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千丞
封野上来就踹了他一脚:“走开,我自己能上。”
元思空只好让开,他这才发现马儿的鞍是特制的,马镫有两副,一长一短,侧襟上还有专门助力的绳套,明显就是专为封野和大人同乘设计的。
封野抓住绳套,把身体往上一提,小手又挂住了鞍,脚再去够马镫,最后真的靠自己爬上了比他高上许多的马,动作娴熟灵巧,显然练过许多回了。元思空微微一笑,也跨上了马,坐在封野身后,踩住另外一套脚镫。
封野拉住缰绳,用力一扯,小腿一夹,高喝道:“驾!”
马儿小跑了起来。
赵大有的马场是辽东最好的马场,有着一望无垠的草原,虽然到了冬天这里会被白雪覆盖,但眼下还是满目的青黄长草,在北风的吹动下推开层层涟漪,马儿跑动犹如浮于碧波之上,天高水阔,无比地畅快自由。
封野毕竟年幼,对马儿的驾驭受到身长的限制,始终不敢太快,元思空干脆接过了他手里的缰绳,挥起马鞭,大叫:“驾!”
马儿受了刺激,甩开蹄子疯狂奔跑了起来,四蹄交叠,长鬃飞扬,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化龙。
封野开心地大笑:“再快点!飞起来!”
元思空驭马的能力很好,马儿跑得又快又稳。他想象着自己正披甲戴盔,驰骋于辽东大地,这广袤无边的沃土,是他的家乡,尽管受尽金贼铁骑的践踏,也挺住不肯弯折的脊梁的他的家乡!
封野指着前方,学着大人的模样,高喊道:“杀——”
元思空也跟着吼道:“杀——”
杀!杀光染指我山河的逆贼,杀光进犯我中原的蛮夷!
一匹马,两个少年,就这样驰骋于如血的夕阳之下,无远弗届,仿佛要致天的尽头。
直到他们跑乏了,才回到了马厩,众侍卫一拥而上,明显是在寻找封野。
一个着玄色绣有飞鱼暗纹常服的少年也在其列,他腰配宝剑,冠饰美玉,容貌与封野颇为神似,俊美无匹,有神仙之姿,尊贵不可冒犯。
“兄长!”封野玩儿得热血沸腾,在马上欢快地挥舞着小胳膊。
元思空不敢怠慢,忙跳下了马,跪匐于地:“草民见过世子殿下。”
此人正是封剑平的嫡长子——封猎,几年前已被当今圣上册封为靖远王世子。
封猎脸上挂着淡笑:“起来吧。”同时走上前去。
封野从马上跳了下去,直接扑进了封猎怀里。
封猎佯怒道:“又上哪儿疯去了,寻你也寻不到。”
“去跑马了!”封野的小脸被寒风吹得粉扑扑的,“兄长为何也来马场。”
“四处瞧瞧。”封猎捏了捏封野的小脸,“这么凉,野儿是不是冻着了。”
封野摇头:“不冷。”他推了推封猎的胸膛,小声道,“大哥快把我放下。”他偷看了元思空一眼,显然不愿被人像小孩子一样抱在怀里。
封猎也不拆穿,将他放了下来:“你也玩儿了一天了,回去吃饭吧。”
“哦。”封野又看了元思空一眼。
封猎奇道:“他就是那日剖了马尸,还跟你打了一架的孩子?”
元思空伏得更低了。
封野轻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封猎忍不住笑了:“嗯,你们又成朋友了?真是不打不相识啊。”
“谁跟他是朋友。”封野没好气地说。
“草民不敢。”元思空快速说道。
封野翻了个白眼:“兄长,我们回去吧。”
“那你明日还来马场玩儿吗?”
“……明日再说明日。”
等封家兄弟走远了,元思空才抬起头,重重松了一口气。
第8章
元思空原本和元南聿睡一屋,为了让他好好养腿,搬去了客房,但每日依旧早起去监督他读书。
可元南聿不过在床上躺了几日,就浑身长刺儿一般不老实起来。
早上一进屋,元思空便觉得不对劲儿,元南聿看着他两眼直放光,嘴角还带着一丝意味深长地笑。
元思空眯起眼睛:“无论你想干什么,不允。”
“你才不知道我想干什么呢。”
“不就是想出去吗。”
“不是。”元南聿一脸坏笑,“我知道你干的事儿了。”他一拱手,“二哥,小弟真是刮目相看!”
元思空有些无地自容,闷闷地说:“爹因为我被打了二十军仗。”
“爹不是已经原谅你了吗。”元南聿用屁股蹭到床沿,“二哥,快给我讲讲当时是怎样一番情景,从头到尾给我讲讲,快。”
元思空白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我今日要给你讲人所常有,圣所无有的四‘心’,乃毋意、毋……’”
“二哥!”元南聿撒娇道,“我求你了,我快闷死了,真的要死了,我又不能动,又没人陪我玩儿,你又早出晚归……”他越说越可怜,小脸都快垮了。
元思空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可要知道,这件事二哥大错特错,还连累了爹,全赖靖远王宽宏大量,否则我小命难保,你要引以为戒才是。”
元南聿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
元思空这才将那日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元南聿。
元南聿听得津津有味,仿佛在城北茶楼听人说书,行到精彩时,还要击掌吆喝几下,显然根本没有意识到此事之严重,元思空只好加重语气,借机好好教育他。
“靖远王当真这么说?让小殿下打不过就跑?”
“是啊。”
“厉害,这就是大将风范啊。”元南聿嬉笑道,“那小殿下要气死了吧,他会这样放过你吗?”
元思空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
“怎么了?”元南聿一脸期待。
元思空眨了眨眼睛:“昨日,小殿下来马场,想找我茬,结果……”
元南聿听完,俩人捧腹狂笑。
“二哥,我也好想随你去马场玩儿啊。”元南聿看了看自己的腿,失望地噘起了嘴。
“你给我好好养伤,你是习武之人,千万别留下什么残疾。”元思空严肃地说,“你要是敢乱来,我可再也不理你。”
“知道了。”
“行了,开始读书吧。”
“啊……”
“‘啊’什么‘啊’,每日早课不可落下。”元思空轻咳一声,“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
给大同府的马,已经挑了一半,徐虎和元思空这些日都累坏了,加上天气愈冷,人生惰意,元思空一边挑马,一边直打哈欠。
赵大有却不知何时蹿了出来,元思空见他就奇道:“世叔怎么这几日都在马场?”赵大有的生意可不只是养马,马场又脏又冷,他平日也不怎么来,最近却跟他们一样,见天报道。
赵大有无可奈何地说:“小殿下又来了。”
“又来了?”元思空一听到封野就头大,不是昨天刚来过吗,今天又来做甚?
赵大有苦笑:“说要亲自挑马。”他生怕封野再在他的马场出点岔子,岂敢安然待在家啊。
正说着呢,就见封野骑着马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侍卫。
众人跪了一地。
封野用那娇嫩却盛气十足的小嗓子说道:“起来吧。”
元思空偷偷看了封野一眼,知道封野多半还是冲他来的,看来这小殿下不从他身上找回那一顿打,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元思空。”封野叫道。
果然。
“草民在。”
“你教我相马。”
“呃……”
“怎么,难为你了?”
“不不,不难为,能教小殿下相马,草民三生有幸。”
封野轻哼一声,在侍卫的搀扶下下了马:“走吧。”同时扭头冲侍卫道,“不许跟着。”
元思空朝徐虎和赵大有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去忙各自的,要是都围着封野转,他们便不用干别的了。
“小殿下请。”
俩人逛到马棚,封野忍不住皱了皱鼻子。马棚虽然每日清理,但马粪的味道依旧直冲天际,他不禁想起昨日的情景,不悦地瞪了元思空一眼。
元思空假装没看见,给封野介绍起他们的辽东马。
“这相马,首先要知道马儿的用途。是打仗用的,运物用的,拉车用的,还是代步用的,每一种用途,对马儿的要求又有所不同。相马之严苛,又以战马最甚。”
“你便说说如果相战马。”
元思空领着封野走进马棚,指着那些马儿,边给他细说,他听得倒也认真。
路过一只马儿时,它凑巧甩起自己的尾巴,而封野的身量又凑巧一脸撞上,他嫌弃地揪住那马尾,用力往一旁甩开。
不成想那马儿受了刺激,竟抬腿后踢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马儿的铁蹄直冲着封野的胸口袭去,元思空心脏一紧,来不及多想,猛然扑向封野,将人摁倒在地,铁掌在元思空的后肩擦过,登时一片火辣。
元思空疼得五官都扭曲了,他直抽着气,却顾不上自己,赶紧查看封野:“小殿下,您没事吧……”
封野坐起身,见元思空脸色煞白:“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
封野扯开他的后领,见脖颈处全红了,也紧张了起来:“……它踢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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