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晴空之下
现在想想,那多半是父亲的授意。父亲疑心他听到了不该听到的,索性便把真相全部说与他,逼他直面同样的窘境。
从那时起,陆时己时时刻刻都生活在可能被取代的焦虑中。
他私底下查过当年的事,知道是母亲与阿舅送走了人,父亲也告诉他那人被灌了药,轻易不能得活,送出去多半也长不到成年。
但陆时己不放心。
他是个再谨慎不过的性子,尤其还关系到自己的地位,怎样小心都不为过。
他借着家族细作,查到那人在塞外的墨宗。墨宗常年窝在牛背山坞堡,轻易不放外人进去,想要做手脚并不容易。
好在那人在十年之前,因为意外而成了傻子,浑浑噩噩的勉强活着,几乎没有恢复的可能,自然也威胁不到陆时己的地位。
但他还是不放心。
父亲当年,已经被放逐到西莫知海,竟然也能绝地反击回到南郡,那人只要一日不死,他便一日不得安寝。
于是,他向阿叔借了几个细作,把人送到边城,伺机而动。其中有一人有打井手艺,趁着边城干旱,墨宗打井找水的机会进了牛背山坞堡,将那傻子放了出来,引到山下的石沱坡。
本想直接杀了了账,结果那傻子失足滚落山崖,刚好撞上了胡人袭边屠村,细作只得避开。
好在陆时己一早便通过耶萨哈的商人下达了捕杀令,捕杀在牛背山一代活动的业人。
重赏之下,胡人杀人干净利索,接连屠了几个村庄。
如不是墨宗坞堡上建造有机关,那个破石头城一早就败了,那可能坚持那样久。
那日胡骑已经杀到了石沱坡,距离墨宗坞堡不过一刻钟的脚程,结果因为动静太大,惊动了边军,封家子带着黑甲军赶到,好巧不巧竟然救下了那人。
再往后,一切便有如天意运作。那人摔下山崖之后因祸得福,恢复了神志。
那人带领墨宗崛起,与边军合作,造出了陌刀岸炮。
他也曾有机会诛杀对方。在海克萨城,只要他再早一天收到消息,哪怕拼死也要把人留在克腾山以西,只可惜他晚了一步,等他得知情况的时候,对方已经越过克腾山,进入了东胡的领地。
之后的一切,便如江水东流,不可阻挡。
直到崔安出使定安城,陆时己心中清楚,这次便是最后的机会了。
阿舅心思单蠢,又对自己格外信任,他不会想到自己送去的随扈,其实都是身负密令的死士。
陆时己给他们下达的命令是,无论用什么办法,墨宗的矩子必须死。
就算崔安因此获罪,被封家迁怒报复或是受伤也无所谓,那人已经成长到只能仰望的地步,若是再不能除去,那他只能等着被取而代之。
刺杀,拘捕,变成大乱。
听说封恺连夜回城扶棺,陆时己的心乐的快要跳出胸膛,只觉生平从未如此安稳平静。
他美美地睡了一觉,做了一个酣畅的美梦。
梦中没有那人,他是爹娘唯一的儿子,被精心培养成人,顺理成章做了陆家的继承人,下一任家主,甚至天下之主。
一觉醒来,陆时己的嘴角是弯起的,他觉得这是一个好预兆,预示着他将凭风借力,青云直上。
而那段日子也的确是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光。
他夺下了定安城,逼死了司马烨,终结业朝司马家近二百年的统治,当他站在鼎丰城头的时候,他已经感觉自己就是这片天下的主人。
可惜这一切,如梦如幻,在第二日便被几颗铁球击得粉碎。
他看到了那个他最害怕的人,他当机立断跳船求生,但对方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抢先一步拉动了火绳。
于是,他在最风光的时候陨落,失去了一条腿,终日缠绵病榻,不得解脱,遭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
到今天,已经成了一个谁也解不开的死结。
陆时己觉得自己是在重复着那位“大伯”的命运,被取代、被替换的恐惧时刻缠绕着他。他知道父亲会这样做,因为当年他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
有时候陆时己甚至在纠结,父亲会不会更喜欢那人。那人与父亲一样,都是一开始就被抛弃的弃子,而后侥幸挣扎存活,具有近乎同样的命运轨迹。
只是父亲更果决,在双子出生之后,便直接断了那人的生机,所以他还是被偏爱的吧?
这样的念头,随着时间的推移,陆时己越来越不确定。
尤其,当世界只剩床榻这一方天地,一切过往都如云烟,转瞬即逝,幻梦一场。
这样的结果,陆时己接受不了,也不想承认。
他是陆时己,是陆家的麒麟儿,芝兰玉树,云浮学宫唯一开正门迎接的少年英才,他是天下第一世家的继承人,他怎能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压死陆时己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两名娇媚鲜嫩的少女。
她们来自阐宁彭家,一个之前根本不入眼的二流世家,为了获取权势没少送女儿与权贵,陆时己十分看不起。
但是这一次,两个彭氏女,陆涛做主收下了。
她们被放在陆时己的房中,贴身照料,意图简直不要更明显。
尤其,当他看到那二女搔首弄姿,并试图喂与自己助兴的淫药时,原本还存了一颗侥幸的心彻底冰冷。
父亲……这是执意要放弃他了。
那丸药,陆时己以前参与世家子弟的风流会时见识过不少,多半能让男人生猛奋勇,精力无穷。
只是这些丸药,也会掏空身体,以他现在的状态,服下之后若是勉力支撑,过后多半也要大伤元气。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