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涿然流光
于是,他找了季翦尘。
“墨衣楼”从不缺生意,他挑了一桩暗杀贪官的任务,又是踩点又是跟踪的,花了好几夜时间,直到昨晚才大功告成,将那贪官毙于房中。
这些,他自己做就好,至于慕流年,那么纯粹的一个人,就让他做白纸好了,何必沾染墨迹!
所以,连累什么的,纯属无稽之谈!
“顾少爷来了,吃饭了么?”重生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顾少白边打门帘边道,“没呢,我爹……”
冷不丁看到房中相拥的二人,顾少白愣了一下,踏进来的一只脚又往回缩,尴尬地笑了笑,“我去厨房吃,不打搅了……”
慕流年脸更红了,脱出了方清池的怀抱,倒也没有露出过分羞涩之态,招手唤道,“快进来吧!”
顾少白这才坐到椅子上,含笑看着面色通红的二人,等重生摆了碗筷退了出去,这才悠然自得地问方清池,“清池,这块烫手山芋终于可以扔给你了,是么?”
慕流年盛了一碗粥“咚”地搁在顾少白面前,“你说什么呢!”
顾少白不看他,只望着方清池,就见方清池不紧不慢地咽了粥,才慢条斯理地道,“你不早就扔了给我么?”
顾少白哈哈一笑,伸出一只白净的手掌,掌心向上伸在他面前,“拿来!”
方清池纳闷,“什么?”
顾少白道,“为了救流年,本少爷可是欠了季翦尘不少银子呢,还有赁这处金屋藏娇的小院,一天一根老山参供着,我都快倾家荡产了,既然现在人都归你了,是不是好歹也把本金还给我!”
方清池气结,慕流年直翻白眼。
顾少白也感觉到似乎惹了众怒,只好讪讪地收回手来,嘻嘻一笑,“不还就不还吧,都瞪我干嘛?”
想了一想,他仍不罢休地对方清池道,“至少,季翦尘那儿的账得归到你头上,要不然,他一天到晚地逼本少爷喊‘哥哥’,我现在一见到他就开始掉鸡皮疙瘩。”
“这个我答应”,方清池终于说了句还算中听的话。
“谁一见我就掉鸡皮疙瘩啊?”门外有人扬声喊道。
顾少白心中一拧,还真是不能背后道人是非。
眼前一花,眨眼间,季翦尘漂亮的丹凤眼已离他眼睛只余半寸之遥。
顾少白向后仰了仰身,离得他稍微远了一些,想起自己现在无债一身轻,不由得谈吐间变得底气十足,“就说你呢,漂亮得都不像人,让本少爷一看就起鸡皮疙瘩。”
季翦尘把屁股底下的椅子往他身边挪了挪,离得他更近了些,手指习惯性地去勾他下巴,“没礼貌,连哥哥都不叫了!”
顾少白转头躲过他的手指,端起碗来自顾自地喝粥,“让清池叫吧,债已易主了。”
季翦尘不解地瞅方清池,方清池点点头,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季翦尘恨不能抽他两个大耳刮子。
饭后,季翦尘与方清池一起出门办事,顾少白则留下来听慕流年抚琴,其实,慕流年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绝,只不过,宇亲王从小把他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真真是养在深闺无人知!
“少白”,顾少白闻言抬起头,才发现慕流年早已抚琴完毕,自己竟陷入沉思,浑然不知。
他歉意地笑了笑,“对不起啊,流年,我走神了。”
慕流年绕过琴架,坐在他身侧,“少白,你有心事?”
顾少白垂头不答。
“是与沂亲王有关么?”慕流年探询地问道。
顾少白抬起眼帘,望他。
“前些日子明约来送东西,听他说起,你是与沂亲王一起从漠北回来的,这一路起码得一个多月吧,他难为你了么?”
顾少白摇了摇头,他发现,纵然是慕流年,也无法让他倾吐心事,这个世上,也只有慕清沣对他知之甚深,他的从前、他的现在、他的愤恨、他的无奈、他的不得已……都与这个人,有关!
慕流年闷声咳了数声,顾少白转头忧心地问,“最近还是这样咳得厉害?”
“好多了”,慕流年端起茶水喝了两口,“陈年痼疾,时好时坏。”
顾少白心想,这还是他十岁那年被下毒留下的旧患,多年并未得以根治,宇亲王也曾延请无数名医,却终究不得其法,照此下去,慕流年恐怕不得长寿。
慕流年看出他心中所想,拍了拍他手臂,安慰道,“少白,这没什么,你救了我,还让我认识了方清池,于我已是大恩,至于其他,自有天定,我不强求。”
能结识你这样的朋友,能遇上方清池这样的爱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是夜,“宫乐坊”里摆下戏台,东南西北各色剧种轮番上演。
“咿咿呀呀”的唱腔远远地传到皇宫内廷的东角门来,听着模糊而不真切。
一株高大浓密的桂花树投下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穿着藏蓝太监服色的黑影,正是宫里的“包打听”林公公,他闭了眼,斜斜靠在树干上边养神,边等人。
有一人影快速地穿过长廊,行至桂树近前,林公公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看清楚了是周平,这才出了树影,将一个纸卷递给他。
周平一手接纸卷,一手将一个荷包塞给他。
林公公在手心里掂了掂,谄笑道,“周大总管果然出手大方。”
周平也低声笑道,“林公公在宫里是老人了,以后说不准还得麻烦一二”。
林公公道,“好说,腌家拿钱办事,还得多谢周总管照顾了”。
短短数息交谈,二人各自走开。
周平回了“宫乐坊”,台上正唱一出《牡丹亭》,他走至慕清沣身后垂首站定,对上他的目光,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慕清沣将视线又转回台上,凝神听那一句柔漫悠远的行云唱腔,“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