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宠妻续命 第46章

作者:故栖寻 标签: 古代架空

身体的主人抬起头,露出一张青紫的脸。

“左相?!”太后压抑地低呼。

“臣……”范廷守一张口,喉中就涌出大量鲜血,喷溅在太后华丽的衣袍上,直到死,他仍在断断续续地坚持着他遵循的臣道,“请太后……纳谏!”

一口气咽下,他即扑倒在血污中。

太后颤抖着握住他竭力伸来的瘫软的手,眯眸望向他的身后,那名杀他的刺客心口上也同样插着一把刀,刀尖透体而出,刺客带着一脸仇恨徐徐跪倒。

太后于是见到最后挥下屠刀的人——

是从来弱不禁风的皇帝。

“是你?”恍惚中,她仿佛看见从前那个南征北战硝烟浴身的帝王扒开坟墓重归于世。

他终究是他的儿子。

冷不丁的,她脑海中发出这样一声冰冷的叹息。

轰隆!

最后一道闷雷炸响。

大雨,倾盆而下。

第47章

接下来的两日, 皇宫乃至整个京城的气氛都很不寻常。街上尽是巡逻的士兵,刑部带人封了京中最大的梨园贺云班,园中上至班主下至端茶倒水的小厮一个不剩全下了狱。另还有一路人马围了左相府, 各个府门皆派重兵把守,严禁外出。皇城戒严,出入宫门勘验令牌核查身份的皇城司侍卫亦比往日增加了一倍有余, 一系列紧锣密鼓的行动搅得京城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众说纷纭。

尽管官府使出各种手段封锁消息,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仍有只言片语散播至坊间。

“听说太后千秋宴上发生了天大的事!”庆春楼照旧走在舆论最前沿, 往来的读书人要是不随口议论点朝堂大事就好像无颜喝下这楼里的茶, 那书生压低了嗓音, 一脸神秘,“听说范大人献了一出折子戏, 也不知唱的什么, 惹恼了太后她老人家, 太后气得要罢他的官!”

邻桌的秀才闻言,举着筷子凑过来:“什么折子戏?都是哄人的!据我的消息, 说是有人刺杀圣驾!”

那人大吃一惊:“刺杀这种掉脑袋的事儿何人敢做?饭可以乱吃, 话可不能乱说,你倒是说说,打哪儿得来的消息?”

“啧。我亲姑姑的前夫的婶娘的庶妹的儿子在宫里当太监, 职位还不低, 我听她说的。”

“那她还说什么了?”

“她还说,那天宴会上的官儿到现在还扣在宫里呢,一个也没放出来。”

“那是自然的, 案子不查清,哪能轻易放人呢?这可是谋逆!”

“那么多官儿,怎么单单就围了左相府?”

“难不成……”

流言与臆测愈演愈烈,两日后,大理寺又派兵围了右相府。

这可真是惊天奇案了。

总不至于当朝两位宰相商量好了一起造反?

民间沸沸扬扬,大理寺、刑部、检察院这几个衙门则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几位长官胆战心惊,如坐针毡,对着厚厚的审讯案簿长吁短叹,冷汗津津。当日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廷刺杀,殿前司先是失职,后救驾有功力挽狂澜,没酿成弥天大祸也算功过相抵,但那一十五名刺客眼见行动失败,除去当场被诛者十人,余下五个活口中竟有三人立地自戕,只留下两人被生擒。

既被生擒,自然免不了十八般逼供刑罚加身,但他二人最后供出来的主使竟与所有人的设想不说毫无关联,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

太后面前献戏的是范廷守。

刺客供出来的却是王炳昌。

加上范廷守当日为救太后悍不畏死,以身殉道,死无对证,种种证据一夜间全指向了王炳昌。

事涉当朝宰辅,不可懈怠,缉查一有新发现,几位长官就轮流进宫汇报,一天下来恨不得来回跑个十余次,不说别的,光是两条腿,就抡得酸疼不已。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慈宁宫内,太后斜倚榻上,自那日受惊,她便病了,整个人憔悴苍白,失了往日光彩。

王炳昌跪在榻前,哆嗦着手捡起太后扔到他面前的几张口供,伏地一字一字读完,冷汗瞬间发了满背。他被软禁在宫中已整整五日,他已整整五日没合过眼,眼眶下两团浓重的阴霾,可他担心受怕的事仍是发生了。

“臣冤枉!”他一咬牙,扑到太后膝前,紧紧握住太后垂落下来的一只手,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臣对天发誓,对此事一无所知,全是他们栽赃嫁祸,没错,定是这二人受人指使,串通好了要将谋反的罪名扣在臣头上!太后,臣在朝中所倚仗的,唯您一人而已,臣若不是失心疯脑袋里塞了稻草,绝无可能加害于您啊!臣虽能力不足,但忠心可鉴,那帮小人视我为眼中钉,其实是想剪除您的党羽削弱我等势力,令太后自断臂膀他们好图谋其他啊,太后明察秋毫,万万不能着了小人的道!”

太后垂目注视这个惊慌失措的男人,皮囊虽好,不过虚有其表。

有那么一瞬,她也怀疑起自己看人的眼光。

“你说你冤枉。”半开的窗扉后,光射不进的阴影里,坐着枢密使谢衡,连日来只有他陪在太后身侧寸步不离,因此除了太后,最了解案情的莫过于他。谢衡往前倾身,使那张老谋深算的脸暴露在阳光下,“贺云班的班主却说,那二人是你安插进戏园子的,后连同一行十余个武生被范廷守的管家挑进了左相府。你可知那帮武生的底细?”

王炳昌额上渗出黄豆大的汗珠:“下,下官不知……”

“据他二人交代,他们俱是当年济北王的手下,后被相府延揽,做了守门家丁……”

“这是万万没有的事!”王炳昌激动争辩道,“就是有,许是他二人谎报身份瞒过了人牙子,才被管家买入府中。下官当真全不知情!”

“此时来个一问三不知只会显得你愚不可及!”谢衡不客气道,“你事先打听到范廷守欲借折子戏在千秋宴上大做文章,便生出借刀杀人的歹计,想方设法将刺客混入戏班子,一旦事发,强谏的是范廷守,谋反的自然也是范廷守,彼时你才是清清白白撇得一干二净!可惜你算漏一筹,算不到范廷守为救驾挺身而出,他若当真谋反,何必多此一举?再者,当日刺客岂是冲着太后一人而来?若非救驾及时,圣上眼下早已龙驭宾天!圣上崩卒,何人得利?王大人,当初既有铤而走险的胆量,今日为何做起了缩头乌龟?”

王炳昌十指抠紧了青砖地,浑身的血一下子凉了。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他已知自己踏入了陷阱,这是范廷守一早设好的局,目的除了逼太后撤帘,还为诱他入彀中,怪只怪他轻信了雍昼递来的消息,冲动妄为,以至局面崩溃至此。

但他怎么也想不通,他派出的刺客个个皆是死士,怎会留下活口?他也万万想不到范廷守那老匹夫不惜以死洗刷嫌疑,好,好得很!眼下他落了下乘,处处受掣,谢衡早欲铲除自己而后快,如今逮住机会只会落井下石,挟私泄愤,这案子哪怕别有隐情,老混蛋也会一口咬死,将污水尽数泼在自己身上,绝不让他有翻身的可能。

难道真的山穷水尽走投无路?

不,还有一个以退为进的法子。

他倏地仰头,盯向太后,眼中流露哀求,亦流出两行清泪:“没想到,娘娘竟疑臣至此,使主上疑心,是臣下的过错!”

他眼中闪过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太后心头一跳。

只见这位素来以斯文儒雅装点门面的文人猛地从地上跃起,拎袍撒腿,一头撞在十步开外的柱上,咚的一声,昏死倒地。

太医院于是又迎来一位伤患。

此时这里已经挤满了受伤的官员,那帮挨了殿前司毒打的倒霉蛋本来还在咿呀呻.吟,见了新被抬来的王炳昌,额上鼓起那么大一个包,血流如注,登时闭上了嘴巴。

在此之前,他们万万想不到,在大雍朝当官,是件危险系数这么高的事。

他们或悲愤,或灰心,或失望透顶只觉讽刺可笑。

御医忙着救治右相的间隙,门外一位中贵人命人抬进两个大红箱子。

人人认得那是皇帝身边的怀禄公公,却并不起身相迎。

怀禄面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一一朝各位官员行过礼,打开箱子:“奴婢是奉圣上的旨意来看望大家的,这里是些活血化瘀的药,还有往年进贡的一些上好的人参和鹿茸,圣上平日里舍不得用,全在这里了。圣上还让奴婢给各位捎句话,他和太后心里,都记挂着大家,盼各位早日养好身子打起精神,朝廷上下究竟离不开你们。”

话音落地,四下里一片静默。

不多时,竟有人呜咽着哭起来,伤感的情绪登时弥漫开,不少人湿了眼眶。

“圣上仁义。”刑部侍郎游茂生恨声道,“但臣等要的,不光只是仁义!仁义能守成,能断后,却不能进取,不能建功!”

怀禄脸色变了变,叹口气,垂首恭谨道:“侍郎的话,奴婢会转告圣上。圣上他……因范大人见背,哀恸过度,食不知味寝不安席,身子实在支持不住,只能改日再亲来看望。”

听他提及范廷守,戳中痛处,这帮文官又皆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

慰问过受伤官员,怀禄找太医取了每日皇帝的安神草药,回晏清宫煎了,服侍雍盛饮下。

“事都办妥了?”雍盛拥被咳了两声,只觉满口皆是苦涩药味,继而觉得整个鼻腔身体乃至整个室内都是药味,他不可忍受般推了莲奴递来的蜜饯,掀被下榻。

“办妥了办妥了。”

怀禄忙拎来缎鞋,莲奴也匆匆拿来外袍,却都慢了一步。

雍盛已跨出了门槛,扶着游廊廊柱坐下,怔怔望着园中花树发呆。

天虽热,但此处隐有穿堂风,莲奴担心皇帝着凉,又不敢上前打扰,只得苦着脸在原地踟蹰。

“去太医院的时候,正巧碰上右相大人被抬进来,听说是在太后跟前儿撞破了脑袋,血呼啦几的,情状瞅着甚是严重。”怀禄在旁叉手道。

“被逼到绝地,只能使点苦肉计。”雍盛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脸上也殊无表情,瞧着就像个木胎泥塑的人偶,只喘息间有几分活气,只听他淡淡道,“倒也不糊涂,知道就是死了,也绝不能供出太妃与雍昼。 ”

“哼,也叫他吃个哑巴亏,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莲奴插嘴道,表情颇为神气,像是战场上打了胜仗凯旋的将军。

他说完,雍盛没什么反应,四周就静了下来。

怀禄回身瞪了他一眼,莲奴立知说错话忙握住嘴,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如此坐了片刻,雍盛突然发问:“皇后这几日在做什么?”

“据奴婢所知,每日除了到太后处晨昏定省和侍奉汤药,娘娘大多时候都在凤仪宫焚香下棋。”

“嗯。”雍盛一点点摩挲着掌下栏杆,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下令道,“去,唤她过来。”

怀禄默了默,领命退下。

过不多时,谢折衣迤逦而来。

一来,见皇帝披发跣足,薄薄一片瘦削的身子,只着空荡荡的中衣坐在廊上吹风,脸色当下不悦,劈手扯过莲奴怀中抱着的外袍给皇帝披上,牵了皇帝的手,不容分说将人拽进屋中。

雍盛倒也乖觉,全程没有丝毫反抗,提线木偶似由着皇后肆意妄为。

怀禄莲奴相视一眼,同时在门外默契地停住。

“屋子里有味道。”直至在躺椅上盘腿坐下,雍盛才小声抱怨。

谢折衣听了一怔:“什么味道?”

“你闻不到么?”雍盛颇为嫌恶地蹙眉掩鼻,“药味。”

“很难闻么?”谢折衣解下腰间香囊,递过去。

雍盛却不接,吊眼反问:“不难闻么?”

“不。”谢折衣将香囊放在他手边,在一旁落座,衣袂扬起又落下,飘来几缕沉檀香气。

雍盛侧目,不知为何,他很愿意相信谢折衣说的是真话,好像她说不难闻,这味道就真的不难闻一样。

两人默默饮茶。

“恭喜圣上此番旗开得胜。”谢折衣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来了这么一句。

“哦?”雍盛捧着茶盏,望着盏内碧绿的茶汤,微笑道,“那你说说,朕喜从何来?”

他装聋作哑,谢折衣却不打算与他虚与委蛇,直白道:“这招请君入瓮实在高超,也实在豁得出去。”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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