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郎/大猫
「你不信便算。」
「那我不是该叫你做临风兄吗?」立秋苦著脸道,他怎看左临风顶多也只二十左右。
「你还是照旧叫我瞎小子罢,也不要跟人说我的名字。」若非当日在神智不清下说出真名,左临风绝不会将名字告诉立秋。
「哪有瞎子喜欢别人叫他瞎子的,有名有姓的干麽不用?」立秋奇道。
左临风欢快的神色敛去,沉声说道:「秋兄,我只是个无姓无名的瞎叫化,请你不要再问…」
立秋再笨,也瞧得出他有隐痛苦衷,也不再坚持,强笑道:「不叫便不叫,有甚麽了不起?我才不要叫你这没用的小乞儿做大哥呢!」
「这一条从这儿穿过来,那一条从这里搭过去…」立秋拿著左临风的手,一步步的教他编竹器。左临风病已渐愈,立秋为免他觉得自己没用而自暴自弃,便教他干些喂鷄浇菜,打扫洗碗之类的轻松活儿。
刚开始的时候,左临风手眼都有残疾,甚麽活儿也做不来,不但帮不上忙,还令立秋增加不少麻烦,自卑抑郁的他不只一次的灰心放弃,一时狂歌哭闹,如痴似狂,一时沮丧得躲在暗角里,整天不言不动,甚至偷偷的出走寻死,害得立秋哄骂兼施,花了无数心力劝慰照料,左临风的情绪才日渐稳定,人也开朗不少,在立秋的教导下,还学会做好些家事。
今天,立秋见天气甚好,便拉了左临风到屋前空地上晒太阳,让他跟小鷄们玩了一会,便教他用竹篾编篮子,因为大夫曾经说过,左临风的手伤了筋脉而无法使力,但仍可训练得灵活一些,所以立秋便借著编织竹器这种细活,让他的手指多些活动。
尽管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但在立秋的鼓励下,左临风用他抖震的指尖不断尝试,经过半日的努力,他终於织出篮子的雏型。
「瞎小子,我早说过你一定行的嘛!」立秋拍手喜笑。
「你不是故意说好话,讨我欢喜罢?」弄得一头大汗的左临风抹著汗,心里仍不大相信。
立秋马上叫冤:「我骗你有甚麽好处?我指望你学会在家里做些活计赚钱,你做得不好,到时拿出去也没人要的!」
左临风一想也觉有理,笑问:「这个也能卖钱的麽?」
「大少爷啊!怎麽不能?竹篮子、草帽儿样样都能卖钱,虽然不多,总也能多换几个钱。」
为了立秋这句话,左临风加倍用心学习编制竹器,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为赚取几文钱而如此劳心费力,不过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立秋,这个家无存粮的穷小子,每日对他嘘寒问暖,照顾有加,待他尤胜同胞兄弟,生活纵然清贫简朴,却让他重新燃起生存的意欲,重新有了「希望」,希望不会负累立秋,希望为他多做点事,希望可以好好活下去…
立秋的固执傻劲,不但令左临风放弃往日的消沉,更让迷失的他寻回自我,认识到生活也可以有不同的方式,在平淡中找到乐趣和方向。从前的叱吒风云,数年的放逐自弃,经历种种风波和失意後,眼前简单宁静,充满笑声和生趣的日子,便显得格外可贵。
二. 青帝 (1)
这天镇上祠堂前的大树下,不少少年各自带了些瓜果茶水,聚集树下,像在等待甚麽重要人物似的。
「喂!阿秋,你怎麽不带瞎小子一起来凑热闹啊?」一个跟立秋年纪相若的壮实青年笑问。
「他爱静得很,最怕人多吵闹,宁愿在家做活儿。」立秋笑著回答时,一个流里流气的胖汉突然横里走来插口道:「那不就是个不出闺门的小娘子麽?话儿说回来,小秋你的眼光真不错,居然看出这脏叫化是个宝,平白捡了个妙人回家享受…」
「闭上你的臭嘴!瞎小子是正经人,你的狗嘴放乾净些!」立秋怒道。
胖汉也没生气,阴侧侧的邪笑:「正经人?好个钻老子裤裆,当街向人叩头的孙子杂种,天天走街串巷,满嘴大爷奶奶,叫街乞食的正经人!他不是你包养的兔儿的话,你著紧些甚麽?」
立秋登时眼里冒火,新仇旧怨一迸发作出来:「何驴儿!往日你欺负他,我还没跟你计算,今日你这话是甚麽意思?你当我怕你不成!」
「好大的火气!跟老子撒野,不如回家找兔儿出火去!」
「我操你何驴儿的娘!」立秋怒喝著挥拳便打!二人立时扭作一团,一众村中少年想将二人扯开,又那里扯得住?闹得不可开交之际,一个三十左右的魁梧麻脸汉子飞快走来,一托一推,轻轻轻松松的将二人分开,看来是个会家子的江湖人。
「都是同村兄弟,动不动便打架,成甚麽样子!」麻脸汉子斥道。
何驴儿抢著道:「裕老大你评评理,阿秋这小子为个不三不四的臭叫化跟我过不去,他眼里哪还有有甚麽兄弟!」
「现在是谁眼里没兄弟了!」
「两个都停口!阿登!你来说这是甚麽一回事?」麻脸汉对那壮实青年阿登道。
「几个月前,阿秋把在大街要饭的那个瞎叫化带了回家,谁知那瞎子洗乾净了,竟是个极俊的小伙子,只是不大肯见人,是我多口问阿秋他今天来不来,何驴儿却硬派瞎小子是阿秋的相好,惹恼了阿秋,二人就这麽打了起来。」阿登将事情如实说出。
「阿秋,小瞎丐现在你家麽?」麻脸汉问。
「对啊!那天我见他晕倒在雨里,病得一丝两气的,怎能丢下他不管?裕哥,你是侠义道上的,换了是你,你也会救他罢!」立秋点头道。
「你说的不错…到底也是条人命。」麻脸汉裕哥道。
「可不是?瞎小子无亲无故,眼瞎手残,才迫得讨饭过活,向来只有别人欺他,他可没得罪过谁…」立秋说著忍不住又怒瞪何驴儿一眼,才道:「…由他在街上晃也不是办法,我便留他住下,他不是白吃饭的无赖,每天也很卖力地帮我做活,听说编竹器可以赚几个子儿,便用那双废了的手,一有空便编,每天不到三四更天也不肯睡…裕哥,他就是宁愿在街上捱饿受冻,也不肯自甘堕落!谁知别人嘴里还是饶不了他!没来由的被人奚落侮辱!」
立秋这番话赢得大部分村中少年的认同,裕哥在镇上亦颇有些地位,何驴儿几番想插话,被裕哥一瞪,便又缩了回去。
「这麽说来,小瞎丐倒不是个不知自爱的人,只是身有残疾才落得这般光景,阿秋收留他也是出於义气…说了半天,小瞎丐到底叫甚麽名字?」裕哥忽然想起来问。
「他不肯说,只叫我唤他瞎小子,不过他说话酸溜溜的蛮雅气,又懂诗又识字,应该是个读书相公…」立秋守著诺言,没把左临风的名字说出。
「就是读书人才计较这些事!他准是觉得丢了祖宗颜面,索性连姓名也不要…喂!小秋,你家里多了个酸秀才,学问可长进些没有?」裕哥笑问。
「总算多认得好些字,都是他教的,他教书可比那些之夫者也的夫子生动有趣多了…」立秋不说还好,一说,众少年登时七张八嘴的乱嚷:「我也要学!」「叫瞎小子也教教我!」「不如今年的冬塾叫他来教罢!有个俊哥儿做老师比那些白胡子老头好多了!」「对极了!」
「你们瞎扯够了没有?一个个不安好心,哪里是有心念书认字?那瞎小子真的那麽俊?叫你们这些小子们像娘儿般害相思病?」裕哥笑喝。
「真是俊得了不得的!裕哥改日到阿秋家看看便知道。」一名叫春耕的少年笑道。
「原来你这下流胚子瞅著人长得俊,起了歪心,别人不理你,你就无中生有的诬蔑人!俺告诉你,人家原是正经的读书人,现在安安份份的在阿秋家打工过活有甚麽不好?你别再无风起浪的欺负人,不然别怪裕老大手重不懂跟你客气!」裕哥数落了何驴儿一顿,说得他胖脸上阵红阵白,灰溜溜的去了。
二. 青帝 (2)
「裕哥,今次你会住多少时候?」春耕问。
「上趟镖的赏金挺好,今趟打算多歇些时侯,好抽空去看看小秋家的俊秀才。」裕哥说得大夥儿都笑了。
「这就好了!」春耕喜道。
「好!好!好!你这臭小子专把俺当成说书的,俺现在要去喝他娘的几杯,你别碍著老子!」裕哥笑骂。
「好大哥,好歹也说两桩奇事儿,上趟你说过几个厉害人物,叫甚麽武林四公子的,你只说过涤尘庄主江心月,惊凤公子凤逍遥二人的事,还有两人是谁?裕哥快告诉我吧!我等了大半年就是等今天,大哥就别再吊人胃口,最多回头给大哥打一罎子好酒罢!」这虽然是这里大部分少年的心里话,可是看到春耕那副急不及待的可怜相,全都笑得拍腿怪叫不已。
「这久的事难为你记得清楚,真是服了你这小子…怕了你啦!四公子之中第三人是两湖大侠云中君云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