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孤鸿
靠窗的的小小方桌上,坐着两男一女。
女子梳着双髻,有张娇小玲珑的脸,可眼睛却是带着几分俏皮,发上坠着蝴蝶式样的饰品,显得格外的娇美。
可在场无人敢惹,谁让此刻她手里转着一把小刀,时时不停。
身旁坐着的少年则是埋头看着竹条。
至于稍大的男子,发髻高束,戴着方巾,穿着黑衣,却依旧有几分书生的儒雅文秀,看着就像很有学问。
他眉尾斜飞入鬓,更有一双少见的丹凤眼,看人时倒有几分恢弘的贵气,配上典雅凌厉的五官,可谓俊美非凡。
此时茶馆内有位上了年纪的妇人便忍不住瞧了又瞧。
“师兄啊,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啊?”
年龄最小的莫峥玩着手中的竹筒,一边拿小刀劈成竹条,一边有些愁苦问道。他性格有些急躁,这些天的赶路早已疲惫。
单玲珑转着小刀,娇美小脸同样有些不耐。
她不耐烦那些目光。
她声音有些娇俏,“快速赶路,可能一天就到了。”
此时,略大的男子本该说些什么,却突然抬起了眼,往外望去,不远处的道上竟是传来一曲乡间小调。
嗓音灵动,歌声渺渺。
单玲珑咦了一句,小声说道:“这小调倒是还挺好听的。”
茶馆内众人不由得都向外望去,只见风雨里竟是缓缓出现了一个撑伞骑驴的身影。
走的越发近了,众人才看清原来是个戴着方巾的俊秀少年,此时他正懊恼向后着大喊了句:“藏锋,你快点啊,前面有个茶馆。”
骑驴少年似乎不愿等待,匆匆赶着驴往这边来。
身后,才看到一个高大的灰衣人执伞于这风雨里往前而走,之后则有一个被雨水淋着像是个落汤鸡的人跟在后头。
少年撑伞骑驴,靠近茶馆时。
那身后的灰衣人竟是也走到了,伸出手来作为支撑让这骑驴少年下来,又将伞收起,拿出一块方巾替少年擦了擦额间雨水。
少年依旧有些生气道:“我让你烂好心,这会儿被缠上了怎么办?”
灰衣人没有做声。
少年往后瞧了一眼那落汤鸡的人,哼了句,“我不管,你自己解决。”
说完,他进茶馆找了个位置坐下,叫了一壶茶和三个卤肉烧饼。
“好香啊。”
“我就说我的鼻子没问题,这烧饼果然好吃。”
等烧饼上来后,少年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俊秀小脸上满是愉快,吃状也不急切,可莫名的让人生出几分馋。
单玲珑一眼就注意到这少年。
她也不知道为何,觉得这少年长相犹为讨喜,甚至也忍不住叫了份烧饼。
茶馆外,那最后头淋着雨犹如落汤鸡的人却是雨中跪下了,声音洪亮:“求先生收我为徒!小生此生得以见到先生,是三生有幸。”
“收徒,收徒,收什么徒弟?他又没有门派,哪里需要什么徒弟。”
“死皮赖脸,心怀不轨,不堪入目。”
少年哼了几句。
灰衣中年男子从头到尾没把半分眼神留给跪地之人,只平静的收拾驴上卸下的行李,而后从中取出一罐白色罐子。
他向店家借了一个小壶,热水,才走到了为吃烧饼的少年身旁砌起了茶。
“藏锋,你就这样让他在这里丢脸?什么也不管。”
“他累了,自会离去。”
这段对话显然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那跪地的人淋着雨,浑身湿漉漉的,却是穿着一件富贵至极的锦衣,衣物被雨水打湿泥泞不堪,可发间露出一张脸有几分倔强,眉眼分明,倒不显得令人讨厌,反而有几分佩服他的行为,当众之下只求拜师。
世人多是敬佩敢于抛下一切求武,习武之人的。
昔年就有一位大器晚成的宗师,为了习武求过许多的师,任人百般嘲笑也依旧如此,至他突破先天之后,一朝闻名天下知,那些笑料也都成了他尊崇武道的证明,一时间不少人百般效仿其行。
穷学文,富学武。
习武是得花大本钱的,除此之外资质太过重要。寻常人不过加入几个武馆习练些外功,粗浅内功心法。
要想真正迈入武道,要么拜师武道高手,要么就得加入门派。
再小的门派,也得有个后天高手作为支撑,有着能够晋升后天的内功心法。
门派看中资质,倒有评判标准。
武道高手……鬼知道他有何等标准,想收徒弟还是不想收,一个不小心触了霉头也是自讨苦吃。
年龄最小的莫峥有点看不过眼,悄悄问了句:“师妹,那灰衣男人武学修为高吗?值得他这般做吗?”
单玲珑望着烧饼,咬了一口。
她缓缓道:“对于心慕武道,想要一个机会的人来说,怎样都不过分。”
莫峥哦了句,依旧有些懵懂问:“习武的机会很难得吗?”
单玲珑停顿几秒,才平静道:“你是年纪小,不知这人间事。你看他身着衣物价值不菲,腰间悬挂配饰,显然出身不错,家里小有余产。这种人想迈入武道,只要花钱就行。可他到了这般年龄,依旧脚步悬浮,毫无内力。”
莫峥这才会意过来,“他资质不够?年龄也太大了,所以那位不想收。”
单玲珑缓缓摇了摇头。
她眼神不自觉往那边看去,可心神却有几分停在那歇息的俊秀少年身上。
那少年脸庞清秀,乖巧无比,令人见之可亲。
他正将咬了一口的烧饼,放下了,有些含糊地出声说:“我知道对于没有的人来说,有些东西是一定想得到的。”
“可做个富家翁虚度一生不好吗?也挺好的,就是……”
说到这里,他收住声。
身旁的灰衣人拿着帕子给他嘴角粘的碎屑擦掉了,少年似乎是反应过来了,一时间既羞愧且气恼地,用手捂住头,抱怨:“我都说了,不要管我。”
单玲珑不自觉笑了下。
那灰衣人年近中年,高大健朗,眼角带着几分细纹,也无任何武器,唯独腰间挂着一只竹笛。
此时他正旁若无人,心无它物的拿出糕点吃食,沏茶。
也不知道那白罐子里的茶是何等品种,只不过热水一滚,清香四溢,显然是个上等好茶。
少年急匆匆喝了口,只嘴里道:“这茶不够苦,不好喝。”
灰衣人衣衫有几分湿润。
他面容普通,平平无奇,半点习武人的气势都无,就像一个普通不过的仆从,细心看顾离家的公子。
若不是那跪在茶馆前的青年只求拜师,谁也不会看出来他竟是个武道中人。
殷景山不动如山,那双丹凤眼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那吃茶的少年眉眼里有几分狡黠姿态,忽而起身塞了个烧饼到灰衣人口中,笑嘻嘻道:“藏锋,吃吧。”
“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驴肉烧饼了。”
“早知道这么好吃,就该早些把家里养的那头备懒的驴修理一顿,天天不干活还吃本少爷的粮食。”
“可恶至极。”
在座众人显然有人听笑了。
这少年的驴都没牵绳,这会儿正静静停在茶馆屋檐下躲雨。主人没走,它也不走,显然是个太听话不过,任劳任怨的驴。
看这少年被服侍的样子,显然是个备懒样子。有什么样的主人,自有什么样的驴。
莫峥似是想到啥,突然说道:“可是大师兄也是年龄已大,才加入门派的啊。大师兄比我们都厉害。”
单玲珑回神,咧嘴一笑。
她简直想当场教育一下这个头脑糊涂的师兄。
别和她提殷师兄这个怪物好嘛!她自认为在家里时堪称天赋很不错,也见过一些别的地方的天才。
此生中见过的天赋最绝顶的是那位使刀的师叔。
可她也没见过像殷师兄这般……武道悟性上堪称恐怖之人,没见到千横派山里沉迷修玄的老祖宗都想把他拉去修道。
若不是他是真的过往被蹉跎,埋首于书卷间,她总觉得这位师兄早就进了大门派,名扬天下。
茶馆外跪在泥泞间的青年依旧固执无比。
茶馆内也归复平静。
天下之人何其之多,真正踏上武道的又太少。那位大器晚成的宗师求武问道之路上,是有百般嘲讽,可哪位有心求武之人没有过,只不过是他成就先天宗师,熬过来了才被惊叹,敬佩。可更多的人便如同尸骨,埋在了无人愿意知晓的坟地里。
许是这种下跪太影响生意。
茶馆里炉灶间终是走出一个老人,苍老的面孔下满是不满,依旧中气十足:“后生,这里是茶馆,不是给你拜师的。”
“……”
“你既然不愿离去,老生就同你说个故事。”
“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老生那时还不在这条道上经营茶馆。家父曾经是个走镖的镖师,我打小同父亲行走诸地,最远去过东域边境的海岛,也曾护送一豪客去中域大虞朝的都城。中域繁华,东域彪悍,南域诡异……这天下的武者何其之多,可武者之下的普通人更是多如牛毛。”
这老人面色苍老,竟是有一把好嗓子。
茶馆里显然有熟客,不由得叫好道:“墨老头,说的好,你赶紧同这位后生好好说你那传奇的故事。”
“好生劝劝他。”
老人只徐徐出声道:“我年少时自是心慕武道,一心想要闯荡江湖。可父亲一直不肯,于是三十余岁依旧在行镖队伍里。走镖路上漂泊不定,我心里一直念着求武,也一直未曾成家。那是一次往北走的镖,货物并不多,可路上却遇到了一伙彪悍武猛的强盗。好在这群强盗也只求货物,杀了一批人震慑后就把我们通通关押起来了。”
“我在强盗窝里呆了三天,已经屈服于这伙勇猛的强盗,甚至看着他们厮杀后隐隐竟是有几分羡慕这种快意。”
“可我依旧不愿杀害无辜的人。”
“我心里只想着父亲早些年的那句话,习练武道只为护家,护己,而非杀生。”
在场众人熟客有笑着的,新客倒有几分沉浸于这叙说的故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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