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笛
讨厌鬼转向来人,立刻扬起嘴角,笑得一脸春光:“长涯,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柳千在一旁嘟囔:“说得好像你知道他会追上来似的……”
“我当然知道。”
“为什么?”
“因为他一定舍不得我啊。”柳红枫说着又挤了挤眼睛,“是吧,长涯。”
这次他的媚眼再没有阻碍了。
只是段长涯的脚步突然慢下来。
“现在后悔也晚了,”柳红枫立刻去扯对方的胳膊,高高兴兴地挽进臂弯里,“来了就是我的人,来了就别想走。”
柳千又忍不住想吐了。
他故意走慢了一些,绕开这光天化日强抢民男的禽兽,回到金娥的身边,一面将脸颊贴上软乎乎的裙摆,一面往对方臂弯里钻。他在马车里演练过许多次,扮儿子已扮得轻车熟路,不费吹灰之力。
柳红枫用余光向身后暼,确认柳千与自己隔开一段距离,才将段长涯从魔爪中放出,眯起眼睛道:“其实我有话想要问你。”
段长涯道:“但问无妨。”
柳红枫敛去玩笑的神色,问道:“倘若那个侏儒的身世足够可怜,你会放他一马?”
“不会,”段长涯只是摇头:“他的身世虽然悲惨,但犯下的罪行无可饶恕,不论他说什么,都非杀不可。”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非得要问?”
“为了让他这样的人不再出现在江湖中。”
柳红枫一怔:“可是东风堂今日的财富与地位,全是靠着矿工的血汗累积而成,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像他一样的人还有千千万,你又能做什么?”
段长涯道:“能做的总有很多。”
“譬如?”柳红枫刨根究底地追问。
段长涯思索了片刻,道:“譬如工头欺骗他下井,是因为他的命抵不上那一车金银,倘若有规矩惩戒谋财害命之举,工头便不敢如此放肆。他的家人与工头沆瀣一气,同样是因为贪图钱财,但若百姓不赤贫,不清苦,也不至于为贪财而啃噬亲生骨肉。”
柳红枫道:“不守规矩,是因为官商勾结,一手遮天。赤贫清苦,是因为朝廷昏庸,盘削天下百姓,公饱私囊。人间自古便有诸多不平事,当今世道更长夜漫漫,岂是你一己之力能够照亮的。”
段长涯并未反驳,只是淡淡道:“若是我不能,便没有人能了。”
“因为你是天极门的继承人?”
“因为我背上这柄剑。”
他的语气很平淡,不像是在宣誓,倒像是在阐述理所当然的事实。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言妄语,从他口中吐出,竟没有半点不谐之音。
柳红枫凝着他锋利的眉眼,道:“我早知道你与那些腐朽的世家子弟不同,这次武林大会简直像是你的主张。”
段长涯点头道:“的确是我的主张。”
“当真?”柳红枫惊讶不已。
段长涯接着道:“当今的武林规矩皆由名门把持,而名门子弟多出于官宦商贾之家,如此循环往复,犹如一潭死水浮浮沉沉,譬如我天极门家业数百年,时至今日,已显露出青黄不接的疲态。”
“你还真是直言不讳。”
“事实如此,遮掩也无用。我希望借莫邪剑觅主的良机,遴选良才,募入麾下,与我一同涤清世道,重振武林。”
“你的计划不错,可你就不怕哪位良才拔得头筹,将莫邪剑纳入囊中,藉此喧宾夺主,另立门户,动摇天极门的地位?”
“不会,因为拔得头筹的一定是我。”
柳红枫哑然,隔了一会儿才说:“难怪你如此大方地将擂主席位拱手相让,原来你早有信心再夺回来。”
段长涯点头:“若论剑术,当今武林还没有人能胜过我。”
“你就凭这句话说服了你的父亲?”
“我不擅长申辩,好在有世子殿下为我游说。才促成三大名门世家联手兴办这次武林大会,我绝不会允许别有用心之人破坏它。”
柳红枫凝着段长涯良久,才道:“你背上的剑是不是很沉,很重?”
段长涯迎上对方的目光,眼神一凛,反问道:“你要不要试试?”
“不要,”柳红枫立刻摇头,“你的剑上所负太多,我只是看着你的样子便觉得身心俱疲,把天下抗在肩上,好像肩膀就要塌下来。”
“所以你才不佩剑吗?”
“对,所以我不佩剑,也不会为天下兴亡武林衰胜瞎操心。”
柳红枫的口吻忽地透出几分黯然。
一个定如磐石,一个渺若浮云,他们之间的距离,竟像是天与地的距离一样遥远,一样难以企及。
段长涯又问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出手助我追凶?”
柳红枫莞尔一笑:“帮你追凶当然是为了追你啊,奇怪,难道我强调的次数还不够多吗?那我再说一遍。”
段长涯:“……”
柳红枫又往身边靠了几步,凑得离目标更近,几乎贴着对方的肩膀:“长涯,我被你的理想深深折服,甚至比前一天还要爱你几分,不只爱慕你的脸,更爱慕你的胸襟与才情,无时不刻不被你深深倾倒,这可怎么办才好?”
段长涯不动声色地躲向一旁:“……你自己看着办。”
柳红枫又贴上去:“你慢点走,好让我仔细欣赏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