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子不好吃
一声震天的巨响过后,马狠狠撞在了树干上,发出一声长鸣,旋即倒下,陷在雪中。
诶!
莫凭望着奄奄一息的马,满心惆怅。
要不是爹将宗门里的良马管得甚严,只为防止他偷偷牵马出门,他又何必要去市井随便买马来当坐骑呢。
现下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轻功一般,雪中更难施展,无法借此长途跋涉去赶路。若是轻功卓越,他也不必御马了,踏雪无痕岂非更潇洒些?!
不然寻个高大些的树木,在底下暂时避避风雪?
正当莫凭万分无奈,深觉走投无路之际,莫凭倏而听到了一阵马蹄声。他立时抬头,朝马蹄声响的方向看去,绒绒白雪之中,有三人正策马而来。
莫凭立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高振手臂用力挥手,扬声喊道:“大侠留步!”
为首的人果真勒停了马。
后面两人也停下。
马蹄扬起一阵飞雪,莫凭下意识闭了闭眼。片刻后,他抬起眼皮,看起为首的人。
对方骑着通身漆黑的高头大马,腰间同样配了剑,他身披雪白狐毛披风,头上戴的是斗笠白纱,内里穿的也是一身素白衣衫,单看打扮,似乎要融入这漫天风雪之中。
风拂过,撩起对方面前的白纱,莫凭透过纷扬落雪窥见了他的殊色。霎时,天地间的风雪飘摇、老树古藤皆拥有了更具象的意境,全成了衬他的景。
莫凭迎着来人的目光,恍惚凝视对方绝世容颜,一片素净白茫的景致里,唯有他的唇红极、艳极。是落在雪地上的血,满目苍白中唯有的一点红,光是看一眼,便觉炙烫,艳绝到让人心惊。
莫凭一时说不出来话来。
难道……难道说来者是雪天才会出现的精怪不成?
须臾,“精怪”薄唇微启,出了声:“阁下何人?”
竟是声音也好听得不真实。
莫凭又呆愣了几瞬,这才回过神来,磕磕绊绊道:“莫、莫凭!在下梅花剑宗莫凭!”
“莫凭。”跟在精怪身后之人念了一遍这名字,问道,“梅花剑宗宗主之子?”
“正是。”莫凭忙点头,“我本要去武林盟参加武林大会的,谁知天公不作美,路遇大雪,马发了疯……”
三人看了一眼倒在一旁,一息尚存的马匹,明白他所言乃是实话。
莫凭问:“敢问阁下是要去往何处,能否捎我一程?莫某其他必有重谢!”
那极好看的男子眉眼轻扬,开口问:“重谢是何好处?”
莫凭:“……”
他头一回遇到这么问的人。
既然猜到他是梅花剑宗宗主之子,定然知他地位不俗,怎会少了谢礼?对方想必是故意寻他开心的。
莫凭挠了挠头:“我观阁下也是用剑之人,咱们天下使剑的都是一家人,你我何须分彼此?”
“呵。”那人轻笑一声,“我可不记得有阁下这等沾亲带故之人。”
莫凭被他的笑晃了眼,不自在地别过脸去,心一横,粗声粗气道:“……阁下要如何,但讲无妨!”
那人勾唇,却没再为难他,而是看向身后之人。
“方某要去救人,闻大侠偏偏不请自来,非要跟着。如今看来,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好让闻大侠救人,莫少侠若是来武林盟途中出了事,郭盟主想必不好和梅花剑宗的人交代。”
被称作闻大侠的人穿了一身灰衣,身形英挺剑眉星目,气势甚是威严:“此地离雁山镇不过几刻钟的脚程,但凡习武之人,不该出事。”
莫凭:“……”
他忍不住问道:“这位可是武林盟的闻行道闻大侠?”
上一届武林大会他虽年纪小,但也听说过闻行道的传闻,传闻说对方过五关斩六将拿下武林大会魁首,却没有选择继位盟主,实在传奇。
武林盟中持刀的闻姓大侠,便只能是他了。
闻行道颔首。
莫凭又看向那如雪中精怪般之人:“敢问……这位是?”
那人垂首俯视,朱唇轻启:“萧然山庄,方柳。”
莫凭闻言,惊得险些跌倒。
“……你就是天下第一剑方柳?!”
第64章 救人
莫凭话虽是疑问,心中却已经信了七八分。
一来,眼前人实在品貌过人,一看便不是那等闲之辈;二来,跟在此人身后的男人,可是大名鼎鼎的纵夕刀闻行道。
启程前往武林盟之前,父亲和那些个长老怕他年轻气盛、惹是生非,专让他熟悉了武林盟中的重要人物的特征——正如闻行道身量八尺、手使弯刀云云。
原先莫凭觉得长辈们未免大题小作了些,如今看来倒也并非无用,至少让他成功认出了人来。
江湖中人皆知晓,那闻行道在武林盟中,可是仅在盟主郭征之下的人物。若能让他心甘情愿如随行者般跟在身后,且交谈之间全无尊卑差异,那眼前人在江湖中过的身份地位,必定不在闻行道之下。
再联想这段时日有关萧然山庄方庄主留在雁山镇的消息,眼前人的身份便切切实实地对上了。
只是他先前还腹诽,心道那天下第一剑方柳或许并没有传言中那般容貌绝艳、剑法卓绝,现下便被打了脸。这萧然山庄的方庄主,分明比传言中更……更……
于是十几岁的莫凭一时心气上头,便堂皇地问出了口。
然那马上的人却不理会他,单饶有兴致地垂眸瞧了他一眼,便转身对闻行道说:“闻大侠,既然我等各自有事要忙,便就此别过了。”
说罢,又对另一个人道:“陈安,我们走。”
骑马的第三人立刻领命道:“是,小庄主!”
听闻方柳话中的意思,是要让闻行道护送梅花剑宗的莫凭前往武林盟,而自己则带着护卫继续南下。
且方才,他和闻行道说话间似乎提到了“救人”一词。
莫凭顿时来了兴致,不知方柳要救的是什么人。
此时此刻,他已然没有了深陷风雪困境的慌乱,反而生了其他心思——譬如与眼前的雪中精怪,不,是方柳方庄主同行。
因此,不等闻行道做出回应,莫凭便连忙拦住了方柳去路。
他扬声道:“方庄主,莫凭愿一同前往!”
莫凭身为梅花剑宗宗主的儿子,自小被人夸奖剑法卓越功夫上佳,在一众宗内弟子中颇为突出,师兄师姐们也总是捧着他。正因如此,他虽未曾出过梅花剑宗的地界,却总觉得自己武功了得,可与江湖上鼎有名的大侠一比。
他甚至以为,若是自己不受父亲与长老的限制,早些出来闯荡,或许也能像方柳和闻行道一般,在十五六岁便名扬天下,受人追捧。
若果真如此,何至于如今十七岁仍旧默默无名?
不,也不算全然无名。
至少许多人都知晓他是宗主的儿子。
莫凭满腔热血,不料方柳闻言却笑了。
此间漫天风雪仍旧未歇,容貌绝世之人骑于高头乌马上,翩翩白雪覆满他的雪狐披风,有一两片雪花落于他纤长眼睫,缓缓融为剔透的宝珠,映衬他揶揄的笑眼,美得惊心。
莫凭霎时耳根一红,梗着脖子道:“方……方庄主笑什么?!”
方柳未回答他,反挑眉问说:“莫少侠,不冷么。”
莫凭这才忆起自己在天寒地冻里挣扎了许久,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后,仍不忘嘴硬:“尚……尚可。”
“冷便去武林盟。”方柳眉眼淡淡,“有酒食,有炭火,跟着我作甚。”
莫凭此人顺风顺水惯了,越不让他做,他便越固执:“今时朔风凛冽大雪皑皑,我方才听闻你们要去救人,多我一人正好可作帮手!”
“帮手?”
方柳音调微微上扬,似乎颇觉有趣,短短二字在他唇间百转千回,听得人心尖莫名轻颤。
莫凭一时未回过神来,怔愣愣仰视方柳容颜,不知不觉便痴了去。
“咻——”
空气中忽然传来利刃破空的声响,即便在冷风呼啸中也听得极为清楚,且那利刃直冲莫凭而来,赫得他霎时回神,侧身躲过暗器。
掷出暗器的人并无杀意,更像警告,是以莫凭能轻松躲过。
如今这官道边上拢共仅四人,出手之人不出其内,莫凭气愤地看向后方骑马的两人:“是谁?!”
竟是直接略过了方柳。
闻行道勒紧马绳,马蹄朝前行了两步,冷冷看向莫凭。他本就高大,骑马后更显压迫:“莫少侠,非礼勿视。”
莫凭不明所以:“武林盟待客之道便是如此?况且,我又视了何物——”
话音刚落,他倏而意识到自己之前盯着方柳出神,有多么不妥。
他气势落了下来,脸色涨红,偷偷看了方柳好几眼:“我……我一心只想救人,无……无其他意图。”
自该如此。
他只是路见不平仗义相助,大家皆是江湖中人,本应互相伸出援手,奈何方柳不同意,他才一直盯着对方看的。绝非是因为一窥容颜后,心绪不宁入了迷。
他自诩为梅花剑宗此辈第一人,剑术和武功自是不差的,无论如何,总能帮上忙才对。
闻行道仍是冷眼看他,方柳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问:“闻大侠不护送他回去?”
“何必护送,先前已说过,此地离雁山镇只几刻钟的脚程。”闻行道神色冷淡,“闻某观莫少侠虎虎生风,精神得很,只管沿官道朝北走便是。”
“闻大侠轻功了得仍需几刻钟,莫少侠可比不得你,寒冬腊月里怕是要出事端。”方柳状似无意叹息一声,道,“罢了,既如此,莫少侠可先与我等同行。”
莫凭眼中一亮:“此话当真?”
方柳:“自然当真。”
莫凭喜出望外,心道救人之时,定要让方柳刮目相看。
闻行道却眉头皱起。
他与方柳结识数月,仍未完全摸清对方脾性,但有一点可以断定,当方柳或饶有兴致、或故作叹息之时,定是心中有了计较,又要安排一出“好戏”来看。
果不其然,下一刻,方柳便侧首望向闻行道,故作困扰:“可莫少侠的马匹受了惊,已排不上用场,现下仅三匹马可用,我与陈安的坐骑又并非良驹……”
言及此,他话锋一转,勾起唇角:“不如,闻大侠与莫少侠同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