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子不好吃
“那霍某须请辞几日。”霍隐静静望着方柳那双洞察人心的双眸,“解药一事可往后放一放。”
不必解毒,此乃投诚。
方柳弯眸:“看来霍掌门想通了。”
霍隐从容道:“时日无多,已不需要再想。”方军师将霍某放在军中数日,不正是为让霍某了解军中情况,了解方军师志向,主动投诚?
说罢,众目睽睽下,霍隐朝他撩袍跪下——
“霍某此生唯有一愿,便是他日能够驱逐北邦,收复北境。
望方军师成全。”
方柳侧身,未曾受这一拜,反单手将他扶起:“不必如此,霍掌门之心,方某亦有所感,都是为了大周的黎民百姓。”
霍隐站起身,垂眸描摹方柳眉眼:“如此,霍某便去了。”
方柳:“且去。”
霍隐一走,闻行道出现在原地,他沉眸忘了一眼霍隐消失的方向,问道:“不必着人跟上?”
“不必。”方柳意兴阑珊地转身,“他会回来。”
既能做出誓不撤退关内的决定,便足以见得霍隐乃是“不肯过江东”之人,自有他的固执坚持。诸如此类之人,只要与他利益一致,谈志向不谈风月,便能换来出生入死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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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如方柳所言。
不过四日,霍隐携五名弟子折返。
军营非是随意进出之地,何况还有五名未知底细的弟子,故而碰面的地点选在了燕家客栈。
一见方柳,霍隐便拱手抱拳道:“若不嫌弃,可将这五名绛云刀宗的弟子,亦算作武林豪杰之列。”
方柳却摇了摇头。
霍隐急声道:“可是怕他们武功不及其他豪杰?”
弟子们一路上听着方柳事迹而来,皆不解掌门为何如此信任一个相识不久的人,竟然推心置腹至到要将多年搜集的情报尽数带来。本想着打探对方虚实,如今却一来便被人拒之门外,便也纷纷问说:“我等有何不及其他门派之人?!”
“并非如此。”方柳淡声客套道,“既然诸位豪杰熟悉北境,不如继续留在关外,里应外合更能体现诸位长处。”
霍隐沉声:“是霍某考虑不周。”
眼见掌门对此人言听计从,众弟子便也没了反驳的余地。
燕折风最懂得人情往来,着小二吩咐道:“去,安顿五位豪杰歇息片刻,给爷好酒好肉伺候着,莫要怠慢了诸位英雄。”
言语中给足了五人面子。
小二领命。
几人被带入另一处包厢,霍隐则朝方柳及其余人拱了拱手,遂携包裹入座。他将包裹打开,只见里面装有数枚身份文牒,其上刻有两种文字,一为大周汉字,一为北邦文字。
霍隐解释道:“此乃关外百姓文牒,凭此文牒可经搜查后入城,然搜查严苛至极,且禁止百姓携带兵器刀具,故而入城颇有几分风险。”
方柳执起一枚,细细查看。
观其上印章,似乎非是仿制的赝品。
一旁的燕折风一拍折扇,道:“此物甚是有用,不知关外行商有何要求?”
霍隐却摇首:“靠近新雍门关的几座城镇,汉人是不得行商的,便是做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亦要经受官兵许多排查。”
“行商之事,待收复北境后再议。”方柳将身份文牒分予闻行道与燕折风,“听霍掌门所言,潜入关外城镇并非易事,他日说不得要劳烦熟人引路。”
霍隐颔首:“霍某义不容辞。”
说罢,他又从包裹中掏出几副画像,于木桌之上一一摊开。
闻行道见第一张画像,便断言:“呼延勇。”
“不错,正是呼延勇。”霍隐指向另几张画像依次说道,“大周驻守北境的将领们,对于呼延勇极其御下的副将并不陌生,其弟呼延翰正是几位猛将之一。然其子呼延亮,却是近一年方才崭露头角,据说是魁梧勇猛天生蛮力之人,可徒手粉碎巨石。”
“噗——”燕折风未忍住笑,摇扇道,“这徒手碎大石之事,哪个江湖卖艺的不曾吆喝过?陈词滥调而已,说出来可就不那么勇武了。”
“此言差矣。”方柳却徐徐道,“所谓一力降十会,北邦地广人稀,百姓皆天性骁勇善战。呼延亮若为个中佼佼者,恐怕比武林一流高手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确实不利于我方将士。”
闻行道问:“霍掌门可见过此人?”
霍隐点了点头,答曰:“遥遥见过一面,旁的不论,此人比霍某尚且要高壮许多。”
此言一出,余下三人心中便有了计较。
几人皆见过大世面,结识的江湖好友不知凡几,霍隐已是他们见过的身量最高者。若比霍隐高壮,身量便要高于九尺,那当真是魁梧如山了。
随后,霍隐又指向令两张画像:“此人乃是北邦王赫连步,旧雍门关便是他与呼延勇带兵夺走的。如今赫连步年迈,据说早年征战不断致使身体落下病根,隐隐有让位其子赫连天德之意。”
北邦民族尚武,若赫连天德想要顺利继任,定要先做出一番功绩。
方柳视线落在呼延亮与赫连天德的画像之上。
第101章 交战
三日后。
霍隐领着方柳及闻行道二人,秘密通过暗路前往关外城镇。
诚如先前所言,绛云刀宗所走的暗路艰险,须得是习武之人方能通过。三人皆易了容,换上张平平无奇挑不出错的面容,收敛一身强势突出的气质,身穿与关外百姓别无二致的补丁麻衣,背三个装野菜野兔的空篓子,装作进城买卖的村民。
三人排队经检查入城,避免守城的卫兵起疑心,途中未曾有过交流。
霍隐走在最前方,北境多有身长过人者,他佝偻着背仿似农夫,倒也不显得突兀。
这座县城,乃是距离新雍门关最近的城池,故而卫兵监管严格至极。入城后,气氛更比城外压抑几多,街巷行人往来静寂,卖野味的农家皆聚于一处,由卫兵监管。
方柳三人带来的背篓,早已被翻得底朝天。
卫兵对入城者监视严密,时不时便要瞧一瞧人数是否属实。严管之下,百姓言行受限,唯敢做些许不甚明显的目光交流。
百姓虽安静,巡逻的卫兵却会彼此交谈,只所说非是大周官话或方言。
幸而霍隐能听得懂,好译给方柳与闻行道听——多是些琐碎之事,因着靠近打仗的沙场,卫兵偶尔也提及军营中的伙食,呼延将军的英姿,以及赫连皇子几时前来。
再机密便没有了。
霍隐在几座城镇皆有眼线,多是当年绛云刀宗弟子的家人,其余百姓不敢行此事,世道艰难却也怪不得他们。
潜入敌军城镇,非是一定要获取何等重要的信息,只是成败之关键,往往藏于微末。
月余。
方柳三人几回往返关外。
两军亦有数次交战,从小摩擦至万人之战,只要方柳或闻行道在场,便一定会赢得胜仗,哪怕敌军首领是呼延翰与呼延勇。一时间,周军士气大涨,将士们摩拳擦掌热血沸腾,仿佛预见将来一步步收回失地的景象。
有小将按捺不住问:“方军师用兵如神运筹帷幄,大将军亦威严勇猛决胜千里,咱们为何不趁此机会举兵攻入敌军城镇?”
方柳只道:“时机未到,尚不曾知己知彼。”
那传说中力能扛鼎的呼延亮,以及北邦皇子赫连天德,如今皆未露过面。纵是战场上打过几回照面的呼延勇,也只是试探彼此深浅,不曾拿出真本事。
若因几场胜仗,便掉以轻心,恐怕落入陷阱也未可知。
将士们虽不懂兵法,可两个多月的相处,早已将军师的话奉为圭臬。于他们而言,方军师一言一行皆有深意,谋略战术无人能及。
既是军师说时机未到,众人便深信不疑。
夜里,方闻二人复盘近日战事。
闻行道推演沙盘,道:“敌军愈显急切。”
“毕竟皇子将临,而北邦王——”方柳抬眸,“民间传言身患顽疾,眼下不知真假。”
闻行道:“近日观敌军进攻军心浮躁,恐非空穴来风。”
方柳轻笑:“下一仗,便派三百豪杰突袭。”
自他担任军师以来,与闻行道配合默契,周军屡屡发起突袭,规模不大效果显著。长此以往,二人击溃敌军驻扎于旧雍门关外的第一道防线,逼得北邦军队败退几里地,在敌军中名头越传越响。
呼延勇坐镇后方,率兵应战之人乃是呼延翰与呼延亮,二人败北后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大周那劳什子的镇北将军和军师生啖。
尤其是那瞧着弱不禁风的军师,据说几次奇袭计谋,皆出自他之手。
简直奇耻大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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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呼延勇挂帅,于后半夜突袭大周军。
先前两军几番较量,北邦军队屡屡败于下风,长此以往未免军心不振,此仗势在必行。然自方闻二人进入军中,周军较往常早不可同日而语,且二人精通兵法,种种皆在预料之中。
故而,呼延勇不过率领先头部队越线几息时间,便扎入了大周军的陷阱之中。
号角声响起,大周骑兵三面夹击,于敌军前方及左右蜂拥而至。
呼延勇冷哼一声,吹响口哨,复又朝天际放出一支火箭,而后冲入战场厮杀。片刻后,其弟呼延亮与其子呼延翰身骑战马,应信号赶来支援。
北邦尚武,呼延家乃是除皇家赫连外,最骁勇善战的家族。
呼延一家首次三人应战,本以为取胜当如探囊取物,却不知大周从何而来几百骑兵,这几百骑兵未穿大周军的甲胄,穿梭交战的沙场之上,手持全然不同的兵器,使得一身内家功夫,时不时飞身下马轻功对敌,杀敌干脆利落招招毙命。
不多时,便牵制住了呼延亮和呼延翰的援兵。
交战前方,闻行道率领大周军,正面迎战呼延勇。二人都有力能扛鼎的气力,各自挥动半人高的大刀,打的有来有回,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方柳骑马,坐镇后方山坡之上,纵观战局。
牵制敌军援军的骑兵,正是扎营关外的武林盟众豪杰。
大周与北邦打了多年的仗,彼此多少知道些底细,无论周军想击退敌军,还是北邦欲攻占新雍门关,皆需出其不意。
方闻二人,及其代表的一众武林中人,便是战场中的变数。
交手对战之余,呼延勇趁火把和月色,瞧见了山坡之上的方柳。他眯了眯眼,用音调怪异的大周官话,哼笑道:“你这新上任的镇北将军,是有几分不好对付,强过之前的软脚虾,但也仅限如此罢了。可惜,勉强算是个人物,终究要在沙场上英年早逝了。”
闻行道未被挑衅,淡定接下对方狠狠劈来的刀锋,冷声道:“此话还给阁下。”
呼延勇呵斥:“呵,无耻小儿!”
话不投机,二人你来我往,出手毫不留情,皆欲将对方斩于长刀之下。如此,一时僵持不下,两人却并不多急躁,似乎心中皆有成算。直至北邦大军后方的数位小将,依次陨落于那几百豪杰之手,呼延勇这才略显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