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Econgee
“师父!”司内跑了几步,和急忙站起了身的暗卫一起扶住了他。
李浔伸手捂住了自己剧烈跳动的心,颈部和面部也已经开始发烫了。
司内伸出了手悬在他的脸上,想碰又不敢碰。“师父,花……”
他用力地闭了一下眼,把又涌上来的血气咽了下去,撑着力气说:“我……无事,你……继续说,巫朝和重华他们……如今……”
“子卯叔被抓之后,公子四处奔走,可这时雍和公主却出了事,她不愿和亲,与鹿蜀一同逃离出宫,最终却仍被擒。公主不愿回宫自刎明志,鹿蜀殉情,也……”暗卫说得也甚是艰难,“公子知道此事之后一蹶不振,病倒在床,无法起身。
“巫医师一日出府却再也未回,至今下落不明。”
李浔张嘴吐出了一口热气,整个皮囊都在烧着疼,特别是梦诡花钻入的地方,似乎都在跳动。扶着他的司内被烫得抖了一下,他便往前走了几步,离司内与暗卫都远了些。
不过三旬,京都竟然已经天翻地覆。
到底是他能力不足,没勘破所有,让人反将一军。
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回到京都将眼前的困局解决才是最要紧。
“把曹瓦杀了,不要声张,尸体藏几日。”他稳了一下气,稍稍地将热毒压了几分。“我先带着几个暗卫回京,司内你留在这里,这几日看着收一些羽林军的人,然后调东厂的番子和收下的羽林军处理掉曹瓦的亲信,一个也别留,届时就说曹瓦有谋反之心,东厂看势镇压。
再伪造一封曹瓦与京都大臣往来的信件,而我不过发现其意,回京救驾。”
他不在,对司内说的话就要细一些,以防司内无措。
司内对此却有疑义,“师父,我不愿留此。”
“我知你关心京都之事,但此事需要你,我们也不能不明白地回去。”说了好些话,李浔情绪也平复了不少,端了杯茶洗了下嘴里的腥气。“晏悯退位也不会在这时放权,若想达成目的,就还需顺着他的心意来。”
他又转头对一旁的暗卫说道:“去吧,把曹瓦杀了。”
得了命令之后暗卫就从窗口处离去。
李浔用手背将嘴角的血迹抹去,在铜盆里洗了洗,等那点猩红彻底不见才抬手出了来。
“今夜我便启程。”
“那师父,我……”司内蹙着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我又该何时归京呢?子卯叔他……”
他长舒了一口气,最难捱的终于熬过去了,也能轻快地抬手帮司内理方才被自己抓皱了的袖口。“莫慌,有师父在,不会出大事的,况且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待我找回巫朝,必能治好子卯叔的。”
司内终于点了点头。
说完,他也没有再留,径直推开了门走出厢房就朝后院的马厩而去。
无形被照料得很好,本在打盹儿,听见了有人来即刻睁开了眼睛,瞧见是他之后旋即踢踏着马蹄,别着头往头他的跟前凑。
“乖。”他伸手抚了几把马背。“今夜带我回京都,脚程要快,救不下子卯叔,以后就没人专给你修马厩、做马料了。”
无形哼哧哼哧地从鼻子里喷出了几口热气,头已经高高地昂了起来。
李浔翻身上了马,也顾不上会不会惊醒他人了,牵着马缰、顶着夜色就开始往院外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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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眉州到京都路途实在遥远,即使快马加鞭也非一两日能赶回的,怕无形受不住,他也不能夜以继日一刻不停地赶。不敢教自己松懈了,要停下休整的时候都是就地,入眠的榻有时是旁的大石、有时是立的高树、有时就枕着铺满了碎石的地。跟着他的暗卫也受了不少的苦。
眼见着再有一日就能到京都了,却又迎面地撞上了往南赶的另一个暗卫。
“老爷……”那暗卫不复往日淡然的模样,彻底地称为了一个普通人,面上的憔悴和无措尽显。
见到了李浔之后猛地就跪了下去,也不管满地地碎石便磕了几个响头,顿时血满额面。“老爷,子卯叔……没了。”
“你说什么?!”李浔脑袋一空,抓住了暗卫的手臂。“你给我再说一遍。”
暗卫伏在了地上,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子卯叔没了。”
他喉口腥甜、眼前一黑,又是呕出了一口血,随后殷红的鲜血像是不受控制了一般不断地从他的口中涌出,顺着他的下颌往下滴,打湿了胸前一片的衣襟,却又因为衣裳也是红的,融在其中就让人看不清。
“老爷!”一众暗卫都慌张地上了来,将他团团扶住。
李浔的手发颤,忍不住地抓了抓,却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三句话要说:
1.朋友说司内是李浔的哈基米,好可怕的形容。
2.我的电脑在今天死掉了,码字变得好麻烦。
3.我会在文案中说好的那几日更新,但是时间或早或晚,要看当天是否有忙事,大家可以不用等的。(其实以前比较规律,这段时间就忙起来了。)
第108章 【伍】错
“浔儿。”
一声呼唤让李浔骤然从梦中惊醒,喊了一声子卯叔却发现身边并无人,干枯的稻草垫在他身下似乎都被沁出的汗给打湿了。
他曲着腿撑着膝盖坐在原地,喉口的腥甜还未完全褪去,身上是暗卫给他胡乱换上的衣裳。
眨了眨有些酸痛的厌恶,想要像常人一般落几滴泪,却发现心里再怎么难受,也还是哭不出来。
而且不能哭,李浔不能哭。
空空地看了一会儿,最后是勉强揪着自己的心让自己镇定下来的。
暗卫也在此时回来了,带着找到的水和粮食。
就着那个饼他往下掰了一下块儿,那暗卫就开口道:“老爷,时下不艰难,我们已经吃过了。”
“是。”他一愣,又吐出了一口气。“我糊涂了。”于是又将饼和水都拿了过来,掉在地上的那一小块儿让他扫干净灰尘之后又放进了嘴里。“今时不同往日了。”
暗卫没再说话,坐在他的身侧也是垂着头,谁与谁心中都算不上好受。
一边吃,李浔的心中也就一边盘算着。
南夷既然捉住了子卯,十之八九也摸清楚了子卯的身份,胆敢在皇城脚下就做出那样暴虐的事情,或许是早有什么阴谋。
虽说南夷将军与子卯有旧仇在,但李浔却隐隐感觉此次是冲他来的。
京都中局势动荡,即使他心中如刀割般痛,也不能理智全失地贸然入京。
毕竟他身上还背负着掌印府那么多人的性命。
一张饼刚刚吃完,在外探听消息的暗卫就回了来,面色比方才更差了一些。
“老爷,公子那边也出事儿了。”
李浔心下一梗,凝神沉默着看了暗卫好一会儿,从对方细微的表情当中尚未走到绝路,才又能吐出半口气问:“是什么事儿,你与我细说。”
“淑妃与其父大将军携兵谋反,冲破了东厂大牢,带出了牢中的晏鎏锦,而后又入掌印府,挟持了公子。”
他听着听着不由得蹙起了眉,垂眸盯着地上干枯的稻草,脑中不免开始思考了起来。
起兵谋反……
如此说来,要继位的也就不是晏鎏锦了,那难不成真的是尚未长成的四皇子?
一桩桩一件件联系起来便能看出疑点重重。
晏悯忽而退位,让尚且年幼的四皇子继承大统,还是在南夷尚在京都之时做出这样的事情,此为疑点一;淑妃与其父闻退位一事,不先从中周旋、联系朝臣,却选择等事后起兵谋反,此为疑点二;淑妃等人起兵之后不先把控京都、推新皇上位,反而是入他的掌印府挟持了李重华,即使是再忌惮他,按理也不会做出如此本末倒置的事情,此为疑点三;他部署在京都的暗卫都被一一躲过,掌印府如过无人之境,任人来去自如,此为疑点四……
如此混乱不堪的局面绝非只出自一人只手,怕是好几人都下了场,将这一潭本就不清的水搅得越发浑浊不堪。
或许其中还有不少为他设的陷阱在。
但眼下就是,他明知眼前有道道的坑,也不得不往前走。
毕竟被挟持在手的,是李重华。
他不能、也做不到独善其身。
李浔将堵在喉口的剩下半口气也吐了出去。“我们继续往京都赶,你们先入城,统调好城中其余的暗卫,让他们着重地看着重华,我不希望再出现像子卯叔一样的事情。”
子卯之祸,也有暗卫的疏忽在其中,但这些等解决了眼下的事情再算。
“是。”几个暗卫垂下了头,没敢看向他。
他也不再多说,挥了挥手让他们赶紧离去。
李浔站起了身,扫干净了衣摆上沾上的细碎稻草,又将散乱的衣袍整理了一番,而后快步走出了破庙。
然而翻身上马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心口的刺痛。
留不住,终究是什么都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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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马加鞭地骑了一日,终于看到了京都高立的城墙,更远还能看见皇城的红砖绿瓦,但他没有着急进城,而是在城外绕了几个圈子之后去到了一处私宅。
那块儿地方藏着当初薛古事件,李重华给他的三千兵马。
当初下眉州的时候,子卯帮他把铜铃当中的兵符给取了出来放进了包袱里,如今看来,确实是有了用处。
如今京都局势混乱,淑妃晏鎏锦起兵谋反,背后还有人浑水摸鱼,可东厂大半能信任的人都被带下了眉州,只身入京、即使算上了在京的暗卫,也无异于螳臂当车。
将心口那因为想到了子卯而产生的几分阵痛隐去,他翻身下了马,去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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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消息了?”李浔坐在罗汉床上,手肘杵着小几。他身上的热毒时时刻刻都不停,闹得人身心俱疲,若非必要,便总会想着找个地方靠一靠。
“公子无恙,被晏鎏锦囚在了一个私宅当中。”暗卫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呈了上来。“看守的护卫很多,好好些个都有些功夫,若强硬将公子带出,只怕会惊动他人,但得一封公子亲信。”
他听得这话一顿,身子直起来了几分,将那信伸手接了过来。
信封上落着“李浔亲启”四字。
李重华的字颇有几分颜真卿的神韵,用笔肥厚、内含筋骨,颜体难练,而悟得真谛者更是不多,故而很好辨认。
仅看那四字,这封信确实是李重华写的不错。
他小心地将里头叠得整齐的纸张拿出又展开,细细地开始看了起来。
信中写的东西并不复杂,即李重华已是知晓他自己现在的处境、也知京都此刻的变化,不如趁虚而入,一举除去晏鎏锦,而后他们救驾假死逃走,去江南过悠哉的日子。
此番计划单拎出来并没有什么错,可眼下的形式并不适用于此。
从东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番子,到现在晏悯最信任的、手握大权、代帝披红的司礼监掌印,李浔在晏悯的身边待了很多年,自认为算得上了解这个暴虐的帝王。
晏悯确实是个自私自利的皇帝不错,但并不代表他没有能力,先帝在位时有十多位年岁相仿的皇子,作为一个宫女私生下来的孩子,晏悯隐忍了三十多年,一朝事变杀死了十多位兄弟,以雷霆的手段和强硬的姿态从先帝手中接过了皇位。
他在位二十四年,将手中权利握得死死的,杀尽了夺位时未站在他这一边的朝臣,而当年扶持他上位的魏家也满门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