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槿萌萌哒
如今想想,全然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反而给人添乱。
徒惹了满心的尴尬,甚至一颗要命的魔丹。
云邡也不明白就这一句话的功夫小孩心里转过了多少敏感的心绪,他也只是随口一提,便不多说,二人相对用起了膳。
吃完这顿,觉得比天宫连日来多少珍馐菜肴都吃的舒坦,仙座甚是满意,便派头十足的道:“你让这弟子去天宫,这人我要了。”
这话一扔出来,真的就把谢秋寒这朵原本就颤颤巍巍的小苗给压折了。
其实云邡就是这顿饭吃的高兴,要讨个人做饭而已,关他什么事呢?
但他心头就是生出了一股自己都说不清的酸涩,连带整个人都沉闷了下来。
云邡同他随口又聊了两句,谢秋寒却一直爱答不理,就地又变回锯嘴葫芦的原型了。
他不禁纳闷的想,哪又不对了?
正苦思冥想的时候,袖中一枚传信符亮了。
他拿起看了一阵,兴致缺缺,随手一甩扔进窗外云海,满脸都写着“本座现在很想消失”。
谢秋寒知道他身系仙门,又该走了,沉默了一阵,通情达理的主动说:“兴许有要紧事,回去天宫吧。”
云邡长吁短叹一阵,终于一扫袖袍站起来,视死如归的往外走,“得空我再来找你。”
谢秋寒目送他走。
心里却想,这位肩上挑仙门、手上揽天下的仙座何时能得空呢?
以后又是自己一个人在紫霄山了。
云邡行到院子门口,那歪脖子树正往下洒落叶,他抬手掸去肩上落叶,余光扫见自己袖子里的东西,顿住脚步。
差点给忘了。
他回过头,刚要说话,轻轻一怔——
只见少年倚在门口,经过几日的折腾,瘦了一大圈,眉骨在眼下投出片消沉的阴影,削薄的唇同面色一样苍白。
怪惹人心疼的。
谢秋寒意外发现他还没走,立刻收敛了神色,向他微不可见的笑了一下。
那份惆怅消沉如同羽毛一般转瞬即逝的飘走了。
云邡凝起眉心,走回他身边。
谢秋寒问道:“落下了什么吗?”
云邡从袖子里拿出幅画,“这个你还要吗?”
谢秋寒视线落在那画上,周身一震——
是那副仙人抚琴图。
他在妖兽谷晕过去之后,这画就不见了踪影,他去找了两回,穷奇巢穴已经坍塌,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碎石头,他在那里遍寻不得,只好罢手。
那东西本来也没什么用处了,大概是缘分已尽。
但这时候,云邡又拿了出来,放到了他面前。
这画原本断成两截,染了鲜血泥沙,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恢复如新。
再一看,里面还添上了新的一笔——
一块岩石上,少年盘着腿,托着脸,认真的听着琴音。
谢秋寒目光定在这新添的一笔上,如果眼神也有温度,这东西得当场烧化了。
云邡瞧他脸色,道:“改的不好?那我改回……”
“不,”谢秋寒忙收回去,生怕他抢走,耳根还有点红,“喜欢。”
云邡心想:好像也没问喜欢不喜欢。
但他看谢秋寒的样子,也觉得心生喜欢,笑道:“喜欢的话,我得空时便再给你画上两幅。你进去吧,我先过去了,太玄宫又给我找事。”
说着便往外走了。
谢秋寒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手里捏着那副画,眸中神色不停变化。
两只小兽一左一右的跳到他肩膀上,好奇的叽里呱啦着。
他兀自在那些悲喜起落之间徘徊了一阵,再抬头一看,云邡都快走没影了,只余一抹白色的衣角在门口一闪而逝。
谢秋寒立刻撒腿追了出去,肩膀上两只小东西没站稳,跟着他的犹豫敏感一起摔到了地上,在那嗷嗷的喊。
只是撒娇卖蠢半天,也没得偿所愿的被谢秋寒捡起来。
谢秋寒已经跑到了门外,拉住了仙座。
云邡被他拽住袍子,挑眉问:“怎么了?”
谢秋寒飞快的说:“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他紧紧的盯着云邡的脸,又怕不妥,小心翼翼的补充说:“我随便看看,如果不妥就……”就算了。
第26章
要是再没看出谢秋寒不对劲, 他这百来年岁数就算喂狗了。
云邡的眼神在少年脸上顿了一会儿, 试图沿着那点蛛丝马迹把露出一角的冰山给揪出来。
只是可惜, 仙座他在体察少年心事这块儿就是个缺心眼,虽是武能定山河, 文能忽悠瘸几个大儒,但由于天生没有过这般体验, 竟不知道十几岁的少年还会像个小闺女似的患得患失。
更不知道一个朝朝暮暮相伴的人,突然变成典籍里的大英雄是个什么滋味。
谢秋寒被他有点不自在, 垂下眼睫,挪了挪眼珠子,不知道该看哪似的。
云邡没多说什么,移开若有所思的眼神,“愣着干什么, 走吧。”
……合着刚才审犯人似的站那儿的不是他。
片刻后,二人出现在了天宫后殿, 把来换香的童子吓了一大跳。
童子道:“仙座, 您可算回来了!”
云邡冲他点了下头。
童子见云邡身边还跟了个少年, 歪脑袋打量了二人一会儿,笑逐颜开:“谢师兄来了!”
谢秋寒虽不知他姓甚名谁, 还是同他见了个礼。
童子欢快道:“昨日在宫门外见了谢师兄一面,本想去接引, 可几个师兄弟又说我看错了,说了两句话,一转眼功夫又不见您了, 您昨日究竟是来了还是没来呀?”
谢秋寒:“………”究竟几个人看见了?
眼见谢秋寒有化成木头人的趋势,云邡忍俊不禁,厚道的使了个眼神,示意童子闭上嘴。
那童子揣着满怀“来了还是没来的疑问”,却只能瘪着嘴听令咽下去了。
他说回正经事:“仙座,外头九宫八观的真人都等了您三炷香了,可要去传句话?”
“哦?”云邡道,“都有谁?”
童子道:“八观里有杏林观的金林真人和绛珠观的倾碧仙子,九宫则除了赤阳宫的都来了,瞧着都是周宫主给带来的。”
云邡轻慢的哼笑了一声,就这一声,里头就欲说还休的藏了八百万句嫌弃。
童子委屈巴巴道:“周宫主还发作说我动作不利索,没把您催来,说要把我喂水猴子呢。”
云邡若有所思的挑了下眉,扭头朝谢秋寒道:“见着了吧,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儿子都专门挑我的人欺负。”
谢秋寒听明白了,这是说的周文宣以及太玄宫主周深。
他心头转过好几个念头,什么也没说。
云邡往塌上一赖,抱起个蓬松的迎枕,懒洋洋指点那童子:“别说我回来了,再晾他们一晾……”他扫一眼香炉,“就四炷香吧。若是周深等不及走了,那可以酌情减个一两柱。”
童子:“……是。”
谢秋寒在旁边看着,真不知道仙座这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做派是打哪学来的。
然而他还是走了过去,悉心的替云邡把塌上那堆迎枕都理开,放了一个在他身后垫着。
云邡使唤人使唤惯了,半点没有做长辈的自觉,舒坦的受着。
谢秋寒直起身,再扫上一眼,这景象是一个玉做的人委在一堆羽毛一般轻软的迎枕之中……他顿时为之一怔。
那童子琢磨了一会儿,点头称是,就要退下。
刚退到殿外,想关上门,身后却悄没声息的多了个人,童子又是一惊,“金林真人?”
金林颔首,要往里走。
童子张开双手,老母鸡似的挡住了门,“真、真、真人,仙座不在,您进去了恐怕不太好。”
金林知这童子护主,解释道:“是仙座叫我……”来的。
他往里一瞅,只见云邡斜倚在塌上,而谢秋寒立在一侧,眼神仿佛被黏在了他身上,专注到北风吹战鼓擂也打不断。
金林的话音立即被掐了半截。
其实那也没什么,一个孩子的全心依赖罢了,但有空冥的前车之鉴,他心里便风声鹤唳的打起了鼓。
“师叔?”云邡察觉到外头动静,“岫玉,让师叔进来。”
小童这才放行,而谢秋寒也收回了眼神,站到了一边去,又是个寡言内秀的少年。
金林走进去,眼神有意无意的往谢秋寒身上转。
和身边仿佛精雕细琢出来的仙座相比,这少年生的要更加浓墨重彩、大开大阖一些,他的眉骨和鼻梁十分挺拔,如平地拔山,一双眸好似寒星,更是画龙点睛的一笔。可这样的长相又并不具有侵略性,相反的,因他常是敛眉抿唇的表情,气质又内敛温顺,所以显得极其端正和矜持。
就像个教养极好的名门大派少侠。
但金林一细想,这天底下又有哪个大门派培养的少侠,能比得上仙座亲手提点呵护的人呢?
于是就顺理成章了。
可当初的空冥,神姿秀逸,也没人看得出后来会嗔痴成狂。
金林目光复杂的看了谢秋寒一大圈,谢秋寒泰然处之,只要不是被云邡看,他都大方的很。
是仙座先毛了,“师叔,您眼珠子快黏他脸上了,多大年纪了,能不能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