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提灯怼月
刚才对战时,时霁就已经把整个战斗区域印在了脑子里。
他驾驶着僚机盘旋了半周,问僚机教官:“还需要我把您打下来吗?”
僚机教官:“?”
时霁重新把激光武器瞄准了教官的僚机。
雷达发现敌方目标时,会给出短暂的“嘀”一声提示音。
在固定的扇形区域里,雷达的扫描速度是固定的,通过开始扫描后给出提示音的间隔,就可以判断出目标在平面上的角度。
重叠三个雷达的探测区域,在脑海里立体建模后,就能得出目标的准确方位。
这是十年前观察手需要掌握的技能。
那时的僚机和机甲,科技含量都远不如现在。虫潮最密集时,几乎能遮蔽90%的日光,在接近全黑的环境里,就需要观察手通过这样复杂的推算,给机甲最精确的引导。
僚机教官错愕半晌,气极反笑:“行了行了……快打吧,被打下来总比认输强。”
时霁按下了激光发射器。
教官终于打完了这一场,他长舒口气,驾驶着摇摇晃晃冒烟的僚机落地:“我上次被打得这么惨,还是十多年前,参加特战队选训,遇上了个编号S7的僚机……你到底是什么人?”
时霁正要操控僚机降落,听到通讯器里问话,忽然怔了下。
他手下第一次失了准。
僚机的航道稍许偏离,险险擦过防护罩,不等下面的救援机反应,银色机甲已经重新腾空。
像是那条海豚一样,银灰色的机甲自主关闭了战斗模式,生生撕开了对面机甲外壳、轰烂了能源仓的锋锐刃翼尽数温驯收起,稳稳接住了他。
……
观众席上,叶含锋关了那盏高强度探照灯。
他没有想到搭档会做出这种事,扯着辛强重重扔下去,回头看向盛熠。
“这不是你父亲能教给他的。”
叶含锋:“如果没有给你做观察手,他单独驾驶一架僚机,就能击溃一个小型虫群。”
“你父亲虽然隶属军部,但只是高级校官,为什么能够以个人的名义,豢养这种级别的观察手?”
叶含锋皱起眉,他看着面红耳赤、神色恍惚狼狈的盛熠:“你有没有问过,他究竟是什么人?”
第六十四章
盛熠答不出。
……时霁是什么人?
盛熠只知道,时霁是他父亲带回来的“实验品”。
是盛父救了时霁的命,没让时霁被回收销毁,还把时霁带回家,给他吃给他穿,教他驾驶僚机,做了观察手。
在盛熠看来,时霁的一切都是他们家给的。碍了他的事、惹了他的厌恶,被惩罚是时霁活该,他需要时霁的时候,时霁就该自觉凑过来。
……
可眼前的发生一切,却像是机甲抡圆了机械臂,结结实实扇了他狠狠一巴掌。
盛熠死死咬着牙,他脸色铁青,又被羞恼烫得生疼。
他像是已经听见了所有人讥笑自己,像是已经看见数不清的人对他指指点点嘲讽个没完。
军事学院的学员层层选优,都是从各军校挑出的拔尖苗子,哪怕战斗实力比起现役部队暂时还有不足,也依然有不弱的判断意识。
没人会认为时霁是故意藏拙,在和盛熠搭档的时候不好好发挥——稍微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得出,时霁的打法是观察手为主、机甲辅助,必要情况下,甚至可以脱离机甲单独作战。
这种看似颠倒的搭档,是观察手中最难对付、也最可怕的一种。
这种模式根本不是用来浪费在2v2格斗对决的。
在真正的战斗体系里,这种观察手会成为整支战斗小队最核心的部分,他们不止负责狙杀虫王,同时也负责整个队伍的攻击和防御视野,在第一时间给出明确预判,随时关注一切可能发生的战局变化。
他们是一击毙敌的刀锋,也是天生的指挥员。
任何一个有着这种天赋的观察手,一经崭露头角,就会被各方争抢,带回去精心培养。
一旦他们成长起来,在和虫潮的正面交锋里,能救下不止成千上万士兵的性命,甚至直接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
叶含锋看着盛熠:“你从没和我说过这些。”
在盛熠口中,时霁是一个临阵脱逃的胆小鬼,是徒有虚名、华而不实的前“第一观察手”。
盛熠一向看不起时霁,他不止一次和叶含锋抱怨,时霁受学院的老师和教官们青睐,背地里不知道装了多少可怜、博了多少同情,才哄得那些老古董都站在时霁那一边。
“他也没和我说过这些!”盛熠嘶声反驳,他被叶含锋的语气激得眼底发红,“他自己不知道说,难带还指望我上赶着去问他?我凭什么——”
叶含锋蹙眉:“……你凭什么?”
盛熠一时恼羞成怒,也察觉到失言,仓促刹住话头。
“你们是搭档,他是你的观察手。”
叶含锋问:“这还不够?”
盛熠脸色涨红,他看着同为观察手的叶含锋,用力咬着牙,把怒气一点点硬吞回去。
这半年里,所有人都因为他的名次一落千丈,对他明里暗里冷嘲热讽。
叶含锋是为数不多依然把他当对手、对他没有成见,还用和当初一样的态度对待他的人。
在叶含锋面前,盛熠会下意识收敛起自己的脾气,他不想让叶含锋也变得和别人一样。
……他不想让叶含锋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盛熠几乎能想得到叶含锋现在平静失望的目光。
他站在原地,死死攥着拳,身体已经因为极限忍耐开始微微发抖。
他控制不住地想去拿时霁发泄——这些都是时霁的错,时霁有这种实力,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要当众这样给他难堪?
时霁是不是早就想摆脱他了,所以才抓住他话里的漏洞不放,趁机去了后勤部,找上了那个姓展的?
是时霁先背叛了他,凭什么现在是他站在这里,被叶含锋质问,让叶含锋失望,被所有人指点着戳脊梁骨……
盛熠给冲顶的羞恼和愤怒找到了出口,他猛地抬起头,想要和叶含锋解释清楚,却忽然呆在原地。
他没有等来叶含锋的失望。
他根本没看见叶含锋,没有人质问他,甚至没人有闲心议论他。
刚才的对战录像已经被处理完毕,会由S级教官亲自解析战术战法,剖析到秒,来讲解整场战斗的全部细节。
所有人都沉浸在那一场精彩绝伦的战斗带来的兴奋余韵里。
僚机专业和机甲专业的学生、甚至其他不少非战斗专业的学员,都半点也坐不住,黑压压涌进了现场讲授解析的大礼堂。
叶含锋也已经离开了。
观众席空空荡荡,盛熠被强烈的挫败和羞恼包围,一动也动不了。
第一次,他连宣泄的途径也被彻底剥夺了。
他难堪得要命,整个人一时冷一时热,像是被放在最烫的烙铁上炙烤,又像是被浇了透心的冰水。
叶含锋问他的那个问题又跳出来。
他的父亲为什么能以个人名义把时霁带回来?
为什么能让时霁接受训练,做了观察手,又把时霁作为遗产留给他?
在变成这样之前……时霁究竟是什么人?
-
时霁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去礼堂。
在结束对战后,他回到休息室换衣服,趁着这个空档,做完了这次战斗的总结。
在过去,盛熠一向不耐烦他做这些。
盛熠最讨厌的就是写反思总结。
和他的父亲一样,盛熠擅长突击型打法,凭借强悍的个人战力摧枯拉朽撕开防御,甚至直接击毁对手的机甲和僚机。
这种以格斗为核心的战斗方式,基本用不着动脑子,凭借的是直觉和相应的战斗天赋。即使在打完之后,也未必能说出个子丑寅卯。
盛熠自己写不出,难免看不惯他一写就好几大篇,总要在这时候冷嘲热讽。在盛熠看来,时霁写这些东西,无非是为了讨好学院的老师,怪不得老师和教官们都喜欢时霁。
盛熠不知道,时霁其实从来都没有把这些当成作业交上去过。
在身体依然残留的本能里,时霁期待的并不是优秀的成绩、老师和教官的表扬。
他已经攒了很多本这种反思,他的确在等待批改,但批改应当是来自另一个和他体系相同、比他更成熟,有更多战斗经验的指挥官的——有些瞬间,时霁甚至能一晃神,察觉到有只手严格地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
时霁握着笔,他本能地坐直了一点,又坐得端正了一点。
他回过神,那一瞬间的幻觉已经消散了。
休息室里格外安静,只有他一个人,台灯安静地亮着,照亮了他面前的一小片区域。
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僚机沉默地落在窗外的停机坪。
时霁收好了写完的反思总结,他坐了一会儿,数据轻轻波动,在意识海里尝试着联络俞堂。
俞堂刚和反OOC系统恶战一场,正困得厉害,抱着毯子埋在抱枕堆里,问系统:“小S7说什么?”
“问我们……他去睡一觉可不可以。”
系统辨认着时霁传回来的军用加密通讯:“他很想对我们表达感谢,但这套程序每次只允许他完全服从一个人,不许他和别人有过多交流,他怕继续增加宿主的工作量……”
“不用谢。”俞堂简洁地总结回复,他翻了个身,随口开价,“给我个小贝壳,我要好看的。”
系统帮忙把话传回去,没过多久,时霁的数据就有了回应。
在意识海里,时霁格外认真的、一片接一片地给他摆出了自己这半年收集的所有贝壳。
摆得规规矩矩,横平竖直分毫不差,像是拿尺子量过。
俞堂坐起来。
他有种直觉,如果现在吹一声哨子,这些贝壳说不定就会自动列队立正,一边喊口号,一边踢着正步走过自己的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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