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笛
柳红枫一怔:“我可没说要帮忙……”话到一半,便被安广厦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木雪接着道:“宋堂主在瀛洲岛上有一位红颜知己,这些天似乎不见了踪影。我去询问过堂主,他只要我不必追究细枝末节。如今想来,那姑娘是怀着身孕的,而武林大会开幕前一天夜里,不是有恶徒残杀妇孺么?”
“你的意思是,那天晚上出海的人是她?”
“有这种可能。”“山”“与”“三”“夕”。
安广厦沉吟道:“倘若那晚有人平安逃走,临安府衙应当早就听说岛上的状况,应该设法派人来查。”
木雪道:“或许她并没有报案,而是私下躲了起来。”
柳红枫在一旁插话道:“往好了猜是这样,若是往坏了猜,也许她途中遭遇了不测。”
木雪板着脸,瞪了柳红枫一眼,而后道:“这附近没有别的岛屿,就算船不幸沉在暴风中,也该有尸身或是木料碎片飘上海岸,这些天宋堂主一直派人在海边巡视,应该早就看到了。”
安广厦的口吻一沉,道:“木姑娘,你不要出海了。”
木雪立刻摇头道:“不成,这些天我在堂主面前的表现多少有些反常,我怕他会起疑心的。既然他亲自指派了我,无论如何,我一定得去。”
柳红枫打断她的话,问道:“宋云归指派你出海?”
“没错,他命我带领工匠造船,造好之后,便亲自去临安府衙送信?”
“送的是盖了段氏私印的那封信?”
“正是。”
“信里的内容你可有看过?”
“我早就拆开来看过,只是一封普通的求援信,记录了瀛洲岛上这些天来的种种变故,并恳请官府增派人手和船只,将困在岛上的武林人带回内地,信里的内容句句属实,没有任何不妥之处,笔迹也是宋堂主本人所留。”
柳红枫脑海中灵光骤现:“那封信能否再给我看一看?”
木雪挑起眉毛:“可以倒是可以,你当心些,不要留下痕迹。”
说罢,便从怀中取出至关重要的信笺,递给对方。
柳红枫小心翼翼地拆开封口,抖开纸面,仔细端详,在目光触及信末时,眉头突然皱起,摇头道:“果然有些问题。”
木雪不解:“我明明反复看过许多次,哪里有问题?”
柳红枫道:“有问题的并非信里的内容,而是信末的印!”
*
柳红枫指着篆字的一角,道:“这个印是假的?”
“假的?”木雪与安广厦两人都露出惊色。
三人将信笺凑到门缝处,借着户外的狭光,仔细端详纸面上的印记。
时下的官印大都以阳文为主,刻痕简洁齐整,体面大气,这一枚大约因着是私印的缘故,采取了阴文的制式,镂空处才是字面本身,大片的朱色将细白的字迹围在中央,整体显得有些笨重。
印泥的墨色还是新鲜的,着色之处能看出深浅些许不均。过渡也很自然,木雪皱眉道:“我还是不明白,为何说这印是假的?”
柳红枫指着左下角朱色接近边缘处,一个淡白色的镂点:“这里。”
仔细辨认,本该被印泥铺满的地方有一条狭短的豁口,比米粒还要小,乍看像是天然的瑕疵,因为靠近边缘,并不引人注目。
柳红枫又取出两只信封,道:“你们再看看这上面的印。”
木雪接过,不禁挑起眉毛,柳红枫呈出的信笺,正是十年前段启昌与侯郎中、血衣帮订契时的契书,被当做证物,在江湖人面前呈过一次。
也有段启昌的私印,在靠近左下角的地方,也能辨出类似的豁口,但两封信上的豁口,从形状和角度都与前一封有所不同。颜色的过渡更复杂,比米粒还小的空间内,甚至能看出深浅差异,反映在印台上的形状,便是高低起伏的坡度,大约像是一座微型的山谷。
安广厦道:“这处瑕疵其实并非瑕疵,而是有意留来鉴别真伪的痕迹吧。”
柳红枫点头道:“正是如此,侯郎中对我说过段氏家印中的秘密,段启昌在制印时请了最好的工匠,用极其精巧的手法,在狭小的空间中雕出丰富的起伏,就是为了防止旁人贸然仿制。木姑娘那封信上的印没有精细的痕迹。所以,绝不是原本的真印。”
安广厦皱起眉头:“难道是宋云归仿制了一枚假印?”
木雪却摇头道:“应该不会,这印今日一早才由枫公子送来东风堂,我拿到后当即送到宋堂主书房,亲眼看他在信上盖印,而后将信笺交给我。”
柳红枫紧跟着道:“我也是一早去段家取来的。”
“是段长涯亲手交给你的?”
“不是,我并未见到段长涯本人。他为父亲守夜整晚,身体不适,正在休息。”
安广厦沉吟道:“难道是段公子昨晚仿制的?莫非他察觉出宋云归有所企图,不愿将段家的私印交出,于是便连夜仿制了一枚,因为时间有限,来不及仿制出精细的‘瑕疵’,这才留下了破绽。”
木雪闻言,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宋堂主用过后便将印收起来了,大约还没有察觉到个中蹊跷。”
安广厦道:“但若宋堂主有所察觉,段长涯的处境恐怕就危险了。”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径直落进柳红枫心里,在死水中激起一片波澜。
柳红枫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连,道:“会不会是平南世子所为?或许他想要帮助段长涯,所以才自作主张,仿制了这枚印。”
不料木雪却叹了一声,道:“平南世子未必就站在段家一面。”
柳红枫露出诧色:“怎讲?”
木雪答道:“我从两天前便暗中观察堂主的行踪,紧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他不止一次与平南世子私下见面,就算是议事,两人未免也走得太近了。”
柳红枫脸色一沉,脑海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两天之前,试图放火将他烧死在竹院山洞的,便是平南世子南宫忧,那时他以为南宫忧遵从了段启昌的指示,才来杀人灭口。但那晚过后,段启昌却死在自家府中。武林人都相信,段启昌是因为作恶多端,阴谋暴露,出于愧疚才选择自毙而亡,但若仔细追究,第一个供出如此说辞的人,也是南宫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