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生千叶
老九绘声绘色的描述，仿佛他亲眼看到一般：“这附近有一帮子难民，天文生查看天象的时候，便看到了那些难民，八哥八哥，你猜怎么样？”
老九自问自答，完全没有给云��回答的机会，已经迫不急的回答：“那些难民竟然在哄抢商贾的粮食！不只是抢粮食，他们还伤人了！”
浑河遭灾，百姓流离失所，难民没得吃，急红了眼睛甚么都干得出来，看到有富贾商队经过，仗着人多，一拥而上，竟然开始哄抢，不只是哄抢，因着饿极了，谁也不肯落后，还伤了人。
老九又道：“这事儿惊动了圣上，圣上仁德，将那些受伤的商贾全都带回营地治疗了。”
云��蹙眉道：“那些难民呢？”
“嗨！”老九叹口气，道：“撞见难民哄抢伤人的可是天文生，都是一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穷酸文人，哪里拦得住那些难民，难民哄抢之后，早便逃走了，还等着人去抓他们不成？”
“快开营门！”
“回来了回来了！”
营门那面儿嘈杂起来，轰隆隆的响动，随即高大的营门缓缓打开，一队黄马褂子的豹尾班侍卫匆匆跑进营地，他们或背着，或抱着商贾伤员。
其间还夹杂着文官的补子袍，云��打眼一看，那文官想必便是去观察星象的天文生齐苏勒了。说起这个齐苏勒，云��来到这里没几天，但的确遥遥见过齐苏勒几面，不为旁的，这齐苏勒可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子，单单是才子还不够如此出名儿，他还是京城里有名的美男子，令北京城的千金小姐们牵肠挂肚，爱慕倾倒。
齐苏勒一身补子官袍，补子袍上混合着血迹，斑斑驳驳，略微有些狼狈，加之他皮肤偏白，身上的血迹更是扎眼刺目。
“快，快抬进去！”齐苏勒指挥着豹尾班侍卫，也匆匆跑进营地大门。
受伤的商贾大抵有四五个人，有的还能自行走动，有的需要旁人背着，其中有一个受伤最为严重，是由两个豹尾班侍卫合力抬回来的。
他浑身都是血迹，只能看出来是个年轻的男子，血污弥漫在他的脸面上，浓稠刺目的鲜血遮盖了年轻男子的面容，染红了男子的双目和眼睫。
嗡！
云��看到那受伤的商贾，脑海轰响一声，头晕目眩的感觉登时席卷上来，排山倒海一般铺天盖地，几乎将云��淹没。
眼睛……
鲜血从年轻商贾的双眼滚滚流下来，还在不停的流淌，男子的眼睛显然受了伤，而且不是轻伤，血糊了满脸。
����妈妈……我眼睛疼……
����你又打孩子了吧！带他去医院！
����儿子乖，妈妈还要去工作，让你爸带你去医院。
����凭什么是我带他去，你是他妈！你说说看，他出生以来，你管过他一天吗？！
����我还不是为了工作？！你倒是好，天天游手好闲，还喝酒！
����我喝酒怎么了？男人喝酒怎么了？
云��满眼都是血迹，血迹仿佛绽开的花朵，肆意绽放，嚣张蔓延，云��头晕目眩，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耳朵里都是小小的自己，无助的哭声，还有父母吵架推卸责任的声音。
他突然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左目，早已不疼的左目此时隐隐作疼，似乎因着看到了商贾的伤处，触发了自己心底里最脆弱的伤口。
“嗬����”云��粗喘着气，身形一晃，险些直接跪倒在地上。
“八弟？”
“八哥！”
胤��和胤��就在旁边，胤��伸手一抄，一把搂住云��的肩膀，没有让他真的跪下去，将人托起来，道：“八弟？你怎么了？”
云��无法回话，脑海中嗡嗡作响，身边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听不清楚，仿佛怪兽的低音，吵得他头疼欲裂，脑海几乎便要炸裂开来。
“眼睛……眼睛好疼……”云��失神的自言自语。
“眼睛？”胤��奇怪的道：“八弟？八弟！”
云��谁也不理，沉浸在自己的失神之中，捂住左眼的手慢慢用力，唰的一声，指甲抓伤了眼皮，几乎抠到脆弱的眼球。
“八弟！”胤��一把抓住云��的手，使劲掰开，不让他抓到自己的眼目。
云��粗重的喘着气，仿佛在和胤��较劲，胤��越是不让他抠自己的眼睛，云��便越是要抓自己的眼睛，但他的力气拗不过胤��，嗓子里发出痛苦的粗喘声，突然眼前一黑，便直接昏厥了过去。
“八哥！”老九着急的道：“八哥这是怎么了？快快，唤太医来！”
胤��也顾不得甚么，一把将云��抱起来，伴随着老九呼唤太医的声音，快速抱着云��冲进营帐，将他放在榻上……
眼睛很疼，早已没有知觉的左目突然疼痛起来，锥心刺骨，刺激着云��的神经。
“嘶……”混混沌沌之中，云��慢慢睁开眼目，眼前的景物还有些模糊，这里是……营帐之中？
云��眨了眨眼睛，意识缓缓回笼，下意识抬起手来盖在自己的左眼之上，他的双眼都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手掌，早已失明的左眼也可以，只是左眼眼皮上微微有些刺痛，想来是刚才自己“发疯”抓伤的。
云��撑着手臂坐起身来，果然是在下榻的营帐之内，身边没有人，眼皮上的抓伤被处理过了，一碰到还微微有些疼痛。
云��揉了揉额角，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发疯”了，公司里的同事都以为云��是个温和而又沉稳的好上司，其实鲜少有人知道，云��是个疯子，只要涉及到他的左眼，涉及到他心底里最“肮脏”的那块伤口，云��便会发疯。
这么多年，云��已经看淡了，但伤口终究还是伤口，便是愈合，也会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疤。
云��苦笑一声，从榻上下来，打起帐帘子离开营帐。
外面儿已经天亮了，天色灰蒙蒙的微微发亮，看来云��昏迷的时辰不短。
“听说了么，八爷晕血！”
“晕血？”
“是了！昨儿个夜里头，送来了几个被难民打伤的商贾，满身都是血，八爷看到的，又是吐又是晕倒的，那场面儿可热闹了！”
“谁不知道咱们圣上最讲究文武兼修，八爷若是晕血，啧啧，那往后还怎么讨圣上欢心？要说，还是咱们太子能个儿，这些阿哥里面，谁能和咱们太子相提并论？提鞋都不能够！”
“就是！甚么八爷，没听宫里头常说嘛？八爷他们家素来都是膳房里出来的血统！合该做做饭得了！还敢抢咱们太子爷的风头？”
原是太子的随侍。
云��并不觉得膳房低人一等，听旁人嚼舌头根子，亦不会觉得生气，嘴巴长在别人脸上，想说甚么便说甚么，自己也不会少掉一块肉，不是么？
然……
云��虽看起来云淡风轻，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酸甜苦辣咸都吃得，唯独不喜吃亏。
这些嚼舌头根子的，不过是太子随侍，说白了便是一些臣工，而自己现在是皇子贝勒，地位孰轻孰重一眼便知，这个时候不仗着身份狠狠打脸，还待何时？
云��刚要抬步走出去，却听到“嗬����”的抽气声，那几个太子随侍齐刷刷抽了一口冷气。
云��探头一看，原自己还未走出去，已经有人走了出来，正是便宜四哥胤��。
天色还早，随侍仆役没成想已然有皇子起身，嚼舌头根子的话儿说了一半，险些将自己的舌头给嚼了！
“四……四爷……给四爷请安！”随侍们磕磕巴巴的作礼。
胤��面容冷漠，不带一点子表情，凉冰冰的拔身而立，仿佛是寒冬中的一座冰雕。
面容阴鸷，嗓音浑似冰锥子：“背地里议论皇子贝勒，我不记得太子爷是这么教导你们的，一人三十鞭笞，自去领罚。”
“四……四爷！奴才们……”
随侍们咕咚咕咚跪下来，求情的话还未说出口，胤��已经凉凉的道：“六十鞭。”
“六、六十？！”随侍们吓得目瞪口呆，要知三十鞭子已然经月下不来床，更不要说六十鞭子，一不小心，半条命都去了！如是放在军营里，打下六十军鞭，便是一头牛也留不住！
胤��居高临下的瞥斜着那些战战兢兢的随侍，幽幽地道：“多说一个字儿，再加十鞭。”
随侍们不敢说话儿了，一个字儿也不敢多说，吓得脸色惨白，浑身打��儿，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奴才们这就去领罚，谢……谢四爷赏鞭。”
云��身在营帐后面儿，看的一清二楚，不由挑了挑眉。
“还要看多久？出来罢。”胤��等太子随侍退下，这才转过头来，看向云��“藏身”的方向。
云��从营帐后面走出来，已然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模样，一派云淡风轻的温和，拱手笑道：“多谢四哥，没想到四哥待弟弟如此手足情深，竟会出头训斥太子爷身边儿的随侍。”
是了，这些随侍虽然都是奴才，身上没甚么等阶，但都是随着太子胤��身边伺候的老人，今儿个训斥了他们，不消下午，太子便会知晓，一不小心很可能会得罪了太子爷。
如今的胤��还在集势，乃是太子党的一员，此时和太子撕开脸皮，心存嫌隙，对胤��来说是一点子好处也无有。
胤��眯了眯眼目，若有所思的想，自己个儿并非冲动之人，今日竟是一反常态，帮助自己的宿敌老八出头，怎会如此？
胤��哪里知道，昨日云��才给他贴了提升好感度的卡片，这其中的缘故，无非是好感度作祟。
胤��微微一抖箭袖，心里胡以，嘴上却很硬，一副平静冷漠的道：“帮理不帮亲，一碗水端平，这便是我一贯的作风，难道八弟不知？”
“是了，”云��微微一笑：“四哥端水的功底真真儿的妙，还请四哥继续保持。”
第19章
“八弟的眼目，好些了么？”胤��不理会云��的调侃，问道。
云��不着痕迹的道：“眼目？”
胤��点点头，道：“昨日你昏倒过去之时，一直在说自己眼目疼。”
云��昨日夜里看到受伤的商贾，满眼是血的模样，一下激发了他幼年的心理阴影，其实云��的左眼早就没有知觉了，在现代的时候，云��的左眼根本甚么也看不见，来到了这里，左目变成了空间系统，反而重见了光明，完好如初。
云��不着痕迹的笑笑：“让四哥担心了，已经无事，大好了。”
胤��随口道：“身子是自己的，若有甚么不舒服，再唤医官来看看……”
他说到这里，猛的恍然，脑子里“噌����”一声，仿佛闪过了甚么。不对劲儿不对劲儿，自己为何要关心老八？虽只是随口关心，但老八到底是自己的宿敌，上辈子斗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才把老八斗倒。
胤��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儿，但是具体怎么不对劲儿，他又说不上来。四爷哪里知道，这又是系统的好感度在作祟，云��那张好感度的卡片，可不是白贴的。
云��不知四爷此时此刻的心理“挣扎”，道：“多谢四哥关心，当真已然没事了。”
胤��岔开话题，咳嗽了一声：“天色堪堪亮堂起来，你这是要往何处？”
云��道：“左右睡不着，出来走走。是了，昨日里被送来的商贾，好些了么，我打算去看看。”
胤��道：“听医官说大多都是皮外伤，唯独有一个伤了眼目，全都在那面儿营帐呢。”
云��道：“我去看看。”
胤��也无事，他素来醒得早，做了皇帝以后越发的觉少，曩昔夙兴夜寐的忙于公干，这会子突然变回了皇子贝勒，实在太过于清闲，反而让胤��有些个不习惯。
胤��道：“一道去罢。”
两个人往安置受伤商贾的营帐而去，刚到了门口，胤��身边随侍的仆役趋步小跑过来，很是匆忙的模样儿，急匆匆的道：“四爷，太子正寻您呢！”
胤��眯了眯眼目，太子。
真是想甚么来甚么，还没转身的光景，看来那几个被自己教训的太子随侍找主子去告状了。
云��迟疑道：“四哥……”
胤��似乎知晓他想说甚么，截断了云��的话头：“不必多虑，我自有分寸。”
他说着，对仆役道：“引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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