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晴空之下
“这事得先跟宁小子通个气, 看看他的意思。”
“他要是真想见, 那咱们也不能拦着,只是出了崔安之外,他带来的那些人一个都不能跟着, 咱们得护着宁小子的安全。”
封二叔点头。
他其实也是这个想法。
虽然已经认可了宁非与封恺的关系,但宁非毕竟不是被关在后宅的妇人,他有见识有想法,封家必须尊重他的想法。
崔安说起来,其实也是宁非的亲娘舅。当年的事大郎顺藤摸瓜也找到一些端倪,知道宁非能活着离开南郡,其中也有崔安的助力。
是以宁非若是想见见亲人,他们不能拦着,但宁非对于封家、对大郎又格外重要,安全必须放在第一位。
“我晓得了。”
封二叔应了一声。
“这事也不能瞒着大郎,我这就与他送信。”
宁非是收到信的时候,他正在蹲在自己的小作坊中研究转向舵。
信是封恺写来的,主要还是询问他的想法,间或还提及了一下目前的局势。
鼎丰城的战斗大局已定,饶是司马烨再凶悍再骁勇,终究抵不过大半个业朝世家的联合,东山军的补给逐渐露出疲态,目前已经将兵力全数收缩入城,准备做最后的顽抗。
其实这样的颓势在一个月之前便已经显现,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那还要多亏世家起了一场“恰到好处”内讧和倾轧。
之所以说是“恰到好处”,主要还是因为爆发的时间点实在过于巧妙。
彼时东山军已经被逼的收缩防守,联军内部的乐观情绪一日高过一日,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战争会在十日内结束,司马烨已经引颈就戮。
司马烨一死,司马家的业朝就彻底结束了不到二百年的统治,天下再度成为无主的天下,谁都有登上至尊之位的机会,人心难免开始浮动。
这其中,有些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这场战争并不是一直都一帆风顺,是陆时己身后的陆家打破了平衡,让原本松散如沙的世家联军终于有了底气。
陆家人出钱出力又出人,那能是白干的么?司马烨死了之后大家分战利,陆家必定要拿走大半的土地。
彼时战况焦灼,各家都是自顾不暇,根本没人敢想得胜之后的事情。陆时己的入局对所有人都是根救命稻草,哪里还有心谈条件,自然是看在陆家份上他说什么就听什么了。
不得不说,陆家这麒麟儿还真有两把刷子,一连两场都是以弱胜强,西格庄之战之后,彻底打掉了东山军的气焰,众世家隐约看到了战局扭转的希望。
这个时候,陆家的援军也到了。
陆涛嘴上骂儿子不孝不义,但心里到底放不下陆氏的继承人,暗地里给联军输送了不少补给。
他的弟弟陆备则更加直接,将陆家的船队开进距离鼎丰城最近的汼粱河。陆备一声令下,船上的火油弹齐齐发射,场面如群星坠落,顷刻间引发冲天的烈焰,吞没了鼎丰城附近把守最为严密的一处坞堡。
无数兵丁殒身火海,侥幸逃生的也被那宛若炼狱一般的场面吓破了胆子,再也鼓不起东山军的悍勇之气。
对于他们来说,陆家船队的火油弹可是比黑甲军的岸炮和天火雷更可怕的存在。毕竟天火雷和岸防炮只是流传到中原的小道消息,火油弹却是他们实实在在亲眼所见,震撼度绝对是颠覆的。
陆家有了这样强悍的凶器,只要一城接着一城的烧过去,敢有反抗的全部葬身火海,这仗还怎么打?
就这样,士气散尽,毫无斗志的东山军节节败退,而陆时己在火油弹的加持下,如有神助一般稳步推进,终于为世家联军打开了通往鼎丰城的大门。
这一切的一切,陆家出了大力,之后自然也要占大头。可人心不足蛇吞象,眼看着没了性命之忧,某些人的心思也开始浮动。陆家吃肉不假,但汤汁也有很多可以瓜分的操作,若是运作得当,成为崔家一样的存在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在陆时己即将率领世家联军进击鼎丰城卫圩的前夕,联军内部接连发生了几次意外事件。开始死的几人还都是些不起眼的校尉,并没有马上引起高层重视。可之后不久,石家族长之女意外坠马,石家在马匹的粪便中发现了还没消化完的毒蝇头草,局势一下子变得波澜诡谲起来。
鼎丰城事变之前,石家主被贺岳景平等人忽悠去截断司马烨的粮草,这事事关重大,为了谨慎起见,当时的石家主可是城中信得过的族人都遣了出去,回城安排布置此事。
万万没想到,就是这样一场算计,竟然意外保下了石家的一口元气。之后司马烨封闭鼎丰城,大肆屠杀世家,石家主虽然难逃一劫,但石家却是几家中损失最小的,嫡系的根脉也没有断绝。
如今在联军中,除了后加入的王者陆氏之外,实力最大的还数石家一门。如今的石家主是老家主的二儿子,恨毒了司马烨,对陆时己更是言听计从,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从不打半分折扣,俨然已经投进南郡麾下。
陆时己年少,还未得婚娶,石家出事那个小丫头又性子活泼,几次在营中进出替父送信,没少与陆时己打交道,醉翁之意不要更明显。
如今她出事,怕是有人想要与她背后的石家争上一争了!
石家主大怒。他爹虽然不是顶顶聪明,但至少还有分沉稳可以镇场。可如今的石家主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若不是他亲大哥和亲爹一并死在鼎丰城,这家主之位也轮不到他来坐。激愤之下,仗着自家势大,他做了许多越界的事,瞬间引爆了联军内部早已暗潮汹涌的局势。
不怕明抢,就怕暗夺。若有人在下面着意搅浑水,事情就会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延误战机,接连被司马烨打了两个反击。
最后,还是陆时己强行动用陆氏府兵稳定住局势,强行压制住了联军内讧,将那些闹事的家族该杀的杀,该罚的罚,半点没有手下留情。
这个刚及冠的少年,第一次露出了与他文雅风流的外表完全不相称的狠辣,雷厉风行之势甚至不亚于鼎丰城中的司马烨,彻底震慑了那群还想着倚老卖老的“长辈”。
众人现在才知道,陆家的麒麟儿也是有獠牙的。他笑不是因为和善或是别的什么,而是他们根本不值得他生气,毕竟谁会与一群伏在地上的蝼蚁计较呢?
之后不久,陆时己挥兵进攻鼎丰城,与司马烨正面相抗。
司马烨说起来今年也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算得上是陆时己的同龄人,论说排兵布阵上还略微高出陆时己半分,接连两次攻城都打得势均力敌,局面陷入僵持。
明面上双方按兵不动,战线却发展到了暗中。在这方面陆时己说起来还要比司马烨更出色一些,他手中有陆涛给的暗探和细作,自己还养了一班大角,搞起事来游刃有余。
只是司马烨也不是傻子,接连三次清扫将鼎丰城中的钉子几乎拔得干干净净,如今两军对垒,城门紧闭,除非陆时己能给自己的人马插上翅膀,否则谁都不能渗透进入。
事到如今,东山军上下也都清楚,一旦鼎丰城破,自己决计不会落得什么好结果,只能拼死一搏,多活一日便赚了一日。
亡命之徒能爆发出的力量有多可怕,陆时己这次算是见识到了。
他的联军各有算计,打起仗来贪生怕死,都想着怎样给自己捞好处;可对面的那群却是无欲无求,活着骁勇决死,活不了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如不是鼎丰城中再没有人员补给,这场战役的胜负还未可知。
在这样的情况下,鼎丰城的陷落只是迟早的事。陆家在此时上门结盟,明显心怀鬼胎,封恺写信给宁非,是在提示他要小心。
随信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封没拆封的竹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