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贺端阳
在军务之上,陶姜鲜少遇到什么难处,唯一让他觉得为难的大概也只有与益州总管郭准有交集的一些事务。他久在军中,最不懂官场之上拐外抹角的那一套,性格又直接,但他此去西南毕竟是援军的身份,在他出征之前,游彦就已经交代过,西南毕竟是郭准的地盘,让他切莫与他冲突,以免影响战事。因此陶姜不耻下问,每每遇到自决无法解决的问题,或是有什么困惑,便都写在信中,如实禀报给游彦。
虽然远水难解近火,但对陶姜来说,也算是有所寄托跟期待。
第78章
西南的局势, 说复杂倒也算不上, 不过也确实是像游彦预期的那般, 并不仅仅是领兵打仗那么简单。因为樊国及其盟友攻势凶猛,郭准逼不得已向都城求援,但本意还是希望能由他来主导西南的战事, 但却没料到最后蔺策派来的会是本就有战功,又带着亲兵的陶姜。
这对郭准来说,并不算一件好事。因为比起领兵打仗, 他肯定是不如陶姜的, 但就这样让他完全将西南战事的主导权交由陶姜,他无论如何又都不会甘心。因为在郭准心中清楚, 如若他不参与到战事之中,就算最后南魏大胜, 也与他没有什么关联。更重要的是,先前因为邬晟失误而造成的败相, 他本就难辞其咎,蔺策没有夺他帅权也是为了稳定西南的局势,算是给了他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他若是把握不住这次机会, 那么此战过后,他这个益州总管的位置只怕也要让贤。
他在西南多年也算苦心经营,才坐稳了这个位置,益州总管总理西南十三州所有事宜,兵权在握, 是即使回到都城任个闲官都没办法替代的。现在若是为了这么一战,还有先前那个本怪不得他的过失而前功尽弃,郭准怎么可能愿意?
也幸好郭准还算识大体,在涉及兵法布局等紧要事宜上并不与陶姜争执,但在日常其他事宜上却丝毫不肯相让,甚至连粮草的事情也要一再的过问。
陶姜治军多年,从未受过如此多的桎梏和限制,先前他在西北之时不管军务,后来回了都城,游彦将大权交托于他手中,给了他诸多的自由与信任,从未碰见过这种情况,若按他以往的性格,说不定能让人以扰乱军务的罪名将郭准拿下,直到战事终结后,再将情况尽悉禀报给蔺策,又他全权负责。
但在他离开都城之前,游彦专程交待过他西南的轻重缓急,嘱咐他凡事以战事为主,尽量不与郭准起冲突。
陶姜先前只以为是游彦顾虑太多,但是到了西南之后才明白他的嘱咐。郭准在西南多年,已算的上是当地之主,而西南对于他们来说,不管是气候还是风俗习惯,都格外的陌生,若没有郭准和西南军的配合,只光是水土不服就足够他们挣扎一段时间,对抗樊国与其盟国就更是难上加难。
虽然中间有不少的龃龉,但西南的战局总体来说还算顺畅,游彦带去西南的三万大军都是朝中的精锐,加之有西南余下的守军的配合,成功将西南从先前的劣势之中拯救出来,整军经武,开始了反扑。
若论战力与作战经验来说,樊国也好,边境的所有小国也罢,还没有人能及得上陶姜,因此自从陶姜到达西南之后,送到都城的奏报也明显要比先前让人舒畅的多。
自从陶姜率军出征,就意味着南魏正式与樊国等国开战,只是简单的夺回优势明显不够,势必要将重重地挫败敌军,让他们从此再无反抗能力,对南魏俯首称臣,再不敢存二心,才能为西南和南魏的百姓换来长久的安宁。
如此来说,陶姜还任重道远,但游彦对他还是比较有信心。
而接下来陆陆续续的战报便证明了这一点。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养精蓄锐之后,南魏大军整装待发,朝着樊国境内进发。由陶姜所辖三万大军作为先锋,由原西南守军负责打援,两相配合,一路气势如虹,不仅拿下了先前西南军久攻不下的交州城,更是连下四五座城池,直逼樊国国都城萦都。
而以樊国为主的联军早已不是南魏军的对手,只能退守于萦都之内苟延残喘。陶姜并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将萦都城团团围住,断了樊国国内所有能给萦都支援的路,同时命人运送攻城的器械,待将城中守军困到不得不反抗之时,发动攻势,一举攻下萦都城。
萦都城是樊国的都城,樊国国主及一众皇亲国戚都在其中,若是将萦都城拿下,就等于拿下了整个樊国,到那个时候,不管接下来樊国是顽抗还是称臣纳贡,西南的战事也总算是有了结果。
游彦合上陶姜的密信,战机紧密,他一心扑在战局之上,无暇再为了郭准那些琐碎的小事而分神,也有许久没再向游彦求助。而这次的密信之上,写着他接下来的作战机会,并且询问游彦的意见。
游彦细细地看完了所有计划,对着地图思虑良久,最终认定,若是他在西南,所能做出的决定,大概也会如此。而且,在战事之上,陶姜比他能够决断,能够更准确的掌握战机,知道依着这位樊国国主先前的表现,不能给他一丁点喘息,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彻底剿灭他,如若不然,但凡让他察觉到一点机会,便会伺机反扑,到时候一个不小心,就会筑下大患。
“看完了?”蔺策放下手里的军报,“陶姜的作战计划你觉得可行?”
游彦合上地图:“依着眼下樊国的情况,速战速决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萦都城切不可像当日交州城那样再拖下去,谁知道那个樊国国主会打着什么鬼主意。”游彦说着话,抬头看向蔺策,“你说,按照那人的城府跟谋划,他会预料不到一旦南魏正式开战他们只会落下这么个结局?他那几个盟国,虽然给他带去了那么一点帮助,但对比南魏的国力与兵力来说,怎么都像是蚍蜉撼大树,随便换一个稍微懂一点战局的人都不会做出这种决断,那樊国国主怎么看都是个有本事的,所以我对他始终不怎么放心。”
“派去西南的暗探也并没有查出什么特别的情报,他确实是向西域诸国送了信,但据带回来的消息,西域诸国并没有答应他的合作。”蔺策道,“若是答应了,现在西南战事如此胶着,西域诸国若真的有心捞上一杯羹,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为何又始终没有动作?”
“或许是那樊国的后着并不是西域,又或者是西域诸国临时改了主意,不想跟樊国合作,而是想做鹬蚌相争,最后得利的那个渔翁。”游彦叹道,“但这些也不过是揣测,只能让西北那边多加防范,至于西南……也只有尽快将那个樊国国主拿下,我才能真正安心。”
游彦站起身,嘴角向上扬了一下:“等到那时候,我一定要让陶姜将人带回来,亲眼会会这位樊国国主,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才能凭着樊国这么一大点地方,将我南魏西南搅合的许久不得安宁。”
他说着话,走到窗口,顺手拉开了窗子,淅淅沥沥的秋雨还在下个不停,此战已经拖了大半年的时间,当初陶姜率大军离开的时候还是春日,百花盛放,艳阳高照,而随着一封接一封的战报,不知不觉间已经入了秋,御花园中的荷花也开始凋谢,其他的花草也逐渐褪去了往日的生机,只有蔺策专门为游彦栽种的几棵梅树倒是愈发的郁郁葱葱,枝繁叶茂,,似乎只等着冬日来临,好生绽放一番。
蔺策走到游彦身边,顺手为他披上了一件披风:“入了秋,天也凉了。”
游彦应了一声,顺着窗外望去,看着不远处回廊之上神色匆匆的内侍:“不知不觉竟又到了秋日,这一年,也算是要结束了。回想一下,这一年我还是一事无成,”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蔺策,“不过还好,你的心愿好像在一步一步的实现,能西南战事收尾,就可以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朝中,到时候政通人和,国富民强。”
蔺策弯了唇:“那至于那么快,不过现在朝中能到现在的地步,我已经很是满足。”自从殿试之后,那些原本出身寒门的学子逐渐进入朝堂,蔺策也开始在为政举措之上,一点一点蚕食原本被牢牢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的各种权力与利益。
他这一次格外的耐心,每一步的动作都不大,让许多人甚至察觉不到他真正的目的,到如今,已有许多出身世族却只懂得吃喝玩乐的权贵子弟被从朝堂之中请出,随便找了个由头,安置在都城之中的某个位置,看似是封赏,但实际上却并没有什么实权,也没有什么需要他们发挥的地方。
这些权贵子弟乐得清闲,却不知道这些看似奖赏的动作背后,将会让他们失去些什么。
更为可笑的是,促成蔺策一步步如此的人,是本就出身世家,曾经与他们差不多的游彦。
不过游彦与他们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游彦向后靠了靠,半倚在蔺策身上:“这雨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也不知道过几日殊文大婚之日,能不能得个晴天。”他说着话,竟伸手去窗外接了接雨水,“这么说起来,我今年也还是做了些事情,好歹将殊文的婚事促成了,倒也安了娘亲跟兄嫂的心。”
第79章
隆和五年八月十三, 宜移徙、入宅、嫁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回府过夜的缘故, 游彦前一夜睡的并不怎么安稳, 一直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间徘徊。等到天微亮,瑞云将他唤醒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小半个时辰, 还没完全进入梦中,就到了不得不起床的时候。
游彦睁开眼瞪着瑞云看了半晌,慢慢坐了起来, 用力地晃了晃头, 总算清醒过来,他揉了揉隐隐发痛的额角, 看了看外面还明显黯淡的天色,才朝着瑞云道:“帮我梳洗吧, 顺便,我昨日不是拿了一件青色的长袍回来, 今日就穿它。”
瑞云打量了游彦的脸色:“公子您脸色看起来有些差,要不然还是再睡一会吧?”
游彦正在换中衣,闻言看了他一眼, 笑道:“叫我起来的是你, 现在又劝我再睡一会。”游彦说着话,又打了个呵欠,“若是平日里,自然不用你说,方才你叫都叫不醒我。今日是殊文的大日子, 我若是现在还在榻上睡觉,下一刻娘亲就会亲自过来叫我。”
为了游礼的婚事,游府上下准备了数月,总算迎来了这一日。天还未亮,府里的下人就开始忙碌起来。因为游府在朝中的地位,游礼这个长房长孙的大婚之日自然会有许多来贺喜的客人,游湛不理世事,游俊身体虚弱,待客的职责自然落到了游彦的头上。
游彦虽然也并不喜欢这种事情,但是在关于家人的事情上,他总是格外的好说话,尤其今日还是一件喜事。
游礼自己此生注定不能有自己的家室,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但是却喜欢看见别人娶妻生子,在他眼中,那更像是一种新生,一种延绵。尤其发生在游礼身上,更让他感触良多。他一面梳洗更衣,一面忍不住回想起当年游礼刚出生时的场景,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莫名其妙地就做了人家的叔父,把小小一只的游礼抱在怀里时,又紧张又觉得新奇。
到后来游礼越长越大,开始会爬,会走,会一面不清不楚地叫着“苏护”,一面迈着小短腿追在游彦神后续,嚷嚷着让游彦陪自己玩。
不知不觉间,当日那个小不点也要成为人夫,不久的将来还会成为人父,然后再生下一个跟他长得差不多的小不点,这让游彦既感慨,又生起了一点期待。
他随手拿起游礼拿第一份俸禄为自己买的玉簪戴到头上,从铜镜中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朝着瑞云道:“将来殊文要是生了孩子,应该跟我叫什么?”
游彦没头没脑地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让瑞云半天没回过神来,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半天才回道:“应该叫……叫叔公吧?”
游彦摸了摸自己的下颌上并不存在的胡须,点了点头:“听起来倒是不错。”他从瑞云手里接过先前在宫中专门让人赶制的长袍,“走吧,就算为了将来那一声叔公,今日也算是值了。”
换了衣袍出了门,天色已经亮了一些,游彦抬起头看了看天,却仍旧感觉阴沉沉的,因为没有睡好,他始终觉得有些乏累,忍不住抬手搓了搓眼睛,又揉了揉额角:“虽然不是个大晴天,好歹没有落雨,倒也算是好事。”
入了秋天也逐渐凉了,又没有日头,偶尔秋风吹到身上,寒意逼人,深恐游彦着凉,瑞云硬是又披了一件披风给他,结果在府里来来回回转了半圈,硬是出了一身的汗,游彦正准备找个地方将披风脱掉,瑞云匆匆而来,在周边一片纷杂之中道:“公子,宫里来人了,好像是送陛下的赏赐,正在府门外。”
游彦弯了眼角,他为了游礼的婚事提前一日便出了宫,留下蔺策一个人在宫里。二人近一年的时间都住在一起,突然要分开一两日反而有些不习惯。蔺策倒是有意跟着游彦一起到游府来,但依着他的身份,若他出现在游府,大概游府这一日也不敢有别人来贺喜了。
虽然人不能到场,但蔺策显然不死心,还专门让人送了赏赐来,这可算是给游府莫大的荣嫣。
游彦虽不在意这些东西,但也知道蔺策的心思,亲自到府门前相迎,也算是应了那人的心意。
来送赏赐的也是游彦的熟人,不过游彦倒觉得自己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他的面,拱了拱手:“迟侍卫,多日未见,今日没想到还劳你辛苦。”
迟彻朝着游府里看了一眼,回礼道:“游将军客气了,这本就是属下份内的。”他面上跟往日一样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视线飘转到门口的大红灯笼之上又收了回来,“况且我与小公子本就有交情,过来一趟也是应当。”
话落,他朝着身后看了一眼,示意随行的人将蔺策的赏赐交给游府的下人,而后从怀里摸出一个锦盒,双手呈给游彦:“至于这个,是属下送给小公子的贺礼,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不过是一番心意。”
游彦接了那锦盒:“那我就替殊文收下了。”
“既然职责已尽,府里今日人来人往,游将军想必忙碌的很,属下就不叨扰了。”说完,迟彻再拱手,“告辞。”
“迟将军既然来了,还是留下喝一杯喜酒吧,”游彦笑道,“今日你毕竟是殊文的朋友,若是被他知道我怠慢了他的朋友,事后还不跟我急?”
迟彻摇头:“将军说笑了,小公子何至于如此不通事理。”
二人正客套间,锣鼓声,鞭炮声,由远及近,迟彻愣了一下,听见身旁的游彦开口:“开来是结亲的人回来了。”
游府门前的路都被结亲的车马所挡住,其他人都退避开来,给大红的喜轿让开了路,游彦引着迟彻避到一侧,笑道:“迟将军现在就算想走,也出不去了。”
游礼身着一袭红色长袍,一张清秀的脸上洋溢着笑意,在喜娘的引领下走到轿前,一脚踢开轿门,将同样身穿大红喜袍,被盖头遮住脸的孙府小姐迎了出来,二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府门。
游彦侧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迟彻,他正盯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游彦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府门前还停留的车马,开口道:“看来这里还要等一会才能通行,迟侍卫不如就跟着我进去,喝上一杯殊文的喜酒,待会也好当面向殊文贺喜。”
迟彻视线偏转,不知在思量些什么,最终点了点头,应声道:“好,那属下今日便叨扰了。”
二人并肩而行,一直进到主厅,厅中已经布置一新,目之所及一片喜庆的红色,游府的几位长辈已经入座,面上都带着笑意,尤其是游俊,大概游礼的婚事给他带去了不少欣慰,连气色都比平日里好上几分。
游彦入内之后,朝着站在门口的礼官点了点头:“我兄长身体不好,今日来客太多,对他来说有些过于吵嚷,时辰也差不多了,拜过了堂,他好能回去休息。”
礼官应了,引了游彦入座,才开口请二位新人入内。
游礼的脸色微红,手里握着大红绸缎,绸缎的另一端,牢牢地握在孙小姐手中,他们在喜娘的指引下,在软垫前驻足,随着礼官的指引,跪地叩头。
游彦的目光落在游礼的身上,想起自己先前所想的事情,唇角忍不住向上扬了扬,甚至忍不住分神去想游礼的第一个孩子究竟会是男孩还是女孩,想起游礼小时候白白嫩嫩的样子,他倒是突然觉得,若是这二人能生下个乖乖巧巧贴心的小闺女倒也有趣。
思绪涣散之间,一个人影出现在他身边,游彦吓了一跳,才发现是不知从哪里进来的瑞云,凑在他耳边小声道:“公子,宫中又来人了,正在府外。”
游彦下意识就扭过头去看不远处的迟彻,有些疑惑蔺策又派人送了什么过来。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厅中的两个人已经行了礼,正要将新娘送入洞房,便松了口气,朝着瑞云点头:“跟我去看看。”
游府门前的路口已经通畅,一个一身黑衣的侍卫正站在门前,看见游彦出门,立刻拱手道:“属下奉陛下命有急诏给游将军。”
游彦脸上的笑意登时散去,蔺策为人素来谨慎,而且也习惯了许多事独自解决,更不会在今日这种游府大喜之日拿事情来烦扰游彦,想来一定是什么紧急的事情,才不得已如此,不由挑起眉:“陛下可说了何事?”
那侍卫摇头:“好像是有西南的紧急军报,陛下看过之后就命属下前来请将军了。”
“西南的军报?”游彦转过头,游府之内还是一片喜庆与忙碌,他却隐隐升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朝着那传令的侍卫点了点头,转过头朝着瑞云吩咐道,“给我备马,我进去交代几句。”
第80章
都说四月的天易变, 入了秋的天气也不妨多让。晨起的时候还只是阴天, 等游彦快马加鞭赶往皇城的时候, 天上已经下起了雨。秋雨淅淅沥沥,虽不大,却延绵不断。等游彦一路到长乐宫门前的时候, 浑身上下已经被淋了个通透。
等在宫门口的高庸看见游彦如此模样地快步走来不由一愣,慌忙迎上前:“将军怎么如此狼狈,这天气冷的很, 小心着凉啊。”说着指了指身旁的內侍, “快去让人送热水过来,再让厨房送一点热姜汤来。”
游彦摆了摆手, 已经推开了长乐宫的宫门,一面大步向内走, 一面道:“无妨。陛下何在?”
“陛下正在内殿等候将军。”高庸跟在游彦身后,找了块干爽的薄毯, “将军要不要先换一身衣袍?”
游彦没有回答,接过薄毯,随手披在肩上, 径直进了内殿。
蔺策正站在窗前, 不知道在思索什么,被游彦匆忙的脚步声惊扰,转过头就看见游彦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模样,不由蹙眉,顺手拿起一旁的干布巾替他擦了擦头发, 抬眼看向跟在后面的高庸:“送点热水进来。”
“奴婢已经吩咐人准备了,马上就来。”高庸忙回道。
游彦摇头,按住了蔺策替自己擦头发的手,将布巾接了过来,随手在头上蹭了两下,抬眼看着蔺策:“西南究竟出了什么事?”
蔺策皱着眉头看了看他,没有回答,一言不发地解开了游彦的衣带,将他身上湿漉漉的外袍扒了下来,一旁的高庸有眼色地将早已备好的干净衣物呈上。
游彦因为着急西南的战事,并不把刚刚淋过的雨放在眼里,却还是平心静气,由着蔺策为自己从里到外换上干爽的衣袍,看着高庸退下后紧闭的殿门,握了握蔺策的手:“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蔺策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回身从书案上拿起了一封明显拆开过的密信,递到他手里。
游彦捏着那封密信的手有短暂的迟疑,忍不住抬头去打量了一下蔺策的表情,觉得事情大概要远比他预料的还要严重,因为他极少会在蔺策脸上见到那样凝重的表情,尤其是那里面还夹杂着明显的担忧……应该是对自己的。
游彦垂下眼帘,看了一眼手里的密信,不知道是不是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他觉得额角又开始隐隐作痛,甚至连眼睑都开始轻微的抖动起来。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此刻的表现有那么一点可笑,居然开始为了还未知的事情担忧起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拆开了手里的密信。
那密信上的内容其实格外的简单,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游彦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看了半晌,才抬起头看着蔺策:“萦都城战败,陶姜以身殉国?”
蔺策微微闭眼,低声道:“这密信是暗卫送来的,只有这一句话。西南的军报还没有送来,所以,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陶姜此去西南,率援军三万,加上先前西南的守军,光是兵力就已经胜敌数倍,更别提数月来,我军接连获胜,士气正盛,就算是攻打萦都城失败,也不至于连退路都没有,在不到十日的时间溃败至主将战死的程度?”游彦提了声音,用力捏紧了手中的密信,“我与陶姜相识多年,他虽看起来只是个武将,但还不至于莽撞至此。尤其,是在攻打萦都城这么紧要的事情上。”
蔺策握住了他的手,掌心内是冰凉的一片,不知道是因为刚刚淋了雨的缘故,还是因为刚刚那密信上的内容。蔺策无声地叹息,拉着他在软塌上坐下,倒了杯热茶喂他喝了几口,而后在他身前蹲下,将他的手紧紧地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