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琴何须剑 第40章

作者:酥油饼 标签: 古代架空

  何容锦急促的回答颇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思。阙舒挑眉道:“你去房中等候,我让军医过去瞧瞧。”

  何容锦只得答应。

  回到房中,何容锦心跳久久未平。脱口而出的话太像争宠和要挟,事后想来,满心懊悔。既然打定注意离开,何必横生枝节?腿伤传来的疼痛稍稍抹平他心底的懊恼,他拐着腿回床,准备躺下休息,谁知鞋还未脱,军医便上门了。

  军医最擅长的便是这些外伤,摸了摸,又看他走了一圈之后便叹气。

  何容锦道:“要落下病根?”

  “伤口没愈合好。”军医道,“以后走路会有些跛。”

  何容锦早有所料,也不意外,“能走便好。”

  军医帮他重新包扎了一番,便去阙舒那里报告,随即被阙舒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军医匍匐在地不敢做声。

  阙舒趴在床上,许久才稳住情绪,轻声问道:“真的治不好?”

  军医见他的表情就知道那个人身份非同一般,委婉道:“延误了。”

  阙舒沉默良久又道:“若是有天神珠呢?”

  军医茫然地看着他,显然不知天神珠为何物。

  阙舒稍稍解释了一下。

  军医惊诧道:“天下竟有如此离奇的宝物?”

  阙舒一看他就知道也不知道天神珠能不能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然后叫了塔布进来。

  塔布看他脸色不好,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一脸的紧张。

  阙舒道:“本王要知道天神珠的下落。”

  塔布越发紧张,“王的伤势……”

  “不是我用的。”

  塔布道:“难道是赫骨将军……”

  阙舒道:“不要让他知道。”

  “是。”

  腿会留下后遗症其实何容锦多少心中有数,可是得到证实之后多少有些郁闷。看着新送来的轮椅,他缓缓地坐上去,推着轮子出了门。

  城中百姓还不知突厥即将兵临城下,仍是一派和谐景象。

  何容锦忍不住拐进一家酒坊里要了壶酒喝。

  西羌的酒不同于中原的清冽又不似突厥的浓烈,别有一番滋味,而且后劲十足。何容锦喝了一壶,就觉得有些上头。于是推着轮椅找个僻静的树荫下乘凉透风。

  不知过了多久,百姓们突然疾奔。

  何容锦不明所以,不久便听到擂鼓声。

  开战了?

  他想站起来去城头巡视,却见城守坐在轿子里一脸焦急地冲他招手,“王宣我们去府中议事。”

  何容锦点了点头,推着轮椅跟在他身后,到府邸,就看到塔布站在门口,见到他才松了口气道:“王正等着将军。”

  城守闻言,好奇地看了何容锦一眼。

  何容锦充耳不闻。

  阙舒要议的果然是战事,只是他们根本没有工夫议论,城头不断有军报呈上来,确珠攻势猛烈,竟似要打个鱼死网破!

  城守道:“突厥一定是怕粮草不济,想要速战速决。”

  何容锦道:“塔尔旗镇离此不远,从那里支援粮草也可支撑一时,实在无须如此着急。”

  城守道:“莫非是战略?”

  阙舒道:“依将军之见,突厥可擅长攻城?”

  何容锦道:“突厥擅长骑兵,比起攻城战,野战更适合他们。”

  阙舒道:“那依你之见,他为何如此急切?”

  何容锦道:“用兵打仗不过虚实之道。虚者,虚张声势,后继无力,因此不得不强攻迷惑敌人,以壮胆气。实者,实力浑厚,不计伤亡,志在一鼓作气以搓敌方锐气!”

  阙舒道:“你觉得确珠是哪一种?”

  何容锦道:“我不知道确珠这次是哪一种,但我以为确珠并非一个不计一切后果之人。他做事,总喜欢三思而后行。”

  阙舒闭着眼睛想了想道:“传令下去,让傅炎祖……赫骨将军固守城门,等他们撤退再出城追击!”

  城守吃了一惊道:“王,这,是否太冒险了?突厥是十万大军,而我们……”

  阙舒道:“既然是虚张声势,便没什么好担心的。”

  城守看向何容锦。

  何容锦微微一笑。虽然他没有明言,却的确做出了这个暗示,而阙舒显然是站在他这一边的。“臣愿为先锋出战!”

第48章 匪石之心(二)

  突厥攻势比想象中更加猛烈,战况持续一天一夜,城头数度告危!何容锦两次上城头替换傅炎祖,傅炎祖每次都休息一炷香时间又冲了上去。

  战事吃紧。撞门木的撞击声犹如丧钟一般,长梯锲而不舍地架到城头,突厥士兵不要命地不断攀爬,前赴后继,源源不绝。

  何容锦看着藏在千军万马中那支代表确珠亲信卫队的旌旗,眼仁微微作痛。

  傅炎祖喘着粗气道:“他们就是针对青峰城而来的!”青峰城的城墙比其他城池的城墙高出近三丈,可他们的梯子却是刚好,不止如此,进攻作战的阵型安排人员安排无不针对青峰城的守卫,绝非朝夕促成。

  何容锦道:“确珠算准我们会退守青峰城。”

  傅炎祖一手拿住飞上城头的流箭折成两段,咬牙道:“我出城反守为攻。”

  何容锦道:“哨兵回报突厥分兵南门,有可能会两面夹击发动进攻。城中守卫已然不足,若再分派人手出城,若能击中敌军要害令他们知难而退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便是枉送性命。”

  这话落在傅炎祖耳中自然极不舒服,虽碍于颜面不能干干脆脆地顶回去,但回起来也没先前那般客气,“我既请命出城,自然有把握。”

  何容锦皱眉道:“将军是统军元帅,怎能擅离职守?你将城中数万大军置于何地?”

  傅炎祖语塞。说实话,他入浑魂王麾下以来,还从未独当一面过,攻打圣月教是阙舒亲自领兵,这是他的头一次,自然希望立下大功,旗开得胜。

  何容锦放缓语气道:“既然王下令死守,我们死守便是。”

  傅炎祖沉默不语。

  何容锦在城头帮了会儿忙,就被塔布连人带拐杖地拉了下去。他将他按在轮椅上,满脸不赞同,“王让将军静养。”

  何容锦道:“我扛着一城百姓的安危,如何静养?”

  “你的腿已经这样了,还倔强?”阙舒坐着同样的轮椅,从旁边的小吃店里被推出来。

  何容锦道:“这是拜谁所赐?”若非他莫名其妙地跑去突厥,又招惹确珠他们被追杀,他何至于如此?

  阙舒乐了,“难道是我敲断的?”

  何容锦:“……”这辈子他都不会承认他亲手敲断了自己的腿,这是在太蠢了!

  “罢了,你还没吃东西吧?过来。”阙舒摆摆手,后面的人识趣地将他推回小吃店。

  何容锦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复杂。明知道现在不是计较私情的时机,但每次看到阙舒都不免想起那一次的开诚布和后来的无疾而终。

  他进门,阙舒已经摆好碗筷。

  “坐。”阙舒将包子递给他。战争一起,城中的物价就曾被胡乱哄抬了好几次,幸好何容锦联合城守严令各商行不得自行抬价,强压了下去,不然城里势必要乱一阵。

  何容锦坐下来拿着包子却没什么胃口。

  阙舒道:“我打算让傅炎祖出城营地,你留在军中坐镇。”

  何容锦道:“外头是十万大军。”

  阙舒道:“察隆在回都途中会先向罗汗、赤峰双城调集兵马,算算脚程,最多五天便能赶来支援,届时,便可与南门里外夹击。”

  何容锦道:“确珠未必会坚持五日。”

  阙舒颔首道:“这正是我让傅炎祖出阵的目的。”

  何容锦道:“诱敌?”

  阙舒道:“给他一块肉,让他先闻一闻,再舔一舔,等吃到嘴里的时候才叫他知道,这块肉是馊的!”

  ……

  幸好傅炎祖没有听到这番形容。

  何容锦干咳一声道:“确珠并非冲动之人。”

  好意的提醒落在阙舒耳里又是另一番滋味,明知他站在自己这边,心里仍不免泛酸,“你对他倒是了若指掌。”

  何容锦低头吃包子。

  阙舒说完又有些后悔,在他面前,自己总是显得有些心胸狭窄和小气,完全不似平常的自己,可偏偏忍不住。这个人他不停地追逐了这么多年,追到如今依旧只能痴痴地看着,连碰一下都要找机会,内心的煎熬早已将理智扭曲,每次都不得不用意志力来克制。

  “喝点茶。”他将杯子推到何容锦面前,然后盯着何容锦在嘴唇默默地口干舌燥。

  何容锦被他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三两下塞完包子,道:“我去城守那里看看。”

  阙舒老大不愿意,却还是点了点头,“小心腿。”

  城守得了傅炎祖的令,正在城中筹集锅、油和柴。

  何容锦好奇地问起缘由。

  城守道:“我也不知,将军只说是守城用。”

  何容锦脑子转了转,就想到了作用。西羌和突厥打仗甚少用这些手段,这点倒是比不上中原人。他想着,然后跟着筹集到一部分的物资回到城头。

  油很快被烧起来,然后一锅子一锅子往城头搬。

  何容锦看着油浇下去,下面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这还不够,傅炎祖亲自挽弓射火箭。火箭所到处,滚油起火,端得是惊心动魄,看的人心惊胆战。

  凄厉的惨叫声令想来骁勇的突厥士兵也为之胆寒。

  “油不够啦。”下头的人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