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笛
元宝摸到的东西是一块圆状檩木,直径同小臂差不多宽,边缘被削尖,向上翘起。
这是最为常见的船头的形状。
但与常见的舟船不同,那根檩木边缘还牵连着几根绳索。
他摸索着将其中一条绳索抽出,发现这绳子出奇地长,抽到尽头处,末端还系着一只三爪的铁钩,沉甸甸的。
“你帮我扯着。”元宝将铁钩丢给方无相,埋头把檩木周围的杂物拨开,两人合力拉扯,一齐将埋在深处的东西拖了出来。
尘灰散去,方无相皱眉道:“莫非这就是绳舟?”
摆在面前的果真是一只舟船,只是体量极小,做工也极为简陋,船身是一片随意削出的凹陷,两根木桨上挂着许多倒刺。
最蹊跷的还属系在船头的一股绳索。
元宝将绳索末端的铁钩拾起,拿在手里掂量,道:“瀛洲海峡与陆地相连,水并不深,倘若将铁钩扔进水里,或许便能勾住水底的石头,如此一来,船便不会被激流掀翻。”
方无相道:“但绳子的长度总有限,若是到了尽头呢?”
元宝思量着:“钩子卡进石缝,想要拉回来怕是不可能,若是放到尽头,便只能把后面的绳子割断,再往前方抛一根新的。”
方无相道:“所以船头才安置了一排绳钩,因为每根绳只能用上一次,用过就要割断。”
两人同时望向对方,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他们想到了同一件事——用这只绳舟,或许能够穿过风雨,渡到对岸去。
但方无相的脸色很快沉下来:“这绳舟未免太小了,真的能过乘上两人么?”
元宝不禁咬住了嘴唇。
他也发现了这一点,绳舟上的绳索是有限的,并没有配备更替的零件。因为尺寸的局限,这种小舟全然无法和渡船相比,仔细看去,构成绳舟主体的檩木表面切纹粗糙,而且并未涂油打蜡,恐怕很难在水里浸泡太长时间。
从各种迹象来看,这只绳舟不像是工具,更像是雀背坞的船夫一时兴起,随手打造的戏水玩具。操船人常常需要亲自修缮船只,所以雀背坞的船夫个个都是匠工好手,打造这样一只小舟,对他们而言不算难事。
天意弄人,它的制造者一定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自己赖以为生的渡船被人蓄意毁坏,信手拈来的玩具却侥幸残留下来。
元宝思虑良久,终于松开咬得红肿的嘴唇,转向身边人,沉声道:“方无相,你现在就乘绳舟离开。”
方无相大惊:“我?我一个人?”
“你一个人就够了。”
“为什么,一直想要离岛的人不是你吗?”
元宝沉默了片刻,道:“你难道不曾质疑过,我为什么非要离开吗?”
方无相道:“你懂得比我多,自然有你的道理。”
元宝径直望向对方,仿佛不敢相信耳中听到的话。
方无相竟如此信赖自己。
信赖是他卑微的人生中从未出席的奢侈品。
他忽地下定了决心,上前一步,一只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神情一片严肃:“你若是信我就听我说完,瀛洲岛一定会发生祸乱。”
“祸乱?”
“没错,登岛的死囚一定会为了莫邪剑彼此厮杀,并且杀死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人,不论是世家子弟,还是平民百姓,统统都逃不掉。”
许是他的口吻太过沉郁,方无相不禁露出惧色,但很快争辩道:“恶人总是少数,就算为了夺剑,也总不会全然不守规矩。”
“你跟死囚讲规矩吗?”
“就算曾是死囚,既已经获赦,便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没有。”
“为什么?因为莫邪剑有邪气的传闻吗?那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
元宝苦笑道:“这句话倒是不假,那的确是无稽之谈。”
方无相又是一怔。
元宝接着道:“真正的原因比你想的还要简单——倘若抢不到莫邪剑,他们便只有死路一条。”
“什么?”
“你以为他们是无缘无故才到瀛洲岛上来的吗?不,他们是被人带上来的。他们的确得到了特赦,可在离开天牢之后,他们便被一个戴铜面具的人引到一艘船上,那人给他们每个都种下了一种毒,短时能够冲盈内息,增进修为,可是半月之内,倘若此毒不解,内息便会满溢絮乱,人便会不堪重负,暴毙而亡。”
方无相睁大了眼睛,隔了半晌才问:“如何能够解开此毒?”
元宝道:“解药只有一份,将莫邪剑呈到他面前来换。”
方无相震惊不已。
他在心里飞快地忖度元宝的说辞,若想在武林大会上夺剑,便要击败三大世家中的佼佼者,取得擂台的胜利,如此一来,瀛洲岛上的每个人都会成为对手,一旦失手一次,便再无翻身之机,难于蜀道青天。
如此算来,夺剑最快的法子绝不是明争,而是在暗中将对手消灭。
秩序只有一种,破坏秩序的法子却有千千万,消灭官府,杀死船夫,毁坏航船,都是为了将秩序悉数粉碎。
就连这场暴雨也是天降助力,如今的瀛洲岛,已经彻底被孤立在皇天之外。
那戴面具的人究竟是何身份,竟连天牢里死囚的去向都能掌控?
这样一个不乏权势地位的人,又究竟为何执着于莫邪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