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寸汤包
一群穿着麻布衣的小孩子,从渡口那边走过来,手里捧着河灯。
经过温白身旁的时候,温白听到了他们嘴里哼着的童谣。
调子不同,词却来来回回就那么一句:“莲花灯,莲花灯,今日点了明日扔。”
小莲灯本来正跟在那群孩子后头摇头晃脑,听清楚歌词后,立刻躲到了温白肩头。
温白看着好笑。
对这些小孩子来说,可能还不太能理解中元的意义。
虽然中元在这时候是庆节,但总归也是追思逝者的节日,当天热闹也是当天的事。
过了今天,再把这些河灯带回家,就犯了忌讳了。
想来也是不好跟他们讲道理,才编了这么些童谣,让他们记些事。
谁知道好巧不巧被小莲灯听见了。
“他们不是要扔你的意思,”温白把它从肩头抱下来,撒了个小谎,“是说今日把莲灯放进河里,明日它们就会飘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温白想了想,找了个更具体的说法:“就像你当初飘到黄泉,被陆征捡到一样。”
小莲灯一知半解:“那那些小灯也会被其他人捡到吗?”
温白想了想:“可能会。”
小莲灯:“你也会吗?”
温白:“嗯?”
温白一时没听懂。
小莲灯有些紧张地卷了卷自己的花瓣:“你也会去捡其他小灯吗?”
温白:“当然不会。”
“我已经有元元了。”
为了哄它高兴,温白又补了一句:“元元是最漂亮的小灯。”
小莲灯心花怒放,立刻飘起来,在温白侧脸亲了一下,正埋在温白颈间撒娇,就被陆征弹了一下脑袋瓜。
“下来。”他爹无情道。
温姓小灯捂着胖花瓣,跟温白告状:“陆征打我。”
“怎么办,我也打不过他。”温白笑着说。
小莲灯陷入了沉思。
温白和陆征也没说话,就在那边等着它,看它能给出什么法子来。
结果就听到一句奶兮兮的:“那我们去看河灯。”
紧接着,小莲灯靠在温白耳边,用自认为很轻的声音说道:“不带陆征。”
陆征:“……”
温白:“……”
等了半天,结果就等来这么一句,温白都笑了。
陆征又掐了一把叶尖:“不带谁?”
小莲灯大惊,埋在温白怀里:“陆征偷听我们说悄悄话。”
陆征第一次开始自我怀疑,当初养它的时候,是不是太随意了点,才养成了这么一个糟心的性子。
“下次声音可以再响点。”陆征说道。
温白呼噜了一把小莲灯的脑袋,权做安慰。
小莲灯忘性大,气来得快,走得更快,没一会儿,就已经趴在陆征肩头,飞不动了,要陆征背。
河岸边人群突然热闹起来,温白循声看去,远远就看到一个纸人腾空而起。
天色有些暗,他看不清那纸人的模样,却能看见后头枝架上的火光和越来越短的引线。
虽然做工不算细致,但温白大概也能猜到那是什么。
刚哼着童谣跑开的一群孩子,已经重新从街那头跑了回来。
城隍上前一步,说道:“这叫烟花架,上头那纸人画的就是阴差。”
“阴差开道,祀孤仪式也就正式开始。”
果然,城隍话音一落下,接连好几十个“阴差”便从河岸边一跃而上。
随着烟花的推动,在空中打着旋。
紧接着,从河中央传来诵经和振铃声。
人群一下子都往河边涌来,城隍忙引着温白和陆征往一侧走。
小莲灯看到那几个刚唱着“今日点了明日扔”的小孩子,一个接着一个被举过头顶,坐在他们父亲肩头,还在比谁坐得高,又低头看了看陆征。
好像是它坐得最高。
这么一想,突然就高兴了,用叶托在陆征颈间贴了贴,撒娇道:“要再高点!”
陆征往那边看了一眼,就知道它在想什么,淡声道:“自己飞。”
小莲灯:“元元飞不动了。”
刚起的名字,倒是用得熟,陆征在心里笑了下。
随手掐了一个诀,画了个小悬阵出来,跟个莲座似的,给莲灯举了个高高。
温白仰头看着它:“看到什么了?”
小莲灯:“一艘好大的法船。”
城隍:“法船一般是沿着河道一路下来的,已经飘到这,说明城头那边祭军阵亡殁的大会已经开始。”
“等法事结束了,会有人去点燃法船,然后百姓就可以沿道放河灯了。”
听着“法船”两个字,温白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转头看着陆征:“元元说它当时就是跟着法船一起飘到黄泉去的,然后被你捡到了?”
陆征:“嗯。”
温白:“所以这些河灯和法船,真的能飘到黄泉去?”
陆征点了点头。
这下,温白倒真讶了下。
都说河灯照冥、渡鬼,他原先还以为只是在世之人寄托哀思的一种方式,原来是真的。
城隍拿着拐杖,在河岸边的地上敲了两下:“但也只能飘到黄泉去,下不了阴司。”
“等里头的烛火燃灭了,就会沉入黄泉。”
温白顿了下。
一抬头,看见正燃着灯火的小莲灯,说了一句:“还好你捡到元元了。”
虽然是陆征给了它灵识,在没有遇上陆征之前,它也就是万千河灯中的一盏,没有思想,也不会哭闹。
可一想到它可能也会跟着那些河灯一起沉入黄泉,温白还觉得有些后怕。
幸好它遇见陆征了。
陆征没说话,只偏头看了温白一眼。
河中间火光已起,法船一燃,原本有些喧嚣的河岸两边,竟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有糊纸和秫秸噼啪的声音。
等法船燃尽,不知哪边先喊了一声“放河灯喽!”,人潮才重新动了起来。
等人都往河岸边走了,温白才重新回到那卖河灯的摊位上。
“喜欢哪个?”温白看着那满摊的河灯,问小莲灯。
“这个。”小莲灯落在一盏河灯前。
等它一飘开,温白才看清那河灯的样貌。
他还从没看过这样的河灯。
底下是很寻常的莲叶托,可花瓣中间却不是灯芯,而是一截白蜡。
这白蜡装饰得倒很吸睛,外头还裹了一层红色的绒布。
温白看不大清楚,刚要伸手,城隍却忙制止了他:“小公子还是看看别的吧。”
温白:“怎么了?”
小莲灯也看过来。
城隍笑了下,没说话。
一旁的陆征慢声开了口:“这是求子灯。”
温白:“……”
为什么,中元节,要放这种求子灯???
城隍哈哈一笑:“这是我们这边的习俗,叫化生,中间这个也不是普通的白蜡,是特制的,你看,那是不是婴孩的形状?”
“一般只有几盏,不多卖。”
温白:“…………”
只有几盏,不多卖,就这么偏巧被小莲灯看上了。
不知怎的,温白莫名有点不敢看陆征,装作很镇定的样子,重新看着小莲灯:“元元还有别的喜欢的吗?”
小莲灯并不是很懂“求子灯”的意义,道:“那盏不行吗?”
温白还没想好说辞,陆征先开了口:“不行。”
小莲灯虽然还是觉得那盏好看,但听陆征和温白都这么说了,也没有非它不可的意思,于是“哦”了一声。
很快,又发现了一个新目标:“这个这个!白白我要这个!”
温白循声看过去,就看到一盏金元宝。
虽然是纸做的,但无论是元宝颜色还是形状,都很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