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灯
双林点头,又道:“你们家不是也都在本地吗?今儿明儿也给你和敬忠放假回家去看看吧,一会儿去柜上支十两银子回去过节,这些日子也忙坏了,大年下的,你们也都没能回家去看看,回去吃饭逛灯去吧。”
慎事眼圈微微红了:“还是公公体恤,只是人山人海的,我和敬忠不跟着你怎么行,等过了十五再说。”双林笑道:“不是还有天枢么,他们没家人的,我们自己吃好玩好就行,王爷不在,我们反而自在,你就放心去吧,等过了十五,王爷若是有事差遣,你们才未必能脱出空来。”
慎事一想果然如此,感激涕零笑道:“谢谢公公体恤了,那我一会儿办了事儿便先回家去,过了十五一准回来。”
第105章 上元夜
转眼便是元宵夜,城门大开,灯市大兴,城里各行店铺连宵斗胜,列着许多奇异灯彩,陈设百戏及古玩人物景致,鳌山处处架设,犹如海市蜃楼,五光十色,耀眼迷离,又有各色冰灯,城里扶老携幼人流稠密,香车宝马处处,有人在门口放花炮,各色流星赶月,九龙戏珠,火树银花十分人脑,一派富丽升平之相。
楚昭白日去了附近卫所劳军,回来后眼看着入了夜,换了衣服果然带了寿哥儿到了王府灯棚内,果然看到处处张灯结彩,四处都悬着五色画花琉璃灯,又有精心雕刻的冰灯福禄寿喜等人物、八仙过海等景致,凤凰麒麟等走兽,样样巧夺天工,寿哥儿高兴得拍掌不已,脸上兴奋得红扑扑的正看着有趣。又见安姑姑叫人点了盏走马灯起来,挂在灯棚中央,一时王府几位夫人都喝彩起来,一位周夫人凑趣笑道:“听说这马是王爷亲笔画的,果然神骏非凡。”寿哥儿看着那上头的马宛如飞奔一般,叫喊起来,看向楚昭,满眼孺慕之情。
楚昭过去一看好大一盏流光溢彩的走马灯,上头的马果然是自己画的马,不由含笑道:“好巧心思,谁做的?”
安姑姑笑道:“傅公公白日命人送进来的,说是给王爷和小世子赏玩的。”
楚昭看了下灯棚里伺候的人,问英顺道:“傅双林呢?”
英顺道:“他告了假,说外边有事。”
楚昭嗯了声,又看安姑姑命人送了河灯过来,便带了寿哥儿去了河边,将河灯给放了,才回了灯棚,却又看到王府属官都已来了,请了王爷去赏灯同乐,原来是大宁各州县都进献了舞灯队上来供王爷欣赏,听说极稀罕的,楚昭便抱了寿哥儿去看,入座前叫了天微过来道:“你派人去外边问问,看双林去了哪里。”天微领命出去,不多时回来答复道:“傅公公晚上带了隔壁崔大姑娘去赏灯去了,天枢他们跟着呢。”
楚昭点头不语,打发了天微出去,看着下头金鼓喧闹,云锣响起,有舞灯队舞着灯冲上来,风驰火骤,雷轰电掣,但看四方先出了几条七彩龙灯来,都有十数丈长,张牙舞爪,有如真龙一般,五色迷离,盘折回绕,滚成一处,声势骇人,龙虎熊象等百兽齐集,尽是五色绸纱糊的,足下小轮让人拉着飞跑,百兽都鼻里生烟,口中吐火,摇头摆尾,四处喝彩声起,寿哥儿看得眼花缭乱,又有些怕,又想要看,紧紧抱着楚昭的头颈,楚昭看他好笑,一边低声宽慰他,又给他讲解。
过了一会百兽下去,又看到放起烟花来,火树银花,又有电光穿绕,美不胜收,接接连连,远远近近,放了一二百筒,才渐渐少了,楚昭看天色也不早了,便命安姑姑她们将寿哥儿送回王府歇息。王府属官等已上前拥了他,出去和众幕僚清客们果然作诗饮酒起来,少不得也应酬做了首诗写了点字,过了一会儿便觉得十分无聊,起了身出来,找了天微道:“去问问傅双林他们到哪里逛灯去了。”天微有些为难:“王爷,这满城都是人,不是大海捞针吗?”
楚昭道:“逛了这么久,还没累?你找敬忠慎事他们问问,总要订个包间什么的坐下来喝水吃东西吧?”
天微道:“敬忠慎事都放了假家去了,说是傅公公给他们放了假,只天枢、天璇跟着傅公公。”楚昭没好气道:“那就把咱们家下的酒楼都问问他有没有订了包间不就知道了?”
天微才有些恍然,才要下去,楚昭已道:“罢了,等你这钝货一来一回不知又多久,横竖也就是安平、兴和、隆盛几家罢了,孤直接去好了。”说罢已起了身,天微有些惊骇道:“王爷,您昨日才遇刺,今夜外头人多,防不胜防……”
楚昭冷哼了声,转头道:“你得多和天枢学学才是,该去哪里不去哪里,是孤的事,安全不安全,那是你们的事。”天微一阵惶恐,不敢再劝,忙出去安排车轿护驾亲卫等事。
却说双林一个人坐在酒楼楼台上,凭栏而坐,一边自斟自饮,一边看着下边的花灯,今日他本说要带肖妙妙逛灯去的,结果才出门,便非常“巧合”的遇到了雷云,雷云则说了一通草原上灯节是如何的热闹,如何走马观灯,如何在河上放灯,如何歌舞彻夜,肖妙妙就心动了,眼巴巴瞅着双林要出城去耍,双林哭笑不得,却也知道这两人其实情愫已生,至少已有好感,自己去也不过是当电灯泡罢了,索性便将肖妙妙托付给雷云,只说自己虽告假,却还要在城里待命的,否则王爷找人不在不好,又让天璇跟了肖妙妙去保卫,才自己一个人来了这事先订好的包间,他事先订了一桌宴席在楼下,专门让跟着楚昭的从人吃酒做了的,如今楚昭定是出来不了,他便索性叫天枢叫了他的兄弟们都在楼下吃了过节松快松快。
自己因着好清静,便一个人在上头赏灯自饮,看灯月交辉,倒也自在。正自得之时,却看到小二上来报:“崔爷,下头有位李姓客官本是想订包间,结果包间满了,他打听得是您在这里赏灯,便说和您认识,问问能一起赏灯不。”一边递了名帖上来。
双林一看名帖正是李一默,忍不住就想笑,想了想这人整日里海上讨生活,只怕知道不少,此时此夜反正无聊,听他说说故事也好,便道:“请他上来吧。”
就看李一默带了几个美童摇摇摆摆上来了,看到双林一个人穿得一身雅淡银鼠皮大氅,眉清目秀,闲闲雅雅地凭栏而坐,细长白皙的手里持着个水晶壶,里头盛了半壶剔透的暗红酒液,整个人看着气体高华,更是心痒难搔,笑嘻嘻上前行礼道:“崔二爷好自在,好兴致,居然一个人在这里赏灯。我来得迟,没订到包间,花了钱才知道你这间包间空着,再打听正是您一个人赏灯,忍不住就来打扰了,还请崔二爷莫怪莫怪。”
双林看他举止不文,偏偏天生一副好相貌,又因常年练武,宽肩腿长,因此并不引人反感,反让人觉得潇洒不羁,笑道:“李二当家的请坐,我这里只有些酒,你不嫌弃,便尝尝吧。”
李一默坐了下来,也不客气,自己倒了酒,一闻便知是石榴酒,笑道:“这倒是稀罕物,果酒不耐放,这季节,崔二爷哪里弄的?”
双林道:“和田那边的商人带过来的,这个得用水晶杯才好看。”
李一默饮了几口道:“算不上烈,甜滋滋的,不过恐怕是有些后劲,和杨梅酒一个做派。”
双林自己拿着杯子慢慢饮着,笑道:“李爷是见过海外风貌的,见多识广,想是看不上。”李一默笑道:“哪里哪里,我走过这许多地方,阅人多矣,像崔二爷一般人物,倒是没见到能比得上的。”
双林想起他送给楚昭的那颗明珠,就有些想笑,揶揄他道:“听说海船寂寥,你们闽人又多风流,契哥契弟也多,李爷想必见到个略平头正脸的,就要夸一番,我竟不敢信了。”
李一默被他一语说破,不由尴尬地笑了笑道:“哪里哪里……我只是看崔二爷如此能干,想着今后能合作着,做些生意,大家一起发财么,当然,若是崔二爷不弃,能许我李二一夕之欢,那也是很意外之喜的。”他一贯出言无忌,如今又攀上了肃王府这大树,心情愉悦,看双林今日态度和气,不似那日冰冷而拒人千里之外,说话也就豪放起来。
双林早带了几分醉意,噗嗤笑道:“二当家也是太不讲究了,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这共事的人,二当家都要荤素不忌地勾搭,将来处起来岂不尴尬?枕边之人,如何与他共事?若有利益之争,或是不听节制,你待要如何?”
李一默喝了几口笑道:“这枕席之欢,就止于床榻之间便好了。”一边又指了指身后的美童道:“譬如这几个孩儿,若是恃宠而骄,不懂分寸,主不主,奴不奴起来,那我也不会留在身边,平日里其他的也一样,崔二爷如此通达,怎就想不通这关节?”
双林呵呵一笑:“二当家果然豁达……不如给我说说这海上风情,海外人物?”
李一默看他已醉得七八分了,眼角通红犹如桃花带晕,唇角带笑,心头大痒,一边笑着说话,一边替他斟酒,看双林虽然醉了,却仍是口齿清晰,和他说起来海外风物特产来,居然也十分博知,举一反三,伶俐非常,心下更是欲心如炽起来。
第106章 灯火阑珊
两人一个酒意酣浓,一个心怀鬼胎,倒也谈兴方酣,却看到包间门一开,楚昭已走了进来,看到两人,脸色一沉,李一默大奇站起来道:“王爷?您这是?”
楚昭看过去,看到双林也正看过来,一双眼眼角湿润,晕着红晕,脸上也通红的,他反应显然有些迟缓,正要站起来,结果却有些力不能支,起了身一踉跄,手里的水晶杯已落在地上,啪嗒碎成碎片,然后整个人都失去平衡摔了下去,匆忙之间用手一撑,却是按到了那些碎片上。
楚昭紧蹙了眉已冲了上去半扶半抱了他起来,捏了他的手,看到手掌根血冒了出来,忙捏紧了手腕,拿了桌上的酒壶对着伤口冲了下,将碎片都冲开了,又微微抬高了止血,向身后跟着的天微天枢喝道:“药呢?”
那李一默见状连忙从自己腰间拿了一香袋来道:“我这里有,是珍珠粉和三七等制的特效药,很灵的撒上去立刻止血!”
楚昭皱了眉,心里却知道这海盗随身携带的伤药必定是上好的,仍是勉强接了过来迅速撒了上去,看着那药粉一上,果然血止住了,所幸伤口也不深,只是浅浅的几道,李一默一边道:“有效吧?”一边拿了自己的帕子道:“我给你包扎下。”
楚昭有些嫌恶地避开了,自己解了自己的汗巾子来替双林包扎上,一下便将双林抱了起来,冷眼看了眼还有些懵的李一默,淡淡道:“离孤的人远点。”
然后便抱着双林出了包间,径直下了楼进了马车里,想了下,却吩咐马车回双林那边的院子去。
双林虽然睁着眼睛,却一直很安静,楚昭抱着他上了车,看他乖顺地靠在他怀里,扎了纱布的手也老老实实地放在楚昭手里一动不动,额头上微微有些汗,便拿袖子替他擦了擦汗,想责备又舍不得,那点醋意更是被心疼掩了过去:“还疼吗?”
双林摇了摇头:“不疼。”
楚昭道:“不是说带崔大姑娘逛灯?怎么和那个混世魔王混一块去了,还喝这么多酒,也不怕人占了便宜去。”
双林嘻嘻笑:“妙妙和雷云出去看草原放灯去了,我没事,天枢他们就在楼下呢,怕什么,我自己的地盘,还能被人欺负了去?”
楚昭冷哼了声,看双林嘴唇红而柔软,忍不住低了头尝了尝:“这酒很甜啊。”
双林微微张了嘴抬着头,并不似往日在车里或是有可能有人的地方推拒羞避,而是一副任人为所欲为的样子,楚昭看他这情态,心下又是怜又是爱,又碍着他的手,又想着在车上,只好浅尝辄止,眼看车到了,又抱着他直接下了车往院子里走去。
进了院子里看到屋里黑灯瞎火,冷床凉被的,一个人影都没有,楚昭才想起敬忠和慎事都放了假,天枢也不是个惯伺候人的,笨拙的上来点灯烧炭盆,楚昭将双林放在榻边,看他还是一副醉意朦胧的样子,整个人都软乎乎的,忍不住埋怨他:“一个人都没留,还喝成这样,若是孤不来找你,你就这么一个人胡乱睡下?也没个人照应,这酒后又是容易着凉,大冷天的,生了病怎么办?”
双林看向他,笑得有些恍惚:“我也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哪里就这样讲究了,一个人的日子又不是没过过。”
楚昭过去拿了他的手来,拆了出来仔细又看了看,看伤口确实不深,重新给他包好,看屋里生起炭盆来,渐渐也暖了,便伸了手替双林宽了外衣外袍,脱了靴子,抱他上床盖了被子道:“别老给我说这些戳肺管子的话,你看你醉成这样,还不是孤伺候你?”一边又倒了杯热茶给他喂。
双林斜躺在大迎枕上,喝了两口茶,笑吟吟道:“王爷伺候得好,得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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