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涿然流光
刚到门口就瞅见沂亲王府的小厮在台阶下团团乱转,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正准备进门。
那清秀的小厮已然拦了过来,手里擎着一封信,边躬身边讨好地笑道,“公子,我家王爷有书信给您。”
顾少白绕开他,压根儿就不打算接。
小厮追着他脚步,“王爷说了,顾公子不看此信恐会后悔。”
顾少白头都懒得回,“我看了才后悔。”
小厮又道,“王爷说了,如公子不接信,还有三字送与公子。”
“柳枝巷”。
顾少白募地停下脚步,安置慕流年的小院子就在城北柳枝巷。
他转身接过书信,信口火漆封印。他不耐烦地一把撕开,入眼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铁钩银划,“周宅恭候,不来,柳枝巷之人危矣”。
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顾少白三两下撕碎了信,往空气里一扬,胸膛里堵得难受。他不想再与慕清沣有一丝一毫的牵扯,可显然,那个人不这么想。
他可以不顾自己,却不能不顾慕流年!
一滴沁凉落在脸颊上,他抬起头,数滴紧随而下,一场连绵秋雨终于如约而至。
淅淅沥沥地还没淋湿地面,先把心给湿透了!
“你叫什么名字?”顾少白边走边问给他撑伞的小厮。
“小人周远”。
顾少白看他年纪不大,性格长相皆讨喜乖巧,“你也姓周,是平叔的亲戚?”
周远大半身子淋在雨里,整把伞都罩在顾少白头上,“小人是周叔的远房侄子,父母双亡后,就跟着周叔在王府做事儿。”
顾少白把他往伞下扯了扯,“进来些,你肩膀都湿了”。
周远不肯,“不用,小人不怕湿,公子别被淋湿才好。”
顾少白强行将他扯进伞下,温言道,“我叫你小远好了,嗯,前些日子,我对你态度不好,你别往心里去啊,我不是冲你。”
周远连连点头,秋雨虽凉,心里却是暖暖的,他仰望着暮光中顾少白清雅如瓷的侧颜,暗道,顾公子人长得好,心也好,难怪,王爷喜爱!
慕清沣等得无聊,在架子上寻了一本书,边喝茶边等。
桌上摆好了晚饭,全是顾少白爱吃的菜式。
门外,传来叩门声,“王爷,顾公子到了”。
接着门帘一挑,一阵瑟瑟秋风登堂入室,顾少白卷着冷雨冷风,清清静静,如被秋雨洗过一般。
慕清沣立刻放下书卷,站起来,几步跨到他面前,伸出手去握他的手。
顾少白往后退了半步,堪堪避过他热情的手掌。
伸在半空的手,停了一会儿,讪讪地缩了回去。
慕清沣柔声道,“还没吃晚饭吧,快坐,都是你爱吃的,我刚让人热过一遍。”
顾少白动也不动,白皙的脸上凝了一层淡淡的水雾,看着肤色更如玉雕一般晶莹透亮,只是板着一张脸,没有丝毫喜悦之色。
连说出来的话都透着一股子凉意,“你派人跟踪我?”
慕清沣等了一下午的热心热肺被他三言两语浇了个透心凉,不禁微微有些恼怒,他沂亲王什么时候不是被人尊着捧着,何曾见过这样的冷脸冷面!
他还是拉起顾少白的一只手,“少白,你先坐,咱们边吃边谈,我不是故意要找人跟踪你……”
下一刻就被顾少白猛然摔开,“慕流年是我找人救的,你待如何?抓我还是抓慕流年,如果抓我,你随意,如果想抓流年,不如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你……”慕清沣强压了火气,“如果要抓慕流年,我一早就抓了,还会等你来么?”
“哦?”顾少白一挑眉, “那么你借流年来威胁我,想做什么呢?”
慕清沣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恳求,“少白,我只是想和你谈一谈,就像从漠北回来的路上,咱们也有过谈笑风生的时候。”
顾少白冷哼一声,眼角眉梢满是鄙夷与不屑,“我以为你知晓了前尘旧事,就应该明白咱俩之间最好的结果就是彼此再也不见!没想到,朝堂战场上皆杀伐决断的沂亲王,拿得起却放不下,被我这样一个小人物迷得团团乱转,让人知道了,岂非要笑掉大牙了么!”
慕清沣一颗心早就由滚烫变冰凉,眼神也跟着渐渐冷却,眸子里寒光乍现,如被霜雪覆盖的万里冰川。
他咬牙道,“我承认,从前的我是对不起你,可是,现在的我却要为以前种种的懵然不知而背负一身的债,这于我并不公平……为何你只记着曾经恨过你伤害过你的那个人,却不能接受活生生站在你面前的我?我对人,不够好么?如果不够,我还可以更好……”
顾少白面无表情地听着,胸腑之中的火种早就燃得沸沸扬扬,他何曾无爱,何曾无情!
他努力过,挣扎过,不想再次爱上眼前人!
然而,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心,那样渴慕着向他靠近,明明知道这盅美酒融了毒。药,喝下去就是一个字——死!
索性,他早已不是那个沉迷音画,不谙世事的顾少白。
重走这一遭,他看得清清楚楚,想得明明白白,如果慕清沣是个普通人,哪怕他一无所有、病弱体残,顾少白都有勇气与他走下去,即使撞得头破血流,即使被顾家逐出门墙,即使被千夫所指,他都在所不惜!
可是,慕清沣,他不是普通人啊!他是当朝皇帝的亲堂兄,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生时受尊崇享荣耀,死后归王陵享太庙,多么瑰丽炫目的一生!
他顾少白虽非名门之后,却也想要个白首不离的爱人,生同衾死同穴,而不是要做哪位权贵的玩物娈宠,所以,不能朝暮以对,他宁愿玉毁竹焚!
顾少白暗暗叹口气,他与他前世缘悭,此生无望,不如伤他个痛心彻骨,自此一刀两断!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