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笛
“但宋堂主的命令……”
“宋堂主的命令是除掉叛徒,可没说一定要捉活的。”
一言既出,众人纷纷怔住,就连躲在谷底的柳红枫也不禁心惊。
方才他心慈手软,留下金泽的性命,不出一会儿的功夫,便被反咬一口,赶尽杀绝。
江湖中人争名夺利,从来都没有公平信誉可言,名门正派狠辣起来,比三教九流更甚。
他早该料到的。
金泽的口吻中没有一丝愧意,反倒得意洋洋:“你们立刻去拾柴,要干柴,越多越好,谁身上还有火折,都拿出来。”
东风堂众立刻领会金泽的意图,纷纷去往林中捡拾柴火。
适逢秋季,树林中的枯枝败叶堆叠成山,可燃之物取之不竭。
柳红枫听着头顶窸窸窣窣的声音,将视线转向段长涯,道:“方才我说会遁地,是骗你的。”
段长涯道:“本来我也没信你的话。”
“那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倘若冒险出谷,便要以一敌十,柳红枫方才受过伤,段长涯的体力也消耗了大半,两人没有百分胜算,只能拼上性命,搏个你死我活。
倘若留在谷底,便要面临火海的煎熬,未必比死在刀光剑影里更舒服。
给他们做出抉择的时间并不多。
枯枝败叶很快便铺满了上方的狭缝,织成一张网,将仅存的一线天光遮蔽。在网的孔隙之间,一丝橘色的亮光闪动,是点火的迹象。
谷底的虫蚁仿佛嗅到空气中的焦味,纷纷振翅而起,试图逃出升天。
留在谷底的人却没有翅膀。
天空开始燃烧,发出毕毕剥剥的响动,头顶仿佛顶着一盏太阳,阳光愈发灼眼。
东风堂众不停地添加柴火,像是要将这片小小的空间填满似的。火势越来越大,成团的黑烟滚滚升空,就连附近的石头都被烧得发烫。
金泽的眼睛牢牢盯着火苗,手上不停地向火中加柴,嘴上不忘嘱咐同伴:“这两个人诡计多端,要确保他们死透了,不能掉以轻心。”
话音刚落,背后便传来问询声:“有两个人?”
一个影子缓步从树林中走出,竟是拄着手杖的宋云归。
金泽见状,立刻欠身行礼:“堂主,您怎么亲自来了?”
宋云归摆摆手,道:“我放心不下,横竖也睡不着,不如来为你们助阵。”
金泽的眼底闪着兴奋的光:“无需您亲自出手,段长涯就在这下面,逃也逃不掉了。”
宋云归向熊熊燃烧的大火投去一瞥,又问:“你说的另一个人是谁?”
金泽道:“柳红枫。”
宋云归挑起眉毛:“你果真没有认错?”
金泽答得笃定:“绝没有,那人虽然戴着面具,却使着莫邪剑,而且一路都在袒护段长涯。”
宋云归点点头:“其实我早就料到了,这两人本就沆瀣一气,早晚会勾结起来忤逆我们,顺手将他除掉,可谓一石二鸟。”
都是东风堂的精锐,四下没有闲人,说起话来便也没有了遮掩。
金泽与同伴交换了视线,问道:森森森“堂主,您所说的千秋大业,果真能成?”
“当然了,”宋云归的神色依旧平稳,“你想一想,这数月以来,我们颠覆了蓝田寺、扳倒了西岭寨,逼退了铸剑庄,终于吞并天极门。敢问这般丰功伟绩,除了我们东风堂,还有哪门哪派做得到?”
“没有了!”金泽答道,目光灼灼地凝向宋云归,眼底映出火苗的影子,泛着红光,“明日待木师姐回来,我们是不是就能出发了?”
宋云归却微微一笑,道:“忘了木雪吧,她不会回来了。”
金泽面露诧色,小心翼翼地问:“莫非她……有背叛之举?”
“不然我为什么坚持要她独自出海?”宋云归反问道,“其实她还不知道她留在瀛洲岛的这些天,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待她知道的时候,恐怕也晚了。”
金泽张大了嘴巴,顿了片刻,才道:“宋堂主果真高瞻远瞩、神机妙算。”
宋云归将木杖提起,在地上点了点:“不用恭维我,毕竟她也是个漂亮女人,若非迫不得已,我也不愿对她动手,可惜啊可惜。”
他一面叹着气,一面用目光扫过眼前的心腹:“你们可都是我的左膀右臂,决不能与女流之辈一般见识。”
“明白!”金泽答得响亮。
*
天空在燃烧。
柳红枫几度仰头,都被扑面而来的热浪灼得疼痛不堪,迫不得己缩起脖子,眯起眼睛。
他想,幼时听过的神话故事里,祝融与共工在天上打架,撞断不周山的柱子,惹得天火流泻,引燃大地,大约便是眼前这幅景象了。
他立足的大地只有区区方寸,好像一个微缩的世界,熊熊炽焰在头顶燃烧,汇成一片红色的海洋,枯枝败叶的碎屑簌簌掉落,夹带着数不清的火团,接连坠入湿泥潭中,在火团滚烫的炙烤下,就连泥里的水分都被榨得干净,地面渐渐褪成一片焦黑色。
比大火更难捱的是烟尘,尘嚣四处翻飞,火苗无法触及的地方被浓烟侵占,浓烟翻滚着钻进鼻子,不由分说地将新鲜空气挤走,只留下令人窒息的呛味。
柳红枫之所以还有一息尚存,全仰仗角落里的一滩水。
他站在齐胸深的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