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涿然流光
顾少白等这句话等了一下午,他不动声色地懒洋洋道,“行啊,白银一千两。”
慕清沣笑,“果真是顾家的儿子,坐地起价啊!”
顾少白撩了撩眼皮,斜着眼珠看他,“王爷可以不买!”
忽然,慕清沣俯身压了上来,呼吸喷在他鼻翼脸颊,危险而急迫,“那么你的心呢,本王拿什么来换?”
顾少白瞳膜上荡起一层一层波光,望着那募然压近放大的脸,随即一侧身,与他目光交错,呼吸避让,顶着凌厉的攻势,他柔软无波的声音自喉头缓缓流淌,似乎带了无穷无尽的遗憾,“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王爷,何必为了没用的东西浪费时间呢?”
……
慕清沣无所谓的一笑,离远了些,仿佛那字字诛心落入耳中皆化清风朗月,实则,他内心是崩溃的,他悲摧的发现原来被打击也是可以习惯的。
他就纳了闷了,这顾少白看着像只绵弱的小白兔,实则是只披了兔子皮的刺猬,看似无害柔软,实则软硬不吃,浑身都是反骨、满身都是逆鳞!
顾少白将一千两的银票抖了两抖,笑靥如花,把络子往慕清沣面前一递,“银货两讫,王爷请拿好了……”
慕清沣接过来,看着他一脸财迷样儿,深情款款道,“《广雅》有云:络,缠也……三公子,无论你想做什么,这辈子,注定要与本王纠缠在一起……”,他伸指捏住顾少白尖瘦的下巴,笑道,“这枚络子,权当你定情信物,本王笑纳了……”
他松了手指,转而牵他下楼,“走,吃饭”。
晚饭桌上,中午的任何一道菜都再未见踪影。
脆皮乳鸽、香煎小肉丸、清炒茭白……全是顾少白平素最喜欢吃的,他决定化悲愤为食欲,多吃多吃,就当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了,可是直到撑到嗓子眼儿,他才募然发现,其实,他并不像想像中那样恨他,他的恨,或许,只是来源于失望,对慕清沣、对自己曾经付出的一腔心血、还有对爱的求而不得!
果然,失眠了,大概是因为吃饱了撑的!
五日之后,到了锁陵府。过了锁陵府,再有一日行程,就进了京畿。
沂亲王决定在锁陵府的泽宁苑过一晚,在这里他要见一个人。
点灯时分,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踏进泽宁苑的后门。
泽宁苑是沂亲王在锁陵府的一处产业,园子很大,修得别致婉约,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无一处不别具匠心。锁陵府的地理环境其实是两山夹一沟,因此冬暖夏凉,气候宜人。
这处园子,老沂亲王为了王妃而修建的,每年寒冬苦夏,二人总要来此度过一段时间。
来人被领进西边一角的一个茶室,进门便单膝跪在正在煮茶的慕清沣面前。
“思明来迟,王爷,久等了。”
慕清沣一抬手,“何需多礼,思明,坐吧。”
来人起身抬头,黝黑的脸膛,剑眉虎目,健壮挺拔的身躯即使裹在黑衣里,也可看出每一丝紧绷坚硬的肌肉,正是上任不久的禁卫营统领王思明。
慕清沣将煮好的茶倒时一只翠绿的茶瓯里,递给王思明,“你上任也有几个月了,做得还顺手么?”
王思明双手接过,放在红木茶桌上,说话的声音同他的人一样,铿锵有力,“还好,属下已把王似道那两颗钉子寻了个机会拔了扔了,现在手底下的都是可靠之人。”
慕清沣缓缓地点点头,“王似道其人阴险狡诈,近一年更是暗地里拉拢权臣,沆瀣一气意图把控朝政,连陛下都听到了风声,却偏偏寻不到他什么太大的错处,此次,本王奉陛下密旨安阳一行,抓了葛春晖和孙斌子,如果本王所料不差,这两个跳梁小丑背后的人应该就是王似道。”
他皱了皱眉,“本王暂且有一事不明,王似道已位极人臣,他如此作妖折腾,图的是什么?此次回京,就得撬开葛、孙二人的口,没有切实证据,连陛下都无法将之定罪。”
王思明捧着茶喝了两口,“王似道其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半年前陵阳刺史安素之死,恐怕就是他下的手,安素直言快语,且一直与他不合,回京述职之时与他起过口角冲突,还差点打了他,结果好端端地在回陵阳的路上就死了,还是溺死的?溺死的地方离官驿远的很,怎么可能是失足落水,除了他,还有谁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慕清沣端起茶瓯也鼻翼处转了一圈,淡淡的茶香中,一双幽深的眸子即使隔了雾汽也灿然生光,微眯的眼神拉长了眼角,显出一段冷酷的轮廓,“思明,你着人盯紧了诏狱,怕是有人已经坐不住了。”
第56章 生辰
王思明走后,慕清沣去了后花园水榭。
湖水轻波荡漾,月光如梭,把星子织在湖面,像染了点点碎金,如梦似幻。
秋老虎的热风袭来,穿林打叶,掠过湖面,带来湿润的水泽气息,顾少白倚着水榭上的雕花栏杆,面似平静,却暗流涌动。
血液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压抑了许久,急切地想争脱樊篱,一逞所愿!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安静宁谧的夜间,似可听到草长花开,伴随而来的还有心跳陡然加剧的搏动声。
“等很久了?”
一个声音穿过重重夜幕的缝隙,不期然地响了起来。
他回过头,一层一层鲛绡红纱次第扬起,慕清沣风姿英伟的身影出现在帘后。
他是盛装而来,全黑镶红边的响绸外氅,衣摆处金丝银线绣满山河地理,仪表堂堂,气宇轩昂。他锋芒毕现,天生睥睨,就不似普通浊世佳公子。
顾少白黯然,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哪根筋搭错了,人家说是南方来的客商,还真信!这个人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明明就没有一点儿商人气儿!
慕清沣“咦”了一声,顾少白居然也是一身新装。银鼠灰的锦缎单衣,卷起的袖口雪白素雅,腰间没系腰带或丝绦,只在斜襟扣子上挂着一枚青白的玉扣,趁着雅致的眉眼,整个人比今夜的月色更温凉!
他心旌一荡,“少白,你真好看!”
顾少白笑笑,没说话,与他一同落座。
下人们都被打发得远远的,偌大的水榭只有他们两个人。
慕清沣亲自给二人面前的酒杯斟满酒,“少白,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顾少白低着头, “知道!”
他怎能不知,今天是慕清沣的生辰。这一天,爱人变豺狼;这一天,他沦入十入层地狱;这一天,把他的十七年时光碾碎化灰。
他白活了十七年!
慕清沣对这个答案颇意外,他笑问,“知道?”
顾少白募地抬头,目光清澈, “今天是王爷您二十四岁的生辰,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