他不由得叹道：“那不就要委屈你？”
“我又不跟他们计较这些。”赵��却漫不经心，目光只往他的嘴唇上落。“我要是计较这个，跟我那位父皇又有什么区别？”
说起鸿佑帝，方临渊忽然有些好奇了。
“陛下现在在哪儿？”
赵��的手指又在他唇上暧昧地蹭了蹭，语气轻飘飘的：“除夕佳节嘛，将他关回他的寝宫了。”
说着正事呢，方临渊被他惹得气息发烫，只好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别闹。”他说。“此举也合情理。他毕竟还是皇上，在他寝宫里安置，也说得过去。”
赵��却笑，朝着方临渊摇了摇头。
“不是。”他说。“送他回去团圆的。”
“团圆？”方临渊不解。
“跟他的好儿子啊。”赵��眼尾一扬，嘴角也跟着勾起来，那模样十足便是一只得逞的狐精。
“赵瑾，还是他自己关进他寝宫里的。”
方临渊一愣，继而不由得笑起来。
咳……虽则取笑陛下，当真不应该。
“你这个人……”他忍不住戳了戳赵��。“他们两个待在一起，不会出事？”
“有人看着。”赵��道。“反正两个没用的废物，顶多厮打一场，死不了人。”
这语气，竟像在看斗蛐蛐似的。
方临渊笑着摇摇头，正要说什么，却见赵��一手放下奏折，一手反握住他的手，拉着他便站起了身。
“光问别人去了。”只听赵��说。“你自己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除夕啊。”方临渊的目光还留在桌上那堆愁人的奏折上。
“知道就好。”赵��眼中浮起两分无奈和纵容，接着伸手，一把扯过了旁边的大氅，裹在方临渊身上。
“干什么？”方临渊吓了一跳。
“去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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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临渊没想到，赵��是要带他回安平侯府。
甚至赵��早打点好，他二人径直从开阳门而出，停在侯府门外时，早被派回来的王公公已经在霁月堂，给他们做好团年的饭了。
刚到堂前，方临渊便看见了扶着侍女、着急迎出来的宋照锦。
“长嫂。”方临渊连忙两步上前，扶住了宋照锦。“外头天寒地滑，长嫂当心些。”
宋照锦却摇了摇头，顾不得这些。
“宫里的事，我今日都听说了。”她眼睛看不太清，只能透过模糊的、金光熠熠的身影，找到赵��的方向。“殿下……”
“长嫂不必担忧。”便见赵��走上前来，语气里带着笑意，安抚宋照锦道。“不过处置一些杂事，我们都太平。”
宋照锦仍不放心，却还是由他们搀扶着，回到了堂中坐下。
“今早朝会之后，宫里宫外众说纷纭的，传了许多殿下您与陛下的事情……”说到这儿，宋照锦眼里不由得又浮起水雾来，眼睛朝着旁侧看，似在寻方临渊。
“我在，长嫂。”方临渊在旁轻声说道。
“陛下他……”宋照锦顿了顿。
“我们做臣子的，自不能非议皇上。可你回京不过一年，处处谨慎得力，陛下怎还会怀疑你？”说到这儿，她嗓音颤着叹了一声，又往赵��那儿看。
“我原想着，二弟为臣为子，做到无愧于心，其余的便是陛下的雷霆雨露，我们只管敬受皇恩。”她说。“却不料殿下会为二弟做到此番地步，竟为了他举此大事。”
方临渊一愣：“为了我？”
“对啊。”宋照锦道。“现下朝野都知，殿下是为从陛下手中救出你来，这才做下逼宫之事的。”
方临渊险些笑出声。
坊间传闻当真离奇，怎么这样大的朝局动荡，也能传成缠绵悱恻的故事。
可是，他余光却扫见了赵��。
赵��目光深邃，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出声。
没来由地，方临渊想起了昨夜城楼之上，火光烈烈中那昏天黑地的一吻。
……噢，也是，没什么差别。
他的确是被“红颜”冲冠一怒救下的那个。
那边，宋照锦还在担忧。
“只是殿下，我多嘴些。朝局之事毕竟不能儿戏。”她对赵��说道。
“我是希望二弟平安的，但朝政一事，关乎的不是我们一门一户。天下万民的生计都指望着你们，若有什么不太平，侯府与二弟，都是承受不起的。”
听宋照锦这样说，方临渊的心也微微沉了沉。
是了，他长嫂担心，他又何尝不知。
眼下的太平是万千将士与他父兄的血与命换来的，他眼下若只看夺权篡位的风光，而不去想这些，那他谁都对不起。
方临渊微一垂眼，对自己今早所做的决定无比笃定。
赵��大业已成，过几日安定下来，也是该他交托文书，替赵��抹清前朝后宫的后顾之忧的时候了。
至于这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