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晴空之下
王氏冷哼一声。
“秋婶子说了,矩子将来会在坞堡里办个织布坊,愿意学的以后都可以去上工,但必须要掌握现在的织布方法。”
“机器还在改,但方法是不变的,到时候只要再讲一遍就能看明白用法,不耽误功夫。”
哦,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木工班的小子和杀猪的丫头还因此得了一间单房。
木东来摸了摸鼻子。
难怪之前老婆子一直在念叨织机什么的,他心情不好不爱听她啰嗦,敷衍两句就给人打发了。后来老婆子也不提这个话茬,但眼神却越来越冷,原来是参加了秋婆子的纺织组。
“干那个干啥?”
木东来砸吧了一下嘴。
“那都是坞堡里没着落的孤寡娘们才会去的,你男人是铁匠坊的,还能饿死你?”
“再说大丫二丫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乖乖在家操持家务多好。等我有空在匠房里给她们物色两个靠谱的小子,将来也算是有依靠。”
“呵。”
王氏冷笑一声。
“不会饿死?之前又不是没有差点被饿死的时候。”
见木东来要打断,王氏朝老头子一挥手。
“你像听我说完,别老是你说得岁,嘴又不只你们爷们长了。”
“往前十年,你和鱼老头为宗门操了不少心,那时候就你们出去张罗粮食,拉扯着大家活下来,这事谁也忘不了。”
“但要是没有矩子找到土豆,咱们这会儿可能已经饿死了。别说不能,粮食都是紧着青壮吃的,那当口秋婆婆和柳老头都上了后山,再要是没有粮,下一批就轮到我们这些没啥用的婆娘了。”
说到这里,王氏叹了口气。
“所以那时候我就在想,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汉子要是自己都没饭吃,年轻鲜嫩的小娘子还可以再走一家,我一个老婆子是不是就只能跟着饿死?”
她也不去看老头子五颜六色的脸色,自顾自的继续念叨。
“本来都认命了,想着下辈子死活要投个男胎。结果前两天织布机造出来了,那布织的又快又好,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软那么吸汗的料子。”
“棉花我种过,棉桃我摘过,棉籽我轧过,我再会织布,那是不是也算有个能糊口的手艺了?”
“这女人啊,还是要有门手艺傍身。不然年轻的时候可以靠男人,年老的时候男人要是靠不上,那就只能等死了。大丫二丫是我闺女,我可不能让她们走我的老路。”
木东来这个气啊!
他想说你路怎么了?他木东来是苦着她还是饿着她了?!但偏偏老婆子说的还都是事实。若是没有矩子宁非找到土豆,宗门这个冬天必然是惨烈难熬,老婆子跟他一辈子,也就开头几年和现在过得安稳。
郁闷之下,木东来下炕穿鞋,气呼呼地去了匠房。
原以为匠房里没人,不想等他到达的时候,有一个小高炉里还在冒烟,有人正在熬夜干活。
进门一看,竟然是柳铁。
“铁子,都这个点了,你咋还在?”
柳铁抬头,见是师父木东来,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放料杆。
“师父,我想验看一下边军刀剑的配比。”
铁匠坊最近在试制边军武器,因为是制式装备,需要批量生产,所以必须事先确定好工艺标准,不能大家各做各的,随意发挥。
制式武器不要求像之前的横刀那样削铁如泥,但却要在韧性和耐久度上多下功夫,针对这样的要求,铁匠坊内部也发生过好几次争论,每次都是各持己见,谁都说服不了谁,便只能拿一较高下。
这一次宁非并没有参与其中,他觉得专业的人应该做专业的事,自己临时客串一次没什么,但每次都要掺和进去,就有点越俎代庖的意思了。
他是墨宗矩子,又不是每个项目组的主管,铁匠坊要想真正支撑起来,还是要这些匠人自己努力。
最终,铁匠坊还是决定用事实说话,再来一次试刀会,看看谁的工艺更符合要求。当然,评定的标准可不是单一的破甲,还要考虑工艺的复杂性和成本高低。毕竟这是给客户定制的武器,将来要批量装备边军,搞得太复杂太繁琐,产量跟不上也是白说。
于是,这一次的众人反而轻松许多。有人尽量简化流程,有人努力降低成本,谁都知道十全十美的是做不到的,矩子也说了,会选择三个方案供雍西关选择,所以中标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你最近可真是长进了啊!”
木东来拍了拍徒弟的肩膀,由衷地说道。
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柳铁这孩子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以前那些不过脑子的话再也不说,整个人也开始沉淀成熟,干起活来认真细致。
尤其是和矩子一起铸刀以后,柳铁比之前还要沉默。他学着矩子的习惯,自己给自己准备了一个桦树皮本子和一根炭条,每次开炉都要记点什么,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本子来自己琢磨。
最近大家都说柳铁就睡在火炉前,木东来还有些不相信,今天一看,果然如此。
“也没什么。”
柳铁抓了抓头,眼神一直瞄着火炉的送料口。
见炉温烧得差不多,柳铁先是查看了一下炉中铁液的情况,然后抓起炭笔在桦树皮上刷刷写了几行。
“你记的是什么?”
木东来好奇地问道。
“是炉中铁水的状态,还有高度。”
柳铁一边写一边回答。
“之前和矩子一起铸刀的时候,矩子曾经给我讲过一些温度,含碳量啥的,我一直没搞明白,就只是按照矩子说的做,但是步骤我都记住了。这次我想自己试试看,把每一步都分解出来看看有啥用处,搞清楚矩子到底为啥要加这些东西,不加又能差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