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客栈 第73章

作者:公子湛 标签: 玄幻灵异

  幼崽从陆封识身后探出一点,顶着鸭鸭小声回答。

  这其实是个奇怪的答案,但周彦修看起来一点惊讶的感觉都没有,像是早有预料。

  他看着路濯,眼神沉沉的,带着若有似无的探究。

  陆封识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就是……觉得这只小崽崽很熟悉。”周彦修轻声说,说完看着面前几个人‘就知道你渣男本性不改’的眼神,哭笑不得地解释,“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我这话可没那些暧昧的意思,陈述事实而已。”

  “我一看他就有种熟悉感,那种感觉……仿佛灵魂相连,你们不懂,只有我懂,只有貔貅会懂。”

  周彦修说话虽然略显轻浮,但为人其实还算正经,不会在这种大家都很认真的时候故意开玩笑。

  几个人清楚这点,便也认真了起来,低头思量起周彦修的话。

  周彦修是貔貅,能让他有灵魂相连感觉的妖怪,该不会是……

  一个尘封了许多年的名字在他们心里浮现出来,几个人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差不多在同时,听到周彦修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听说过辟邪么?”

  辟邪。

  和他们心里那个答案一模一样。

  这个世上能和貔貅有灵魂联系的人,只有辟邪。

  在许多年前,天地初生的时候,很少有人会把貔貅直接唤做貔貅,因为貔貅这个称谓下其实有两个物种——天禄和辟邪。

  两者同出一脉,一角者为天禄,二角者为辟邪,前者吸纳四方福禄,后者镇压八方煞灾,但后面出了一些事,辟邪身死魂消,长眠于乌戈山山巅,连传承都断了。

  这世上只有过那一只辟邪。

  后来沧海桑田,几千年的时间说过就过,那一代妖怪消散的消散避世的避世,几乎都没了踪影,新生的小妖怪们不见辟邪只见天禄,一说到貔貅,自然也只能想起天禄。

  时间的长河里,辟邪一点一点被遗忘。

  到现在,新一代的妖怪已经没人知道以前还有过辟邪这个物种了。

  几个人把各自知晓的辟邪信息碎片拼凑起来,和路濯对比了一下。

  辟邪是瑞兽,路濯身上的气息也是。

  貔貅两角者为辟邪,路濯的小角正好是两只。

  辟邪镇煞去灾,路濯的镇煞能力很优越,连烛龙的煞意都能压下去。

  貔貅身似虎豹,这样的妖怪幼年时期和小猫咪很像,而从耳朵和尾巴看,路濯应该是差不多的样子。

  而且如果路濯是辟邪,也能解释为什么蔺辛和陆封识在妖怪局查不到他的信息——

  辟邪在八千多年前已经消失,而妖怪局一千五百多年前才建立,那时妖怪们已经忘了辟邪,默认天禄是貔貅,只要天禄在,貔貅之位就不会空缺,他们自然查不出什么结果。

  谜团有了答案,再加上周彦修所说的那种灵魂相连的感觉。

  稳了稳了。

  都对得上!

  这是个让人惊喜的消息,就好像暂停更新的悬疑片在没有通知的情况下突然放出了大结局。

  没想到出来泡个温泉还能有这种收获。

  他们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更多和辟邪有关的信息,但辟邪消散的早,都是八千多年前的事了,几个人里除了陆封识,年龄最大的都没到五千,掌握的信息极少。

  而陆封识在没入世之前是只自闭烛龙,知道的信息可能还没他们几个人多。

  烛龙不行。

  几个人连问都没问他,齐齐朝周彦修看过去:“你能和我们说说辟邪的事吗?”

  做为和辟邪同出一脉的天禄,没有人会比周彦修更了解辟邪。

  后者还在看路濯,眼里有欢喜也有眷恋,闻言没拒绝,微微颔首:“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各位不妨到楼上一叙。”

  温泉室隔音一般,而且几个人没穿上衣,这么说话确实也……怪怪的。

  “好。”

  应声的人是蔺辛,先起身的却是陆封识,带起一片水声。

  听到声音,路濯下意识地朝那边看,他坐着陆封识站着,因为角度,视线便直直撞上了陆先生的腹肌和那个……不是很好描述的地方。

  路濯的脸瞬间红了,而陆封识没注意这些,走出浴池朝小崽崽伸出手:“来。”

  路濯别开眼睛,把手放过去,和蔺辛几个人差不多同时间出了温泉池。

  周彦修笑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往前给他们引路,一路上了山庄顶层。

  这一整层都是周彦修的私人区域。

  几个人走进书房,门合上,周彦修不是那种磨叽的人,手往下一点,一个木箱便出现在了几个人眼前。

  他把箱子放到书桌上打开,里面是一些书画,新旧不一。

  周彦修垂手在那些书画上轻抚了一下:“这些,是我和前面的几只貔貅继承周垣遗愿留下的记录。”

  周垣是第一代天禄的名字。

  他和辟邪同出一脉,在乌戈山上相伴数千年,感情之深自然不用说,辟邪死去,最痛苦的人就是他。

  痛辟邪的离开,更痛他连传承都断了。

  岁月太长,只有活着的人才能被记住,周垣深知这个道理,但他舍不得辟邪被遗忘。

  所以周垣把辟邪的模样和他经历过的所有事都刻在了甲骨上,并且在传承里留下遗愿,要后面的天禄把这些传下去,直到传承停止的那天。

  ——所有人都能忘记辟邪,但天禄不行。

  ——所有人都有可能忘记辟邪,只有天禄不会。

  这是天禄融进灵魂里的夙愿,后面的天禄自然不会违背,他们随着周垣,把自己在传承里看到的辟邪用书画记了下来,从周垣时期的是甲骨,到后面的竹筒丝卷宣纸,再到如今更为精细的白纸。

  纸张越来越好,画技越来越精,上面辟邪的模样也越来越清晰,从最初简笔只能隐约看个轮廓的抽象画,一点一点加深加重,直到能描绘出他的模样和神韵。

  到周彦修这一代,画技早已纯熟,他画的是张油画。

  画上暖色打底,勾勒出一个日光融融的春天,辟邪站在乌戈湖旁,在湖光水色中朝着画外的人看。

  他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通透澄净,比身旁的湖水还要清澈许多,头上双角比寻常鹿角要短一些,色泽温润似玉,背上双翼微展,缀在身侧像两片柔软的云,湖边的小花顺着风落到他的翅膀上,便在上面又添了几分柔软的颜色。

  太温暖了。

  那种暖意,满到几乎就要从画里溢出来。

  他给蔺辛几个人的感觉,和路濯给他们的很像。

  模样也像,尤其是那双耳朵和尾巴,根本就是路濯耳朵尾巴的放大版。

  但……也有一点区别。

  蔺辛几个人认真对比了一下,发现了一点细节上的差异。

  画上辟邪毛色灰白,路濯的绒毛似雪。

  辟邪的角是带了点粉的那种白,路濯的角是纯粹的洁白,和那一身绒毛一样。

  辟邪背生双翼,路濯即将成年,背上却一点痕迹都没有。

  天禄的画技经过万年传承,色差这种事不可能出现,只能是辟邪本身的原因。

  想了想,蔺辛问周彦修:“辟邪幼年期到成年绒毛和角的颜色会有变化吗?还有,翅膀是不是只有成年之后才会出现?”

  他希望周彦修点头,但事与愿违。

  “不是。”周彦修摇头,“他刚出世时绒毛和角的颜色就是那样,翅膀也是那时候就有的。”

  那好像又不是很能对得上了。

  像貔貅这样的上古妖兽,无论传承到第几只,原身特征也是不会变的。

  难得阿崽不是辟邪?方向又错了?

  蔺辛揉揉眉心,看周彦修:“你觉得小路是不是辟邪?”

  天禄和辟邪一脉相承,传承里又真正见过辟邪,小道长觉得他的判断应该会比较准。

  被问的人却没说话。

  周彦修皱眉站在那里,心里浑浑沌沌很多事想不通。

  四周突然间静了下来。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有人出了声。

  “我觉得……他就是辟邪。”

  “他不会是辟邪。”

  两句矛盾的话在同一时间响起,前面那句是周彦修的声音,而后面那句……

  是陆封识说的。

  他看着画上的辟邪,声音很轻,是因为要说的话凭空有了重量,重重敲在了在所有人的心上。

  “辟邪当初献祭自身,尸身消减魂飞魄散,一点神魂都没剩下。”

  “魂散如灯灭,他不可能还有传承。”

  “而且还是在隔了八千多年之后。”

第50章 来到客栈的第050天

  “我觉得还是有可能的吧?”周彦修皱眉,“温琅就是在之前那只饕餮消散一千多年后才出现的。”

  温琅是这世间的第四只饕餮。

  在他之前的那只饕餮,活了六千一百八十九年,前六千年自在快乐,在雾中山晒晒太阳摘摘花,无聊的时候去隔壁山找只厉害的妖怪打打架,回来就随便找个地方一躺,睡到黎明看日出。

  后来他喜欢上一个人,相伴几十年后,这个人死了,他也疯了。

  疯了一百多年,最后吞了爱人的骨灰,撞死在了雾中山巅上。

  因为死前疯癫,神魂受损,饕餮的传承暂时被中断,活了一千年才重新出现,有了现在的温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