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子不好吃
郭征望进方柳琉璃般通透的眼眸中,似乎从他平静的神情中看出了几个字——“我们将会是。”
说到这里,方柳又下了一剂猛药:“武林盟前朝便已经存在,当时的第一武林盟主,为何将位置选在尚京边上,郭盟主可有想过?”
郭征大震:“因为那时……他们便想着谋反了。”
尽管谋的是前朝之反。
他曾在武林盟的书楼中看到过一些书籍,其中隐隐有提到过武林盟选址的缘由。料想是斗转星移,王朝更迭,后来人逐渐忘记了这些事。
见郭征顿悟,方柳悠然小酌一口清酒,而后飘飘然道:“郭盟主,您当初劫牢房的时候,为的是什么?”
能为什么?
为报恩,为救人,更因为不服官场腐败、朝廷勾结。但他们不曾试图改变,所以良善忠坚的闻家满门都去了,未知的角落更有千千万万人死于非命,而他们只能蒙着脸才得以救出一个闻行道。
及至此时,郭征终于苦笑一声:“方庄主不必再说。如今的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希望你们完成我辈不敢完成的事。”
“郭盟主言重了。”
“看来方庄主对大周朝……”
不等他说完方柳便开口打断:“郭盟主错了,方某对大周朝无甚归属感,只在意脚下这方土地与土地上的百姓。”
纵观历史长河,总要大乱才能大治。以往朝代更迭死了多少平民百姓,血染红城墙也是常事。
与其等待大乱到来,不如在那之前肃清朝堂整顿皇权,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况且,朝廷其实早就对江湖中人万分警惕,时刻都欲拔除我们这些眼中钉,只是不知道如何下手罢了。正如赈灾银一事,只要有机会他们便会借题发挥。”方柳轻描淡写道,“再者,郭盟主如此心系闻大侠,将其视若亲子,想必也知晓闻大侠私下所做之事。闻大侠行事果决,有勇有谋,故而能避开朝廷耳目,但朝廷果真不知他真身么?”
许多江湖中人,江湖中许多人都知道闻行道是闻将军之子,就算闻行道改过一次名,却也未曾改姓,那么朝廷中果真无一人知晓他乃将门遗孤?
恐怕不然。
之所以未曾来通缉他,因为他们一面忌惮江湖高手,害怕惹怒武林盟;一面又看不上武林中人,认为草莽上不得台面,活着便活着罢,既然不能为官日后定不成气候。
郭征自然也能想通其中关窍:“方庄主是想说,造反一事殊途同归?”
“不错。”
“上位统治者,往往对最开始出现反抗心思的人视而不见。即便如此,反抗之路仍旧道阻且长。”方柳颔首,“然方某却要在他们视而不见之时,一击毙命。”
“江湖中人大多武功高强,能以一敌三、敌十,甚至敌百。”郭征语重心长,“方庄主若是想利用这股力量,只怕需煞费苦心,只行道当上武林盟主还不够,那只是立威罢了。既然主导权在方庄主手中,方庄主也要能让人信服且追随才行。”
方柳勾唇,眸光流转看向郭征:“郭盟主认为,方某缺追随之人?”
郭征霎时间愣了一下,险些失了神魂。
方柳说的不错,他姿容绝世剑法卓绝,又有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胸襟胆识,通身气度华贵清高,无论是什么人,都会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行道不就是其中之一么?
闻行道不是处处受人钳制之人,时至今日,他也仅受过方柳钳制。
想必日后也是。
郭征抱拳:“日后有用到郭某的的地方,方庄主尽管开口。”
他是老了,倦了,但血还未凉透。
第62章 冬雪
这一回,郭征可谓是心悦诚服。
是他年龄越长,志气越短了。
没过多久,武林盟中的弟子便都知晓闻行道要参加明年春天的武林大会一事。
对此,他们皆是乐见其成,路遇闻行道都要说一句“恭喜大师兄”、“大师兄早该如此”、“有大师兄的带领,武林盟何愁不再现往日光辉”……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仿佛已经看到闻行道坐上盟主之位一般。
虽说即便参加武林大会,也还要与人比试,最后胜出才有资格做武林盟主,可在这些弟子眼中,只要闻行道有这个意愿,那盟主之位便是稳稳的囊中物。
有些人,他不争倒也罢了,一争便再无其他人的机会。
因为闻行道在武林盟中树威已久的缘故,他备受人追捧敬重。自从得知他将会是下一任武林盟主之后,武林盟弟子年轻一辈的精气神都大有不同,风气一派积极向上。
另一边,方柳一行人仍旧住在雁山镇的宅子中。
因为已经与闻行道、郭征达成共识,自此结盟的缘故,方柳时常会去武林盟与二人交谈,商讨江湖与朝廷的暗潮汹涌,训练门下弟子的服从性和纪律性,自然也发现了盟中弟子的不同。
方柳负手看练武场内的武林盟弟子,对闻行道说:“闻大侠果真名不虚传,只是放出消息罢了,竟能振奋人心至此。”
闻行道:“不是正和方庄主之意?”
方柳眉眼轻扬:“这倒确实。”
若是拥郭山上位,除了要帮他赢过武林大会的一众高手,更要多做些铺垫,让人信服他推崇他。
也不难,多加运作便好,只是需要费些时间和功夫。
如今倒能省时省力。
闻行道又说:“不过依闻某看,若不是方庄主总来看他们练武,他们也不会如此积极。”
这些盟中弟子平日里虽然也都是训练有方,矜矜业业勤学苦练,但只要方柳一来,便一个个如开屏的孔雀,非要在此时展示自己最强悍的一面。
简直可聊又可笑。
只说现下,便有好几人看似认真实则心不在焉,边偷偷瞧方柳,边拳下虎虎生风。
方柳约摸是被人看习惯了,丝毫不介意那些目光,如果有谁看他看得久了,他还会点自己身边的属下,让他们和对方切磋一番。若是己方败了,便给对方些彩头;若是己方胜了,也无甚好说的。
多数时候,他还会随口点拨对方一二。
陈安、依风二人是最常被点名去与人切磋的,赛雪偶尔也会被叫到。暗卫在不赶路的时候,基本隐在暗处,反而不怎么露面。
不得不说,陈安和依风不愧为方柳的近卫,在与武林盟弟子的对战之中,鲜少有输的时候。多日以来,唯有几名武林盟的精英弟子能险险胜过他们。
每当此时,胜出的那几人便会兴高采烈地看向方柳,等他指点。
这样的次数多了,竟成了约定俗成的惯例——只要方柳来看,便定要选几人出来与他的手下切磋。
众人皆十分希冀这被选中的机会。
郭征看过几次后十分欣慰,连连说道:“若要在武学上有所进步,就势必要彼此交流切磋。有天下第一剑方庄主的指点,你们还不多努力一番,不辜负他的付出?!”
众弟子皆言“是,谨听盟主教诲”。
然而郭征不知道,众弟子自己心中却清楚得很——他们如此积极与方柳的手下切磋,不只是为了得到什么绝世高手的指点,更多的却是为了得到接近方柳的机会。
谁人能不渴求靠近于方柳呢?
他单只静静站在不远处,一袭青纱罩衫随风微动,眉眼淡淡一瞥,便已经让人心跳加速,失了神魂。那般的人,淡泊高远遗世独立,靠近他仿佛都是亵渎。
除了闻行道和郭山,剩下的武林盟弟子无人敢与他说话,他们生怕自己何处做的不妥,惹了他不悦。然本该仙人一样的方柳,不仅点了手下与他们切磋,还出言指点他们武功。
众人本就在方柳面前有表现欲,这下更是毫不收敛,势要将自己比武时最好的状态展现出来。
这才有了让郭征欣慰的一幕。
今日与往常并无不同,方柳与闻行道闲庭信步行至练武场,静静观赏众弟子练武。约摸几刻钟后,方柳点了一名弟子出来,让陈安与对方切磋。
被点了名的弟子激动地上了比武台。
兴奋的同时他也谨慎万分,心道一定要胜过陈安,让方柳刮目相看,若能得到对方一两句称赞,那便不枉费这些时日的操练了!
陈安也领命,上台与那名武林盟弟子切磋。
方柳站在下方,问闻行道:“谁胜?”
闻行道观察了片刻后,断言:“陈安。”
果不其然,胜者为陈安。
那名武林盟弟子熟了之后,情绪低落,垂首沮丧不已。未曾想他运气上佳,随后方柳开口点拨了他一二,指出他在比武中的缺点与不足。
弟子立时高兴起来,抱拳道:“感谢方庄主指教!”
虽说无法让眼前人看见自己胜出,但能与他攀谈、得他指教,足矣!
然而弟子还没有愉悦多久,便听闻行道冷声说:“习武之道,无论输赢都要戒骄戒躁,你情绪因外界而有如此起伏,武功如何进步?回去好好反省!”
那名弟子一凛,忙敛了喜意,谦恭道:“大师兄教训的是!”
方柳似笑非笑看了闻行道一眼。
面对他的目光,闻行道八风不动,面容镇定自若,仿佛真的心无杂念一般,让人挑不出错处。
方柳便转过头去,继续观察练武场上的弟子。
武林盟可修炼的武功秘籍甚多,盟主和长老皆会针对不同弟子的独特情况,为其挑选合适的秘籍修炼。不拘于拳脚,也不拘于单一的武器。
萧然山庄则不同,山庄内弟子基本都使剑,软剑、长剑皆有。
不过武林盟的弟子虽不弱,每个人皆是一派正气,却少了些纪律严明。
这一点上,还需要闻行道的操练。
原本方柳旁观片刻就要离去,不想这时明新露领着明麟煜走了过来,他便停住了脚步。明新露这些时日始终住在武林盟,扮作普通妇人;而不远处的尚阳城,假公主一事仍旧闹得沸沸扬扬,皇帝几次动怒,在早朝上怒斥底下官员为何连个弱女子都捉不住,皇亲国戚岂是随便谁都能假扮的?
怒罢,便又开始催官员寻人,言说就说翻天覆地将人找出来,绳之以法。
皇帝分明知晓究竟谁才是真假公主,却下了如此命令,显然是已经站在了刘珏那边。
原本明新露的母妃宁贵妃不知晓真假公主一事,同样震怒于有人敢假扮自己女儿、掠走自己外孙一事。她从前甚少管皇帝如何,前些时日却时常利用外家向皇帝施压,让她尽快寻自己外孙。
满尚京都知晓宁贵妃和邹丞相为此心焦不已。
贵妃那时候焦急心切,没来得及思索向来不喜欢露儿和煜儿的今上,竟然会这么配合。
在最近这几日,宁贵妃和邹丞相似乎动静小了些,百姓猜测他们应该是放弃了。想想也是,若是一辈子寻不到人,还不能好好活了不成?
殊不知,宁贵妃和邹丞相父女二人是收到了邹老夫人的来信,知晓了事件原委,也知晓明新露和明麟煜暂时安全,因此放下了心。
心是放下了,怒火却是愈烧愈烈,两人压了许久火气才没有直接去找皇帝和驸马的麻烦。
明新露也是趁着这档口,托方柳遣人帮她送了一份信到邹府上,表明自己身份,并言明自己暂时不会回去。因为邹老夫人还未抵达尚阳城,她也不急着露面,只等先隐藏一段身份,且看那皇帝和驸马还要搞出什么事来。
因为明新露经常需要与家人信件来往的缘故,方柳干脆将石五暂时派在她们母子身旁,直到她回到皇城。
这使得明新露对方柳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方公子。”明新露本就是长相明艳的女子,一见到方柳,眼中的光彩就会更亮一些,“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