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千岁 第110章

作者:Econgee 标签: HE 古代架空

“当时隐瞒不报确实是赵某一己私欲,可如今……可如今……”

赵千实在说不下去了,只得再磕了几个响头,哽咽着说:“求将军救救他们。”

李浔敛了笑,将还盛着半杯冷茶的杯子摔在了地上。“你可是浏州百姓的父母官啊,隐瞒如此之久,你对得起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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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骂的骂了,该往上报的也报了,人却不能一走了之。总不能看着下泊的百姓继续受苦,最后沦落到当初玉龙关的那般境地。

他的心中也不免凝重许多,因为现在的局势比他们想象中的更要复杂。晏鎏锦那个兵部尚书的姑父,竟与如此多的地方的总督私联,实在让人意外。如今带走的有这么些,那尚留作为内应的又有多少呢?

晏悯这些年到底不比年轻的时候了,竟然让大儿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撬走了这么多人,可烂摊子最后却落到了晏淮清的手上。

真是个害人不浅的狗东西。

勒马在高岭上瞧见了下泊的全貌,李浔才知道事情远比他要复杂得多。

“这个赵千……”他低骂了一声。

下泊是个浏州所属的小城,离天曲河的主支只有几里地,天曲的分支河流又绕城而过,说是四面环水也不为过,那些河流就像是应天而生的护城河。这样的地形少见,能有这样作战经验的将士也就更不多,所以让人趁虚而入拿不回来,也并非意外之事。

韩元嘉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确实是块硬骨头啊,我常年在京都,也没有什么经验,就是我们知道,我们手下的……估计也不会水战。”

李浔驭马转了几圈,将下泊看了又看,瞧着不远处的那几条河忽而想到了什么。

于是盯着那城门问韩元嘉,“韩指挥使可记得下邳城孟德鏖战,郭嘉曾提一计?”

韩元嘉倒吸了一口气,“决沂、泗之水?”

“正是。”李浔收回视线,看着韩元嘉终于勾唇笑了起来。“昔日曹孟德水淹下邳,今你我便水淹下泊又如何?”

第128章 【贰拾伍】朕(剧情)

李浔与韩元嘉协商分兵四路,三小队将流经下泊的两河挖通,暗中引水入城,堵住北门、南门、西门,独留东门让城中之人出逃。

而他们主力部队将暗守东门,待城中之兵出城,便一网打尽。

放水决堤为一险招,一不小心可能会殃及城中的百姓,故而此水绝不能太大,只需将人吓出便可,然而如此一来,城中敌寇的战斗力也不会被消减太多,最终还需领兵打斗一番。

天启一年五月二十八日,子时三刻,下泊已是一片寂静,而汹涌的水声如闷声的雷,顺着挖出的通道直直地朝着下泊的城门而去,水流撞击着城门的声音先是闷厚,待蓄积起来后便像是急促的敲门之声,在寂寥的的夜色当中显得阴森诡谲。

“谁啊?”守城的小将大喊几声,见无人回答之后抽出了身上的佩剑,吆喝着同僚一起将城门打开了一条缝。

然而什么都还没有看清,蓄在城门外的水哗地一声全部灌进了城中。

冲破了那道缝便是谁也无法阻挡得了,源源不断的水从通道里涌入下泊城中,三面一齐,几乎是在顷刻之间街道就被淹没,摆放在街道两旁的货架也被冲散,又顺着水流飘走。

“发洪水了,发洪水了,快逃啊!”

“走啊,要被淹了,快逃啊!”

一炷香之前还寂静无声的下泊,一下就变得吵闹了起来。无人指挥,百姓就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开始到处跑,周围较高的土坡和树,不一会儿便是满人了。

“东门,东门没有水,往东门走!”

李浔早派了人蹲在城门口,趁乱便高喊了起来指路,有一个人开始叫,就会有第二个,而后是第三个第四个,最后无数的人奔走相告。

占了城的敌寇此刻拿还管得上那么多,自然也是逃命要紧,整兵的时间都没有就匆匆忙忙地喊着从东门出逃,为了能够尽快逃命,甚至不少甲胄、兵器都丢弃在了城中。

李浔和韩元嘉一起藏身在土坡后,一动不动地盯着东门,只等敌寇的头目窜逃出城。

“李浔,这……这城中的百姓……”韩元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得有多少东西被冲走啊。”

“命留着比什么都要紧。”李浔握着希声的剑柄,指腹慢慢地摩挲着上面的花纹。“水只会放半人身高,现在只是损失一些东西,若我们直接进攻,城中的百姓只怕会成为他们的筹码和棋子,气急之下他们屠城也不无可能。”他从来不低估人的恶,也从来不认为这些敌寇会善待他处的百姓。

“唉,你说的不无道理,终究是苦了这些百姓了。”

李浔不想这些,李浔只顾做好眼前的事,否则只会是庸人自扰,他早明白了这些。

“等那头目出来,你我一击毙命,无将之兵自然溃散,如此便能让下泊的百姓少受些苦了。”他说。

“是这么个道理。”韩元嘉也摸了几把腰间的佩剑,“但也不是个易事。”

李浔勾唇露出了一笑,“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如探囊取物耳。”

“喔?探囊取物。”韩元嘉也笑了起来,“你可是要借五虎上将张翼德之勇?”

“你且看。”

语罢,李浔长眸微眯,瞬间敛了几分面上的笑,下一刻翻身上马。只是长鞭一扬、双腿一夹,无形就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如一道利箭一般射了出去,直奔东门。

他于马上放了缰绳,抽出了腰间的希声。

刀刃擦过刀鞘发出让人牙酸的锐利之声,颤动的蜂鸣从耳钻入脑中,最后紧紧地粘着皮肉,让人胆寒。

那马背上的、刚出城门的、慌张愤怒的头目还未反应过来,希声就从他的颈间划过。滚烫的、铁锈味的鲜血喷溅而出,洒在了李浔的面上、衣上、剑上。划过皮肉之后,李浔翻了个手握剑,长臂又带着希声往回切,将那利刃深深地砍入头目的脖颈中,皮肉绽开和骨髓裂断的声音一齐发出,但其实声音很小。

那头目的头颅从颈上飞出,带着一串腥臭的血,而后坠在了黄沙地上,咕噜噜地转动了几下才不动了。

李浔垂眸看着那颗头,甩了甩手中的剑,将沾在上面的鲜血甩净后,方收刀入鞘。

“废物。”

他嗤笑一声,驭马又奔跑了起来,到那人头处时马也未停,而是勒着缰绳俯身下去,一把抓住了头颅的长发。

高举着人头,他看向了正带兵赶上来的韩元嘉,大笑着问:“可有张翼德之勇乎?”

“明日便上书陛下,让陛下封你上将,号封为六虎。”

李浔大笑了几声,“是个好封号,待我们班师回朝,我必上奏陛下。”

话未多说,李浔提着那人头又驭马冲往了敌寇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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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草民今儿个又寻着了个好物件,特地进宫来献给陛下。”柴源进跪在殿前给晏淮清行了个礼,面上的笑一如往常,让人看不出他到底藏了些什么样的心思。“这物件啊,比上次的……”

“朕不记得有诏你入宫。”晏淮清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

柴源进越发地放肆了,这也就说明,对方身后之人愈发不将他当作一回事儿,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这……”柴源进面上的表情一僵,干笑了几声之后干脆直接将话说了出来:“陛下,实则太上皇感念父子之情,想要见陛下了,特让草民来走一趟。”

晏淮清靠在椅背上握紧了手中的茶盏,心中一下便升起了怒意。

晏悯,他的父皇,如今就在宫中,想要见他,竟然是让一个宫外的掌柜无诏入宫来通知他,实在滑天下之大稽。

许是见他太久未说话,柴源进也没能耐住性子,便催促道:“陛下,太上皇见客的时辰要到了。”

“你不是说感念父子之情,又有什么见客一说?”他心下的那口气咽不下吐不出,只得用一些不痛不痒的话暗暗发作了。

可这模样实在没什么出息,晏淮清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柴源进对此避而不谈,只是又唤了一声。“陛下。”

可再心不甘情不愿,他还是去了。

那扇斑驳厚重的门被打开的时候,浓厚到令人作呕的香火味扑了他满脸,用的香料再名贵,也还是带着烟熏火燎的焦味。面前的阁楼高耸入云,飘飘的乳白色帷帐被风扬起,和袅袅的烟几乎融为一体,上头一块儿鎏金雕花的匾,写着“登云阁”三字。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登云阁与那天上的宫阙其实也并无两样。”柴源进在他身后感慨道,眼中升起了几分痴迷之色,这是在他的面上十分罕见的神色。“或许比这还要缥缈……”

晏淮清斜瞥了一眼,没有理对方,径直走了进去。

凡人追名逐利却又想超脱万物,贪心有余而善心不足。

不过他也是个凡人,他也有妄念和贪欲。

柴源进最后还是没有跟他一起进登云阁,留在了那扇斑驳的宫门外面,脸带着笑意地看着他。

进到了阁中,那香气更浓了,缠绕着丝丝缕缕的腥气钻到他的鼻中。阁中层层的帷帐堆叠,身处其中就像是在浓雾当中行走,分辨不得方向。

“陛下,请随我来吧。”忽而又一人在他的身边开口。

晏淮清一惊,往后退了几步,手暗自按住了藏在袖中的匕首。而在他方才的位置上,赫然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男人 。

那男人带着一个黄金制的面具,开口的眼睛处却黑黢黢的,让人窥见不得半分真实的容貌。

“陛下,请随我来吧。”那白衣男人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清脆而又嘹亮,是很年轻的声音。

他听着这声音只觉得熟悉,那一身白衣也让他似曾相识。

在男人打算第三次开口催促他的时候,晏淮清“嗯”了一声。“带路吧。”

登云阁算不得大,却悬挂了层层的帷帐,而帷帐之间还摆放着一些东西,初次来此的人,大抵会绕晕在其中。

“到了。”男人伸出手撩开了一层帷帐,如此,登云阁最中心的模样才让他真正地看到。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巨大的、刻着小篆的石碑,即使碑上的字可圈可点,然而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率先让人感受到的还是不适,似乎要团成一团悉数塞入人的眼中。

而后看见的,是矮桌上堆满的、用朱砂写着符文的黄纸,仅是多看了那字一眼,似乎都能嗅见腥臭的味道。

最后,晏淮清才看到跪坐在蒲团上微闭双眼、模样似乎虔诚的晏悯。

与他印象中的父皇,像,但又不像。

他缓步走上前去,对方分明听到了他的声音,却未有任何的表示。按理说他便应该成为那个打破僵局的人,但这一次不知为何他没有这么做,仿若赌气较劲一般。

“太子,如今竟然变成了这样的脾性。”晏悯睁开了双眼,略有不满地看着他,而后指向了另一个空着的蒲团。“坐吧。”

晏淮清看了那蒲团一会儿,才慢慢地理着自己的衣摆跪坐了下去,也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呵。”晏悯哼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开口道:“确实和仪君像,这张脸,和她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着怀念的话,可神情却又不像是在怀念。“可又不大像,她脾气比你要烈得多、性子也傲。”

晏淮清听得却一顿,忆起自己的母后,失了神。

脾气烈、性子傲,与他记忆中母后的模样大相径庭。母后很是温柔,从不苛责人也从未对谁发过火,宫中太监婢女谈起来,无一不说皇后好。

“你的妹妹曾经也不像她,雍和从前是很乖巧听话的。”晏悯忽然又说,“不像其实是一件好事。”

这话听着总归不像是什么好话,他将手藏在袖中,握住了戴在腕上的、银镶玉的镯子,抵在掌心生了些疼才觉得安心不少。

“但后来也不知是被谁带坏了,好好的大晏公主不做、好好的南夷王子不嫁,竟然跟着一个侍卫逃出锦衣玉食的宫中。”说到这些的时候,晏悯面上尽显不耐,仿佛比起死去了一个女儿,他更不能接受的是这个女儿的忤逆。“最后居然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刎,连性命也丢了去,成为了陵中枯骨。

“若是她听话,如今还是大晏的公主,日后甚至会是南夷的王妃,这可是凡人求之不得的滔天权势、泼天富贵。

“但她不听,和她的母后一样,不听朕的话。”

晏悯每多说一个字,晏淮清的脑袋就每多嗡嗡地响一分,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身上又烫又麻,连口顺畅的气似乎都吐不出来。

他知道晏悯说这些是为了敲打他,然而这些字词只会让他觉得恨。

听话,所以什么叫做听话,怎么样才算是真正的听话,听话又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前二十多年他听话了,所以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所以被父亲利用被兄长抛弃;泠河也听话了,所以被锁在宫中、被逼到死路、被当作物品一样和敌国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