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千丞
怎会如此啊?!
他知道,现在并不是他自艾自怨的时候,如今他还有未完之事,他要救回元南聿,他还不能放过韩兆兴,可倘若这两样也让他如愿了,之后呢?
他不停地在这世间翻搅风云,会否是因为,他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目的?
这世上没有人全心全意的在乎他、需要他,他也没有归处,他是无根的浮萍,抓住了什么,便想依附其上,却永远不会有什么长久。
他曾将希望寄于封野身上,以为封野就是那个他命定要相伴一生之人,后来……后来不提也罢。
从未有一刻,他如此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无用之人,曾经他为复仇而活,往后又该为什么?
真是可笑,他燕思空这一生,是何其的可笑。
——
无论如何地颓丧,当燕思空出现在人前时,依旧不露破绽,他顶着太傅的头衔,可以在京中任意活动,不过,身边随时跟着封野派来的侍卫。
谢忠仁死后,封野开始肃清京中与他对抗之人,抓的抓、罚的罚、杀的杀,一时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众人眼看着狼王变得愈发冷酷蛮横,毕竟,没有人能够抵挡专权的诱惑和腐蚀,没有人。
燕思空心系着元南聿,不得不去主动找封野,顺便劝封野稍加宽仁,不失为收买人心的手段。
封野连日来都在忙于排除异己,见到燕思空时,不满道:“你终于知道主动来找我了。”
“我来打探阙忘的消息。”
“冯国丈已经去做说客了,今日还没消息,放心吧,陈霂不敢对阙忘乱来,我手里掌握着他的爹和兄弟姐妹,就算他和我一样希望他们都死光了,但在天下人面前,他也不能不拼死相救。”
燕思空点点头:“听说你这两日又抓了不少人。”
封野冷哼一声:“食古不化,不识抬举,既然这么想以身殉昏君,那我就成全他们。”
“只有真正忠贞之人,才能如此恪守臣礼,你若杀了他们,只会大失民心,适得其反。”
封野阴沉地说:“不杀何以震慑天下,只有局势稳定,我才能休兵养民,只要他们吃饱了饭,何愁不得民心。”
“如今勤王军尚在外城廓围着,就等你有失德之举,号召天下人讨伐。”
封野脸色变了变,勤王军是他坐拥天下的最后一道障碍,偏偏这障碍眼下难以攻破,且一步有失,都可能前功尽弃,他沉思片刻,道:“我先关着,派人规劝,他们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燕思空长吁一口气,封野已经掌控京师,看似胜券在握,但他不姓陈,陈家诸侯岂能让江山沦落外人之手,外面大军围城,封野,究竟有没有君临天下的命数?
第282章
冯国丈回来了,带回了陈霂的信,那信却不是给封野的,而是给燕思空的。
燕思空听到这个消息,心就直往下沉,他不知道陈霂会在信中写什么,但陈霂曾经在他和封野之间使过离间计,且颇有成效,知道这招管用,很可能会故技重施,否则,明明是封野派人去和谈,为何回信却是给他的,未免太不将狼王放在眼里。
果然,封野盯着那封信,面色阴恻恻的,但他并没有命人先递给他,而是示意将信交给燕思空。
燕思空伸手接过了信,就算一个字都还未看,他也知道这是烫手山芋,但他急于知道元南聿的安危,便毫不迟疑地拆开了。
刚扫了几眼,他就僵住了。
这……这哪里是敌我双方正当往来的文书,分明是吐露绵绵思念的情信,就连其中的指责都带着哀怨的味道。
燕思空看得头皮发麻,当看到最后时,他浑身大震,盯着那寥寥数字,简直瞠目欲裂。
封野也紧张起来:“阙忘怎么样了?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燕思空突然暴怒,腾地起身,几步走到了冯国丈面前。
可怜的老头吓得一哆嗦,畏惧地看着燕思空。
燕思空揪着那封信,寒声道:“陈霂想干什么?这信胡言乱语,满目污秽,他究竟把阙忘怎么样了?!”
冯国丈瑟缩道:“狼王,燕大人,老朽都按你们说的办了,其他的,我、我也不知情啊。”
“你在他营中待了那么久,你不知情?”燕思空逼视着冯国丈,“陈霂是你的外孙,你不知情,还要谁知情?”
冯国丈急道,“我、我是受狼王之命去劝降的,楚王是防备我的,我至多……至多也只是听了几句传闻。”
“什么传闻!”燕思空瞪得两眼通红。
封野走过来,一把抢过了信,快速翻看起来。
冯国丈目光闪烁,似是难以启齿,犹豫着说:“说楚王与他……往来……”他斟酌了半天的词儿,最后吐出了一句“密切”。
此时,封野也看完了信,脸色骤变,一身戾气暴涨,他冷冷地瞪着冯国丈:“出去,都给我出去!”
冯国丈和所有侍卫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封野和燕思空在冷凝的空气中相对而立。
封野抖了抖那封信,颤声道:“夕儿的事,我没有信你,因你当时在我心中毫无信用,做什么我都生疑,现在,我听你解释。”
燕思空冰冷地看着封野:“若不是事关阙忘的声誉,我根本懒得与你解释。”
“那就解释。”封野咬牙道。
“这不过是陈霂的又一出离间计,他故意激怒你,引你出城会战。”燕思空握了握拳头,他不愿意相信信中所言,他无法想象,聿儿被陈霂……
“陈霂写了这样一份情深款款又怨艾满满的信,指责你背叛了你们之间的情,为了救阙忘而与其互换身份,却使得阙忘代替了你与他……”封野气血翻涌,目光泄出杀意,“与他春宵帐暖、翻云覆雨。”
“他在胡说八道。”燕思空怒道,“我与他没有劳什子的情,他竟敢侮辱阙忘的声誉,我饶不了他!”
封野深吸一口气:“冯国丈方才说,俩人往来‘密切’。”
“不可能。”燕思空心焦不已,断然否决,“不可能。”
“是真是假,我派人去打探。”封野将那封信团成了一团,“我不会轻易上陈霂的当,但若阙忘真的被……”
燕思空脸色煞白,他紧抿着唇,连想也不敢想,但陈霂一旦发现了真相,确是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如果陈霂选择用那样的方式羞辱元南聿……他现在不敢信,不愿信,心里却早已经乱了。他强自镇定道:“旁的不论,先将人救出来再说。”
陈霂果然在信中提出要他自己去交换元南聿,但他知道封野绝对不会允许,而有过前车之鉴,他再想逃走,几乎是天方夜谭。
聿儿,我到底该怎么办……
——
封野派出去的探子还没有回信儿,燕思空却从别人口中得到了他最不想得到的消息,这个别人——是佘准。
自冬日一别,已经过去了近百日,俩人当时分道扬镳,是因为他要去陈霂那儿“自投罗网”,而佘准则要去安顿阿力,之后他辗转多地,跟佘准彻底断了联系。
佘准并不知道在陈霂营中的“燕思空”,并不是燕思空,一心想去营救,未果,当他出现在城门前,求见狼王时,带着一身的血。
燕思空火速赶来,看到受了重伤的佘准,心都揪成了一团。
“佘准!”燕思空扑到床前,只见那平日里风流潇洒、玩世不恭的男人,如今苍白虚弱,狼狈不堪,扔在地上的血衣狠狠刺痛了他的眼睛。
封野道:“已经请了太医为他医治,你放心,他性命无虞,早晚会好起来的。”
佘准的两个手下都受了轻伤,在一旁一脸焦急地看着。
佘准半眯着眼睛,看着燕思空,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说话,却气若游丝。
燕思空哽咽道:“佘准,你是为了救我吗?你到底要救我多少次?你何不潇潇洒洒地一走了之,为何仍要回到这泥潭中啊。”
佘准摇摇头,轻声道:“我……没救出他,反累得他……为帮我,被拆穿身份……”
燕思空含泪道:“这不怪你,是我无能,我与他互换身份,是为了救他,结果弄巧成拙。”
佘准努力喘息着,却是连说话也显困难:“他……他和楚王……”
燕思空颤声道:“佘准,别说了,你要好好养伤,我会救出他,我一定会救出他。”
佘准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昏迷了过去。
燕思空摇晃着站了起来,走到外屋,将佘准的两个手下也叫了出去。
“燕大人。”二人拱手道,“多谢狼王、燕大人救了我们老大。”
封野道:“佘准当年救过我,应该的。”
燕大人深吸一口气:“佘准是怎么受伤的?”
俩人对视一眼,沮丧道:“老大以为在陈霂营中的是燕大人,打算去救你,他本来已经混入营中,也摸到了阙将军的位置,但千算万算,没算到……”
“没算到什么。”燕思空声音低哑不已。
那人面有难色,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说。”燕思空加重了语气。
“没算到……陈霂会在阙将军帐中,与他……”那人偷偷瞄着封野,艰涩地说,“同寝。”
封野面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一如平静的海面,却不知其下酝酿着怎样的风暴。
燕思空只觉得眼前阵阵发白,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一把抓住书架,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聿儿……聿儿真的被……
是他,是他想出那愚蠢透顶的互换身份的主意,他万万无法想到,陈霂胆敢做出这样的事。
封野的声音透着森冷的杀气:“说下去,阙忘到底怎么样了。”
“我们老大想将阙将军救走,却正被陈霂撞破,阙将军为了助老大逃脱,打伤了陈霂,身份被拆穿了。”属下凝重道,“老大受了伤,为摆脱追兵,无法疗伤,以致伤势愈重,幸而、幸而及时赶到了这里。”
燕思空倒吸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全身都空了,他不敢去想,元南聿为了保命,假扮成他的这些日子,究竟是如何过的。
而陈霂又是怎样对他的。
封野冷道:“阙忘可有受伤?”
“没有。”
“可有被囚禁?”
“……亦没有。”
“下去吧。”封野背在背后的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
俩人离开后,封野看着燕思空,沉声道:“阙忘三天前才被陈霂拆穿了身份,这段时间以来,陈霂将他当做你,对他……”
“住嘴。”燕思空恶狠狠地瞪着封野,目光赤红,“住嘴。”
封野眯起眼睛,忍无可忍道:“你是否与陈霂早有苟且,否则他怎会对阙忘做那等事!”
燕思空本就心中满是悔恨,听得这话,更是怒极攻心:“我与谁有‘苟且’,都与你毫无干系,你能奈我何?”
“你找死!”封野厉声道。
“对,我是找死,我早就叫你杀了我,你怎么还不动手?”燕思空想到元南聿所受的苦,心肺就像是要被扯碎了,封野那句句语刀子反而已经伤他不得,因为,他早已经遍体鳞伤。
封野一掌扫落了桌上的茶杯,眸中迸射出地狱般极寒的恨戾:“你若叫陈霂碰过你一下,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燕思空失笑,声音却满是痛苦:“封野,你已经让我生不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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