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碗过岗
陆召突然意识到,白历的易感期面对的从来都不是愤怒和狂躁,他面对的是失望和孤独。
能陪在他身边的人太少太少,能懂他的人也太少太少。年少的时候他还有理想,负伤后他就只剩下他自己和那间空荡荡的公寓。
“白历,”陆召感觉到白历又想甩开他的手,他一把抱住白历的身体,骂了一句,“你妈的。”
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中,白历感觉到有人抱住了自己,那人按着他的头,迫使他把脑袋埋进对方的脖颈。
最接近腺体的距离,熟悉的信息素的气味终于穿过alpha之间的信息素交锋,蛮横地挤进白历的鼻腔。
青草的味道。
不断缠绕在脑海的原著剧情忽然淡了下去,那些文字和梦境都变得安静无声。白历的视线终于有了些清明,他感觉得到那股信息素带来的安抚意味,就如同溺水之人一般攀附上去。
陆召被白历勒得很紧,他只大概知道易感期的alpha更容易丧失理智,需要omega的信息素安抚,却并不清楚要怎么才能做到最好。
他只能比白历抱的更紧,耳边是白历沉重的呼吸声,他用手拍了拍白历的后背:“白历,没事儿。”
声音透过让白历发疯的耳鸣,白历在混沌中感觉到陆召的一只手在轻轻颤抖。那只手承受过来自白历的伤害,却依旧覆在他的后背,没有离开。
没有这个剧情啊。
白历模模糊糊地想,没有这个剧情。
几分钟前还一片喧嚷的宴会厅,此刻已空空荡荡,只留下璀璨的明光和几个刚从信息素对冲中缓过来的人。
白历暴涨的信息素终于得到了一丝安抚,但依旧压得人难受。司徒头疼的想跳楼,他是这里除了唐开源和白历之外唯一的alpha,受到的影响也最大,此刻终于能开口道:“马上回航,通知口岸,有高等级alpha进入易感期。”
也不知道在跟谁说,反正先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
江皓认命地晃了晃脑袋,刚才他被唐开源掀翻在地,只得爬起来往宴会厅门外走。目光却还看着白历那边,他和白历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也知道白历易感期的毛病,每次都得单独找个房间把自己给关起来才算完。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用信息素安抚到白历。
不容易啊。江皓揉着摔疼的腰,又瞥了一眼脸色难辨的唐开源,隐约觉得这人不对劲,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只得快步跑出宴会厅,去安排后续工作。
唐开源看着几步外的两个人,陆召压低了声音在说些什么,白历没有回应,却把陆召抱得很紧。
他的心头浮起一丝失落感,好像原本胜券在握的事情出现了变故。这感觉很不好,钝刀子一样折磨着他的神经。
冷不丁被一把扯住了手,扭头一看,唐夫人眼眶红的厉害,一手拉着他往门外走。
唐开源想挣脱:“母亲!”
“走,”唐夫人说,“马上就要回主星,历……白先生会稳定下来,你没必要留在这里。”
唐开源不满:“这是他第二次搞砸您的生日宴了!况且还有……”他看了一眼陆召,咬咬嘴唇,“我不放心,易感期的alpha很暴躁,万一伤害到——”
话还没说完,就被唐夫人激动的声音打断:“胡说!”
唐开源没见过母亲这样,惊讶地闭上嘴。
唐夫人颤抖着摇摇头:“生日宴,我很开心。一直都很开心。”
声音很清晰,传到了白历的耳朵里。
他没有抬头去看唐夫人,也不想去看,陆召的信息素包裹着他,不同于alpha的暴烈,沉稳而温和。
唐开源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不好和唐夫人争执,只得被拉着一步三回头,目光不断去看陆召。
对冲的信息素终于彻底消失,司徒虽然还被白历的信息素搞的心烦意乱,但总算是摆脱了那种夹在中间当饼干夹心的憋屈和痛苦。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擦着头上的冷汗。
就听见白历嘶哑的声音:“司徒,联系军医院,派一辆甲壳虫来口岸。”
司徒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道:“那什么,陆少将,你要不要……”
白历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是害怕自己又像刚才那样失控,届时没有能和他抗衡的唐开源在,陆召可能会顶不住他的信息素。
理智上白历觉得司徒的考虑比较安全,但他不想撒手。
白历没说话,隔了几秒,感觉到陆召摇了摇头,声音平静道:“没事。”
司徒出了宴会厅,将门再次闭合。
让人眼晕的光线下,只有白历和陆召站在那里。
没人说话,白历的情绪还是差,他感觉得到陆召的手笨拙地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哄小孩儿。
白历去抓那只手,因为挡了白历的一击,陆召的手背撞在唐开源的脸上,一片青紫。
就看了一眼,白历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陆召握了握白历的手:“没事儿。”
这句安慰却让白历想起唐开源的那句话,陆召的手是要开机甲的,和他不一样。
“我没想这样,”白历喃喃道,“我没想这样。”
原著里也是在陆召和唐开源重遇的这一天,白历第一次打了他。陆召反抗了,手砸在硬物上,皮开肉绽。
白历以为会不一样,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陆召青紫色的手背,轻声道:“又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陆召没听明白:“白历?”
得不到回答,隔了好久,只能听到白历说:“对不起,对不起。”
*
翡翠之星号提前返航,于上午七点三十之前重新回到主星口岸。
在工作人员和医疗人员的引导下,宾们率先离开,司徒让司懂也跟着下船后才转身和江皓一起回到宴会厅,通知白历。
宴会厅的门打开,几个医护人员就率先进入。
“怎么样?白历先生的情绪是否稳定?”领头的医护人员问道,“陆召少将有没有受到影响?”
屋内的两人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陆召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听见白历道:“送我去军医院,通知老郑,我需要腿部检查。”
领头的医护人员应了一声:“好的。我们准备了最高等级的隔离车,请问是二位一起上车还是……?”
陆召愣了愣,余光扫到站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司徒,才意识到这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易感期的alpha极度敏感,情绪低落,易怒,除了强撑之外的缓解手段就是和omega相处,也会在这段时期内对omega产生更强烈的需求。
但同样的,在这段时期内,常有控制不住自己的alpha在和omega相处时表现出暴力的一面,拳脚相加或是对腺体注入大量信息素,对omega的身体造成伤害。
“我可……”陆召开口。
“只有我。”白历的声音响起,“他手受伤了,麻烦处理一下,小心一点。”
陆召愣了愣,转头去看白历。
白历的脸色很差,半垂着眼,精神还有些恍惚。可能是因为做了一宿的噩梦,眼底隐隐有些青紫。他对陆召露出一个很小的笑容:“我状态不好,可能会控制不了自己。鲜花,你开车先回家。”顿了顿,他鼓起勇气,“有些事情,我回去会告诉你,这回都告诉你。”
他松开陆召的手,压制着心里翻腾的负面情绪,在医护人员的看护下走出宴会厅。
主星又在下雨,雨水夹杂着凉意浇了白历一脸。
他的脑海里交叠闪过梦境和现实,心底升起一丝隐秘的希望。他觉得自己伤害到了陆召,又无耻的觉得陆召似乎选择了自己。他对陆召那只青紫的手感到痛苦内疚,却喜悦于那只手依旧抚摸他的后背。
原来我他妈真不是什么好东西,白历心想,我是个烂人。
甲壳虫的密封性极好,最高隔离等级的隔离舱甚至没有留一扇窗户。口岸的人群躁动不安,远远地看着白历从翡翠之星上走下来,坐上那辆密封严实的隔离车。
隔离门在白历面前缓缓合拢,仓门一点点遮盖外界的光亮,白历坐在车内的昏暗角落里,看着天光逐渐被掩埋,即将闭拢。
一只手赶在仓门完全合拢前卡了进来,陆召“唰”的一声拉开仓门。
白历被猛然亮起的光线照得眯起双眼,他看见陆召逆着光站在那里,雨水落在他的肩头,却无法模糊他的轮廓。
有医疗人员劝说:“白先生有易感期狂躁失控的症状,请少将您——”
“他不会。”陆召回答着,目光却死死看着白历,径直走上隔离车,反手拉上了车门。
车舱内的空间并不宽敞,白历不可自制泄露的信息素混合着陆召的信息素,迅速充满了整个隔离舱。
白历的精神不稳定,愣愣地看着陆召。
陆召站在那里,既不靠近,也不后退。他看着白历道:“我就站在这里,你敢碰我吗,白历?”
胸膛里仿佛有一头巨兽,在一下下踩踏着白历的心脏。他看着陆召,无法出声。
“你不敢,”陆召平静道,“你他妈就是个胆小鬼。”
不敢承认恐惧,又舍不得离开。
瞻前顾后,左右摇摆。
白历觉得自己狼狈不堪,他半垂着眼,易感期的情绪起伏几乎有一瞬间差点儿让他大叫起来。
他想说你他妈懂个屁,你知道什么,又不是你活在整夜整夜的煎熬里,又不是你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仅仅能做到走路不一瘸一拐,又不是你忍受着乱七八糟的人生,还要迎接身败名裂的结局。
话堵在嗓子眼,白历看到陆召那只手,就又没了声息。
那只手一片青紫,却依旧敢往下一秒就合拢的仓门缝隙里去塞。白历知道如果陆召是他,陆召不会逃跑。
“白历,你的胆小我他妈烦透了,”陆召说,白历的身体一颤,就听见陆召又道,“但我看到的始终都是明明怕得要死却还会迈出那一步的你。”
陆召早就知道,白历这人空有一副白大少爷的骄傲皮囊,内里却是个无可救药的怯懦者。
他敏感脆弱,矫情至极。可就这样一个人,依旧替队友挨了那一下废了一条腿,活得并不快活,却还是选了从未有人开发过的机甲,放弃了更方便自己的道路。
陆召说:“为什么到了我这儿,你就不迈了呢?”
白历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起身,又是怎么把陆召按在隔离舱的墙壁上。他仿佛被人戳穿了皮囊,露出真实的内里。真实的他并不好看,丑陋弱小,软弱不堪。
“我会告诉你,我说了我会都告诉你,”白历听到自己压低的吼声,“你就非得在我这时候逼我是吗?!”
陆召看着他,眼里没有半点儿恐惧:“是。你生气了,我觉得我不用再等了。”
他说的直白又坦然,就戳着白历的软肋,不给白历任何退路和余地。
白历感觉自己的易感期在陆召看来就像一条被吓到了的奶狗,叫的再大声,一拳就能撂倒。他的眼眶发红,瞪着陆召。他的情绪蒸腾着,顶着他,白历脱口道:“我早就知道我的腿会废掉。”
陆召愣了一下,皱起眉头。
“我知道我的腿会废掉,我也知道你会被光脑匹配给我,”白历的声音里仿佛压着各类情绪,“我还知道唐开源会回主星,你会觉得他很好,你会离开我。”
前半句陆召还勉强听得懂,后半句就越来越想不明白。电光火石间,他猛然想起唐开源握着他的手时他出现的并不熟悉的记忆,和莫名其妙的情绪波动。
他似乎抓住了白历话里的意思。
白历又说:“我的腿会因为你第二次被重创,自此彻底残废。老子的命运被安排的明明白白,而且桩桩应验!陆召,我怕了,我是真的怕了,我不想再住院了,我在梦里已经住了几百次院,一个人死在病床上无数次了。”
陆召无法处理这话里的信息量,他愣愣地看着白历,无法理解。
他根本不懂白历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伸出手,搂住白历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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