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麟潜
不料却遇上了匪帮,江纵躲在货物后边,从缝隙里看着乐连拿着一把血色纹路的刀,砍翻一个又一个,满地碎尸鲜血。
他第一次见乐连大开杀戒的模样,他平时常挂着一副冷淡神情,江纵偶尔出言挑衅,他也不以为意,只是不愿搭理罢了,却不料狠起来也是佛挡杀佛的一位阎王。
江纵躲在货物中间不敢出声儿,却突然被一把拎了出去,他只看到那人右边额头上直到耳侧有道疤,铁钳似的手紧紧扣着他的脖颈,刀尖对着江纵的咽喉,朝乐连喊了一声住手:“再负隅顽抗就把这姓江的一刀剁了。”
江纵以为乐连不会在意自己死活,他却停了手,单手拎着血淋淋的刀冷冷看着他。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很久,乐连都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再动手。
匪帮想要银子,不过是绑了人打算朝江家要钱罢了,知道乐家不会出钱保乐连,所以并不把乐连当成值钱的肉票,也不愿与这种亡命徒纠缠。
江纵知道银子是身外之物,命才是最重要的,本想先答应给银子,把命保住了再说,却听对面冷冷的一句:
“江纵,求我救你。”乐连漠然道。
江纵紧咬着牙,都这时候了还不忘让自己低头,乐连真是个绝世王八蛋,遇上他纯粹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你也是趁火打劫,你该死!乐连,我真是上辈子杀了人才遇上你,你迟早倒大霉!”江纵不肯求他,气得简直要发狂,扭着身子挣扎,被领头土匪抬腿一膝顶在腹上,一口淤血顺着江纵嘴角渗出来。
一向娇气的江大少爷哪受得住这个,眼看乐连要抛下自己跑路,只好难堪道:“求你,乐连,救我。别走。”
乐连停住脚步,突然回身,手中的刀便斩了一人的头,朝着挟持江纵的匪头冲过来。
江纵眼前天旋地转,忽然被接进怀里,乐连单手揽着他,为他挡着飞溅的鲜血。不知道打了多久,神智迷失间,似有一只大手在自己腹上抚摸,替他按揉着钝痛的伤处。
醒来时已经躺在乐连卧房里,乐连早不知道哪儿去了。
江纵爬起来,饥肠辘辘便想找点吃的,翻了一圈也只找到柜里妥善安放的一个伞盒,憋着气对着门嚷嚷了半天,把乐连十八辈祖宗都挖出来问候了一遍。
——
回想起从前那事儿,江纵总觉得自己吃了亏,被乐连作弄了一把,今后在他面前也难抬头。
看来乐连这一世没有去北方,从前经历的事情就顺次提前了。
江纵被缚着双手,脖颈也被扣着,根本动不了,乐连提着刀的手越攥越紧骨节发白,看着抓住江纵那匪头的眼神变得极其怨毒。
小孩子的仇恨来得更加单纯直率,江纵能看出乐连像只虚张声势的小狗,明明爪牙都还稚嫩着没长齐,却叫得尖锐凶猛,不肯示弱。
却又犹豫着从哪个方向下刀才能不伤江纵。
江纵没敢再挣扎,上辈子被匪头那一膝盖顶得他印象深刻,好言好语劝慰:“大哥,他就一小孩儿,什么都不懂,您放过他,您不是要银子吗,您让他给我家里送个信,您拿钱还不行么。”
江纵边说边四处张望,被按住了脑袋不准乱动。
匪头听罢,没再跟乐连一般见识。他这一趟来要江纵的命,不过让江大少爷死前为自己带点横财来也不错。
领头的一挥手,带人收手。
突然,江纵猛的地一挣,顿时脱开束缚,反身一脚直攻匪头下三路,匪头猝不及防,被狠狠一脚踹在裆下,江纵这一脚用了十足十的狠劲儿,匪头当即倒地,捂着裆痛得死去活来。
“操你妈的,这一脚算还你,下辈子再让老子碰见剁了你个狗杂碎!”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江纵拉起乐连就跑,指着前边匆忙道,“看见前面那棵树了没,砍断它,快快快!”
“嗯。”乐连单手握刀,扶着江纵,带他掠过一棵碗口粗的矮树,手起刀落,拦腰斩断,那树横倒下来,轰然巨响。
后边的匪帮已追了上来,指着江纵怒骂道:“你往哪儿跑!”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嗡鸣,几个土匪忽然指着倒下的矮树惊叫:“蜂子!毒蜂子!”
矮树上挂了一个巨大蜂窝,倒下的一瞬间砸得稀碎,顿时成千上万的毒蜂一拥而出,席卷天空,嗡鸣恐怖刺耳。
江纵双手被绑着,拉着乐连一只手已经是极限,铺天盖地的毒蜂渐渐压了过来,乐连褪下外袍裹住江纵,拉着他往金水山里跑。
他略微一怔,没想过乐连会舍命护着他。
和前世相差无几,他终究又被乐连救了一次。
江纵被蒙着头拉着乱跑,乐连护着江纵钻进密林,隐约还能听见不远处那几个土匪被毒蜂蛰咬的惨叫声,毒蜂穷追不舍,乐连怕江纵体力不支,改双手扶着他。
上辈子早知林家少爷在金水山遭遇毒蜂丧命,江纵怎能不早做准备,把双手往乐连刀上一蹭,刮开绳索,摸出贴身衣袋的驱虫粉顺风抛洒出去,拉着乐连往水边跑,追逐的毒蜂越来越少,渐渐地,身后没了骇人的嗡鸣声。
天已黑了,两人跑进一处山洞,江纵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乐连扶着手臂,缓缓走到江纵身边,脸色发青。
江纵看了他一眼,眉头皱紧了,起来翻开他的手,看见手臂上肿起来的一处蛰伤。
金水山的毒蜂毒性极强,被蛰了若不及时上药是断然救不回来的,若不是江纵身上有药,他也不敢妄自捅蜂窝,比起被毒蜂蛰死,还不如被一刀砍死来得痛快。
“就这一处?”江纵慌忙问他。
乐连小声道:“后背还有一处。”
第十五章 解毒
“啊……真不省心!”江纵爬起来给他挑出毒刺,使劲挤了挤毒液,又低头把嘴唇贴上去吸了吸,淋上几滴药液,再扒开他的衣裳,临近脖颈的那处也肿着,只好也挑出刺吸了吸,浇上药。
温凉舌尖触在颈窝,乐连不自然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裳,微抿着唇,脸颊慢慢红了。
“跑的时候怎么不先顾着自己。”江纵没料到逃跑时这小孩居然脱了外衣护着自己,掩饰地咳嗽了一声。
“没想那么多。”乐连侧躺在地上休息,身上盖着江纵的外袍,脸色稍微好了些,可两处蛰伤还没消退,痛得厉害,又痒得难忍。
江纵坐在他身边,低声骂他:“你逞什么强?你还救我啊?保住你自己的小命吧,你还当你是前世的救世菩萨啊,时过境迁了我告诉你。我若是没带药,你现在就得等死,等死知道吗,啊?”
“烦。”乐连听不懂他嚷嚷什么鬼话,默不作声,把自己埋进衣裳里。
江纵也不管他,坐在一边靠着石壁休息。他实在太累,阖了一会眼。
半夜下了雨,被滚动的雷声闹醒了。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乐连,小崽子整个人都蜷缩在盖着的衣裳里,衣裳盖了半张脸,遮住耳朵。
“……”江纵往他那边挪了挪,轻轻掀开他盖在头上的衣裳,“你过来,到我这来。”
乐连犹豫地抬眼看他,没动。
江纵垂眼:“看什么。”
他耐下心,俯身把乐连捞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摩挲着他尚且柔软的头发。
乐连忽然紧紧抱上江纵的腰,把头埋进他怀里,抬起眼睛看他:“纵哥。”
江纵仿佛被他水淋淋的眼神轻轻扎了一下。
“又疼又痒。还有药吗。”乐连把头埋在他怀里,身上的蛰伤痛得难忍,像火焰灼烧,像无数毒虫噬咬攀爬。
“那还不是你自己作的……”江纵不好意思承认乐连是为了护着自己,手扶在他背上,轻轻抚摸,另一只手摩挲着他的脸,“身上带的药都用完了,剩下的在马车里。我给你按按。”
江纵把冰凉的手伸进乐连衣裳里,指尖按在发烫的蛰伤处,用体温冰着。痛痒不堪的蛰伤略舒服了些。
乐连像睡着了,半晌都没有出声。
山洞外骤然明亮,闪电掠过,闷雷滚滚而来。
江纵感到乐连的手收紧了些。
他低下头,温润的嘴唇轻轻触在乐连额头上,哄慰道:“有什么可怕的。”
乐连低垂着睫毛:“我以为你会记得。”
他五岁被亲生母亲从妓院送回乐家大院,乐三爷不认他,让门房把宅门关上,小乐连一个人跪在门前敲门,身上被雨水浸透,惊雷炸响在耳边,震得乐连不得不缩进大门的角落里,刺眼的电光每一次都像要劈在他身上似的。
小乐连一只手捂住耳朵,另一只小手弱弱地敲门:“三爷,你不喜欢连连,我不叫你爹爹了好吗,娘亲也不要我了……好三爷,让连连进去可以吗,我会打水、劈柴、生火做饭,三爷,连连伺候你,给你养老。”
那一日他把一辈子的好话说尽,跪在家门外听了一夜骤雨雷鸣。
次日清晨细雨连绵,江纵和江横刚好经过乐家大院,江纵在乐连面前略微驻足,扔了把伞给他。
那双极骄纵的凤眸微微眯着,眼神里满是不屑和嘲讽,把沾了些泥水的油纸伞踢到他手边,飞溅的水点落在他刺绣着鸿雁的锦靴上,江纵微微皱眉:“给我擦干净。”
乐连愣了半晌的神,抿着嘴跪在地上,乖乖拿衣袖轻轻蹭净江纵靴上的水。
江纵留给他一个嘲弄的笑,转身扬长而去。那时江横也小,从后边颠颠地跟着江纵,身不由己地给大哥打着伞,心里也是敢怒不敢言。
江家大少爷跋扈且傲慢,被家里大人小孩儿一起供着,早就惯坏了。
但乐连永远记得那双极其漂亮的眼睛,居高临下嘲弄地睨着他,眸子里飞扬着的嚣张是他从出生起就向往着的,命运歧路,注定一辈子得不到如此的放肆轻狂。
——
江纵觉得自己头一回离对家如此近。前世的乐连像只冷艳的雀鸟,每一次靠近他都像隔着一层旧丝笼,看惯他故作高贵,听惯了他的言不由衷。
他漫不经心问乐连:“那伞你留着,是卧薪尝胆,等着哪一天翻身了好报复我?”
乐连没什么表情:“我极少记仇,怨恨一个人大多是因为无恩可记。我曾想还你,但想着你不屑于见我,就不自取其辱了。”
“你留着吧,还我点儿别的抵债。”江纵捧起他的脸,故意贴在他耳边小声道,“既然你这么乖,老子就多疼疼你。”
温热的气息撩拨着乐连的耳垂,顺着衣领扫进脖颈,乐连微微打了个寒颤,脖颈上浮现细小的鸡皮疙瘩。
“别动,纵哥。”乐连低着头,额头抵在江纵肩膀上,声音微哑,似乎在极力忍耐着,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了。
两人的姿势十分暧昧,江纵盘膝坐着,乐连跪坐着默默把头抵在他肩上,低喘着道:“你再乱来我克制不住。”
“小鬼,把舌头伸出来,哥教你怎么调情。”江纵微扬唇角,凤眼微眯瞧着他。
紧接着便被那食髓知味的小崽子一把推到崎岖石壁上,乐连跪立着扶着江纵的脖颈,俯身含着江纵微红温凉的薄唇,舌尖不容拒绝地狠狠撬开齿缝,像只刚开荤的小狼崽,在他口中抢夺涎水,吞吃入腹,气势汹汹又极不熟练。
江纵倚靠在石壁上,扶着乐连干练紧实的腰,游刃有余地挑开衣带,顺着生机蓬勃的肌肉线条轻轻抚摸,微仰着头,吻乐连的唇角,舔他的下唇,低声呢喃着教他:“别这么凶,温柔些,含着。”
一双手贴着皮肤上下游走,乐连喘气渐渐粗重,一口咬在江纵侧颈,咬得重了些,江纵脖颈上落了一排整齐的小牙印,红润地沾着涎水。
“纵哥,别撩拨我。”乐连单手抓住江纵双腕按在他头顶,脸色微红,下身狼狈地顶起衣摆,他有些慌张,不知所措地盯着对方被自己亲吻得红润的嘴唇。
江纵被束着双手仍旧气定神闲,仰头看他,嘲笑道:“宝贝,你还嫩着。”
乐连被他摸得浑身发热,说话间用力把江纵按在地上,翻身跨坐上去,双手去解他半敞的衣领。
江纵枕着手,眯眼望着他:“乐连,从前我当你是正人君子。”
话音刚落,乐连像被迎面浇上一盆凉水,蓦然怔住,似乎顷刻间清醒了,从江纵身上退了下去。
他似乎有些羞愧,努力忍下涌上四肢百骸的欲望,坐在地上搓了搓脸清醒。
江纵半撑着身子,又轻声道:“怎么,是太久没纾解过,仗着我打不过你,想拿我好好爽几回?”
乐连心知自己刚刚太过轻浮,前些日子才与江纵生了误会,这回又不知不觉被勾引过去,他心里不甘,脱了外袍扔给江纵,独自跑到山洞边缘,听着凉雨打叶的淅沥声响,让自己浑身躁动的血液冷静下来。
他也无法理解为何自己会生出亲吻江纵的念头,可江纵就坐在那,微光沿着他脸颊的轮廓描摹出一张俊美面容,挑衅地扬着的唇角总是让乐连忍不住想靠近些,想尝那柔软微凉的味道,想与他纠缠在一起,更疯狂地迷恋着江纵抚摸自己身上每寸皮肤时陌生的温度。
很多年他都不知自己为何想念,那个在雨中睥睨自己的少年。
潲进来的雨丝落在乐连脸颊上,凝聚成水滴顺着脸颊淌下来,终于稍稍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