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涿然流光
只是浑身乏力,还有些咳嗽!
窗外的日头火辣辣地照着,还未到初伏便热得像个大蒸笼。
顾少白咽下最后一口浓黑的药汁,他微微仰着头闭起眼睛,额头一片凉薄的汗,嘴里的苦味让他一个劲儿地泛恶心。
有一小片硬硬的东西触上唇瓣,不由分说地被塞进了嘴里。
他赶紧睁开眼,一股淡淡的酸甜在口齿里蔓延,很快代替了满嘴的苦味,舌尖一抿,原来是半粒晒干的山楂。
慕清沣把他敞开的衣襟拢了拢,“这破镇子,连家糖果铺子都没有,本想拿颗冰糖来着,想你还咳嗽,不宜吃太甜的东西,我就在院子里顺了一粒山楂干,怎么样,还苦么?”
顾少白眨眨眼,望着他的眼神专注而认真,很想把慕清沣一劈两半儿,只留他半个诚心人,另一半虚假狠辣管他烧成灰还是化成水。
前世种下的情根,早已长成参天大树,纵然把它寸寸劫灭,那深深埋进骨髓里的,早已盘根错节,如想拔除,除非以血肉去祭奠!
所以,他只能选择就让它留在血脉那里,遮住眼睛,掩住耳朵,不听不看不想不管,自欺而已!
慕清沣看他半晌不作声,看他的眼神半痴半傻,不由得轻笑道,“如果有人这么盯着我,我会以为他喜欢上了我……”
顾少白还是红了眼睛,他咽下一口酸甜的唾液,无所谓的笑了笑。
“阿成”,顾少白道,“我可以叫你阿成吧……我差不多已经好了,不如,你走吧……”
他抬眼看看他,“你应该有重要的事儿做……”
他说得没错,昨夜羽十三已经回话,一切都已按照他的安排部署妥当:鄱阳王兵分两路,一路夜袭凤凰寨,一路包围安阳府,时间就在明晚。
所以,他打算,明天一早就赶赴荆阳县郊与鄱阳王汇合。
可是,只留顾少白在这里,他着实不放心,这个人貌似心机深重,实则胆大人傻,又没有自保能力,还不知道想折腾出个什么道道来,留他一人,万一遇上葛春晖的人,不是羊入虎口是什么!
“明天一早,我带你走”,慕清沣道。
“带我走?带我去哪里?”顾少白心想,我帮了你一次,已不虚此行,来日也算有个筹码在手,我傻的么,还跟你一起走?
慕清沣凑得近了些,两指捏住他的下颌,似笑非笑道,“你那日在茶棚不是说要去‘荆阳县’么,我左来无事,正好与你同去……”你说,好么……
这些日子相处,慕清沣虽偶有过分玩笑,却从有过分动作,眼前这可算是头一遭了。
顾少白被迫仰视着他,须臾间有一闪而过迷醉: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轮廓刚毅、棱角分明,本来凉薄的唇,总是在一笑中化开冰封,那点薄情便化作了温煦,很深情的样子。
顾少白不闪不避,眸子里漾起潋滟水光,他甚至庆幸这张陌生的脸,可以让他借以任性一回。
他眨眨眼,难得地对他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慕清沣反倒被他这笑容吓到了,他松开了手指,摸摸他的额头,不烧啊!
无论是顾少白,还是假少爷,就好像上辈子欠了他两斤高粱面似的,从来不假辞色,现在的情况,太诡异了!
还未及细想,顾少白忽然握住他的手掌,主动靠了过来,将头枕在他肩胛处,轻轻地说道,“可以么……我只靠一会儿……”
脸颊抵着他微凉的乌发,鼻翼萦绕着他淡淡的体香,慕清沣的心在这一瞬间软成了一滩水,他不由自主地环住了他的腰。
隔了单薄衣衫,他能感觉到他温凉的肌肤。
这暧昧的距离与姿势,像星星之火,在慕清沣的胸腹间渐渐燎原,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单手托起顾少白的下巴,攫住了他的唇瓣,用力地吮吸下去。
那两片唇非常柔软,让他想起院外的紫薇花瓣,淡淡的粉,柔软芬芳色泽动人。
而顾少白也并未有丝毫抗拒,甚至非常配合他生猛粗暴的噬咬,即使满嘴血腥,也没有喊一声痛。
不知过了多久,顾少白才感觉慕清沣生涩疯狂的动作停止了,他睁开眼,两滴忍了许久的泪还是滚落下来。
慕清沣眼角眉梢挂着笑意,这张脸隔了泪雾,忽然就看得不清楚了。是了,他从来就没有看清楚过!
此时的他,只是陌生人!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朝聚一夕散,他不需要懂,也不想再懂!
慕清沣抚摸着他破损的唇角,眼神非常痛惜,一时怔忡都不知应否道歉。
却见顾少白没有丝毫不满,只是用手背抹掉伤口渗出的血丝,略带嘲弄地笑道,“阿成你的牙很利呢……”
慕清沣并未理会他的嘲弄,目光执着地看了他一会儿,很认真地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么?”
顾少白一怔,须臾间眸子暗了下来,一抹突出其来的沉痛把瞳仁里的艳色生生地抹得一干二净。
良久,他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张开眼帘时却是凝望着慕清沣时,眼里少见的温软。
手指抚摸着他凌厉的轮廓,细细勾勒着烙在心底的面容,哑声说道,“曾经有过……”
指腹划过细小的胡茬,像砂纸打磨着指腹,酥痒刺痛,慕清沣仿佛听到他灵魂的叹息,忍不住追问道,“后来呢?”
顾少白垂下手指,把头靠在他胸口,闭眼倾听铿锵有力的心跳声,轻声叹道,“后来,他不要我了呗!还把我害得很惨,害得我死去活来……”
他话虽不多,却周身都弥漫着无可企及的缅怀。
慕清沣想,他一定还在想念那个人,大概也是把自己当作那人,所以才给了他片刻欢愉!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为什么冷东的情报里没有提及呢!
“你,还喜欢他?”连慕清沣自己都觉得婆婆妈妈地追问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有多么可笑,可他就是想知道。
顾少白像是迷茫的人忽然就清醒过来了,他离开了他的怀抱,挪到床头位置,靠在软枕上,随着胸中翻滚的疼痛如潮水一般退去,眼神里也不再凄惶,唇角牵起一线嘲笑,“阿成,一个故事而已,看你的模样,不是真信了吧?”
“是么……”慕清沣随口嘟囔,他的语气和不期然流露出的绝望,真的,只是一个故事?
顾少白脸上的笑容,对于温凉如玉的他,未免有些许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