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骑与万人敌 第114章

作者:讨厌鱼刺 标签: 古代架空

  

  *

  

  浓黑的夜里,孙悦呻吟一声,终于睁开了眼睛。

  

  口干,全身酸涩疼痛,手臂麻木。

  

  身上的被盖阻住了夜间的寒冷,有人蹭在他臂弯里做着香甜的美梦,和缓的呼吸送来少年独有的、微热而清甜的气息。

  

  孙悦举起手,按住自己的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一下。

  

  昏睡中,似乎有人不停的在耳边说话,难以理解的只言片语纷纷涌来——“流沙海”“一个不留……”“三万老弱妇孺”“害了他们”“孙叔……”

  

  似乎有双手曾松松软软地搭在他身上,像是什么小动物正怯生生地将爪子放在他手心里,睁着黑亮黑亮的漂亮小眼珠向他乞求食物。

  

  他侧过身,将这少年搂紧。

  

  他目光中尽是矛盾与挣扎,许多画面在眼前一幅幅闪现。

  

  某个客栈薄薄的房门,美若女子的少年仰头冲他微笑,夜露中一墙之隔所传来的不堪声音,城头狠戾的斥责,满室旖旎气味,和那句“滚”。

  

  眼下再多的依赖,都只是暂时的,这个人,并不真的属于自己。

  

  他微微握紧了拳,又松开了怀中的人,满眼迷茫。

  

  *

  

  踏入流沙海的第七天,追兵终于赶了上来。

  

  情形甚至比承嗣所预想的还好:最初追上来的这一批,只有三百余人,而且是曾在谷口见识过孙悦嗜血战法的那些士卒。

  

  在毫无准备之下突入被称为死亡之海的流沙海,心怀畏惧,饮水不足,战马无法奔驰,日间炎热,夜间冰冷,惧怕丧失目标,迷路,这一切都令追击的队伍士气跌到不可想象的低点。而那一万人马中,只有一千前锋是骑兵,其余步卒连跟上同伴的脚步都变得困难。

  

  这种情况下,追击不单是为了命令,也是为了自己的活路:他们都知道,前方逃难的人群准备了大量的水和骆马,只要赶上他们……

  

  万幸的是,三万人经过的痕迹并非那么容易被遮掩,哪怕是在流沙海中,也是一样——单便溺就留下了足够的指引,何况还有饮尽的、被丢弃的空桶。

  

  然而当他们再次看到那个马上的杀神时,一切愿望都瞬间崩溃。

  

  那人身上甚至还带着那天的血,黑色的、干硬结块的、恐怖至极的血。

  

  令他们不敢相信的是,那人并未冲上来,把他们这几个人砍瓜切菜般劈个干净,而是安静地护着几十个惊慌失措的百姓后撤,缓缓拨马离开。

  

  完全不敢追击的士卒们打算先与后军会和后再做打算,顺便——他们发现了那些百姓匆忙中丢下的东西,乱糟糟的被褥、杂物、装满家什的轻车,最显眼的,是三匹驼满水桶的骆马。

  

  *

  

  “这样应该差不多了。”

  

  承嗣一边甩掉孙悦的外衣,换上自己的衣衫,一边道:“没想到这么容易,还以为怎么说都得打一仗。他……着实把这些人吓得不轻。”

  

  那些留下来假扮百姓的士卒也纷纷换装,有人道:“陛下,那天您不在,孙将军那气势,我们看了都要抖……”

  

  承嗣笑道:“可以想得到。他一直都这么……”

  

  他顿住了话头,转而拍了拍那匹马,轻声道:“戏演完了,你也去吧,乖,现在开始跑,也许还有一丝生路……”

  

  那匹马身上的鞍辔皆已卸掉,对这突如其来的自由有些不知所措,原地打了两个转,焦躁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去吧!往后的路,已经不适合你们了……”

  

  马儿终于迟疑地迈步,接着缓缓加速,朝来路奔去。

  

  承嗣叹道:“莫怪我心狠,若不第一次便给他们来个狠的,往后的几日,单只保护水源,便足够耗死我们……”

  

  远处突有人气喘吁吁直奔他们而来,承嗣微一蹙眉,道:“难道营地有变?”

  

  待那人扑到近前,他才看出是留在昏迷的孙悦身边担任护卫的两名士卒之一,不由脸色大变。

  

  还未等他开口,那士卒已喘着气道:“陛、陛下,孙将军醒了!”

  

  承嗣大喜,却见那人又嗫嚅道:“不、不过,将军似乎不想见您……”

  

  

  八十七

  

  第十四天,起风了。

  

  李承嗣与所有难民一样,随身背着自己的包袱——不同的是,他的包袱很小,甚至也不是他自己打包的。

  

  最初田得利将他那少得可怜的随身物品都收在里面,后来他被孙悦捕获,对方也未动这东西,直到他重获自由,才又回到他手中。

  

  他在里面加了一双备用的鞋子,背在身后;只是现在有骆马代步,似乎用不上了。

  

  身前身后都是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的黄沙,天色昏暗而不祥。

  

  骆马们焦躁不安,被引导着跪倒,以身躯铸成临时的城墙。

  

  部分货物被卸下,集中,所有的分队都贴得前所未有的近,一张又一张面孔相接,却无人惊呼。

  

  连幼儿的啼哭都听不到,懂事的孩子们紧紧挨在大人们身边,甚至学着大人的模样,虔诚地闭着眼,按着心口。

  

  他们已经被渐渐教会了,向圣父乞求平安和未来。

  

  他们甚至说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相信——在此时,除了这位虚无缥缈的圣父,已经再找不到其他东西可以依赖。

  

  有人引领,他们便听着,跟着,只要这真的能庇佑他们逃生。

  

  没有人对“十五日路程”提出质疑:他们明显还在沙漠的中心,然而队伍行进的速度,与圣使憔悴而坚定的面容都映在人们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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