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柴帽双全
并且也可以辨出,这不是什么八百年的矮萝卜,这是根八百年的人参。
八百年的人参精,哪怕是一滴血,都有着寻常伤药难以比拟的功效,几乎是瞬间,郎毅虚弱的气息变得平缓了起来,不断往外冒血的伤口也止了血。
但这也仅仅是吊住了命,伤口还需要仔细处理。
罗波按住自己指尖的伤口,植物属的妖怪自愈能力极强,片刻后伤口已经复原,他外漏的气息也重新收敛起来,再窥不见一点踪迹。
“去户籍科把药箱拿给我,药箱在我办公桌二层的柜子里,他骨头断了不能随便移动,我在这里给他处理!”罗波对着郎二吩咐道。
郎二立刻窜了出去,葛子明则捂着胸口倚在车门上,闭着眼睛平缓着内息。
罗波一看就知道葛子明受伤也不轻,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是遇上什么了?损伤那么惨重?”
葛子明没说话,依然闭着眼。罗波也没再问,他知道葛子明也需要时间调整内息,否则保不定下一个该被抢救的就是葛子明了。
“我们遇上了……观音……”副驾上突然传来哆哆嗦嗦的男人声音。
罗波惊讶的一转头,这才注意到副驾上原来也坐着一个人,只是男人一直蜷缩着,郎毅的伤情又太惹眼,他愣是没注意。
而走过来想问问要不要帮忙的关凛和顾怀山正巧听到了男人的这个答案,关凛愣了一下,顾怀山则眸色一沉。
第37章
罗波在车里忙着帮郎毅处理伤口,而他忙活的时候,其他人也没闲着,郎二跑前跑后的帮忙拿东西,葛子明则帮着固定住郎毅的伤处,方便罗波清洗,顾怀山也去烧了点热水,时不时帮着打打下手。
唯有关凛,帮不上忙,只能蹲在一旁,听听这个名叫陈平的人类仿佛疯子一般离奇的说辞。
罗波他们挤在车上给郎毅治疗,没空管陈平,陈平就蹲在地上,蜷缩着身体,自言自语:“我就说观音要杀我,我就说观音要杀我,你们都不相信,都不相信……”
这件事郎二之前已经说过了,关凛是不信的,观音怎么会杀人呢?
但是事实正摆在他眼前,葛子明和郎毅今天就是去陈平家调查的,若非撞上了那尊观音,又怎么会受这样重的伤呢?
关凛也不管要遮掩身份了,直接用橘猫的样子开口问道:“观音是怎么出现的?”
陈平的自言自语被打断,他看了橘猫一眼,没有发出猫竟然会说话的怪叫,他吓坏了,当人见识过了一个非常恐怖的东西后,再见一个不那么恐怖的,就变得好接受起来。
他也不管问话人是只猫,像是急于倾诉,急于证明自己一般,立刻回答道:“就画里的,画里的观音突然动了!它在画里活过来了,然后它掌心就出现一个金色的轮子,从画里钻出来要杀我!”
“跟你在一起的那两个人,葛主任和郎主任,都是被观音伤的吗?”
“对!他们想用我引出观音,但是观音引出来后,他们打不过,差点害死我!”陈平说到这里还气愤起来,若非这两人出的馊主意,他怎么会再次撞见这尊杀人观音?
可关凛瞥了瞥陈平完好无缺一根汗毛没少的身体,以及分别受了严重外伤和内伤的郎毅葛子明,对陈平的埋怨不置可否。
他继续追问:“他们打不过的话,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那观音现在在哪?”
“我、我也不知道,我当时被那只大狼挡着,没看见……”陈平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只知道结果:“那观音不知道去哪了,画被葛主任拿符烧了,然后葛主任搀着大狼下楼到车上,往这边开,就逃到这里了。”
完全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关凛也不问了,他不喜欢这个人类,所以也不想跟对方多说话。
他就安静的蹲在一旁,等了大概一个小时,郎毅的伤势才大概算是稳定了,骨头也接了起来。
但是怎么将这个伤员搬上楼,在房间里安顿好,又是一个难题。
之前从陈平家离开的时候郎毅还有意识,是强撑着自己走下来的,现在他已经晕死过去,走是不能走的,偏偏还是那副狼的原形,四米多长,死沉死沉的,一般人根本搬不动。
最后还是众人合力,用桌椅板凳做了个临时担架,一起将他抬到了房间里。
终于处理完了,众人正想松口气,可约莫是看到郎毅被安顿好,没有危险了,一直悬着的那口气松了,葛子明又紧跟着晕死过去。
罗波只得继续处理这个伤员二号,好在葛子明不重,他和顾怀山两人一起将葛子明搬到了隔壁房间,关凛跟着去了,陈平则因为碍手碍脚,而且本身也惊魂未定,被罗波打发去了一间空着的客房,让对方先去休息休息。
至于郎二,他也是担心葛子明的,但是跟着过去看看,他又放心不下他哥。
正犹豫不决的时候,罗波替他做了决定:“你就别去了,葛子明伤没你哥重,我们能解决,你留着照顾你哥吧,看他醒了喂他喝点水什么的。”
郎二应下了。
到了隔壁房间,罗波和顾怀山一起将葛子明在床上平放着躺好,然后罗波伸手搭上对方的手腕,一副中医诊脉的架势。
内伤不比外伤,顾怀山帮不上忙,只能跟关凛站在一旁看。
看的过程中,他像是不懂实情的普通人那样感叹:“罗主任真是深藏不露,除了是户籍科的主任,竟然还是位医术高超的大夫。”
“也没有多高超,一般水平,而且连正规执照都没考,也就是个赤脚大夫。”罗波一边说着,一边从药箱里拿出一个针灸布袋,又燃起一个酒精炉,准备帮葛子明疏通疏通穴道。
“罗主任太谦虚了,郎主任那么重的伤,你处理后,伤势一下就好转了,那些大医院里的主任医师,大概都没有这样的水平。”顾怀山笑着恭维。
“他不是谦虚。”关凛忍不住替傻傻的顾怀山解释:“郎毅伤势好的那么快不是因为他的医术,是因为他一开始喂的那滴血。”
罗波咬破指尖时外漏的气息,周围非人的生物都能察觉,关凛自然是察觉了,他也同时知道了罗波的真身,以及罗波为什么要掩藏。
人参精这个物种,虽然是妖怪,但本质上跟顾怀山没什么差别,都是妖魔们眼中的美食,甚至罗波还更美味一点,吃了他除了会大补,身上的一切顽疾残缺都能瞬间痊愈,堪称天材地宝了。
“他说的没错。”罗波附和了关凛一声,“我也不瞒你们了,反正你们应该也已经发现了,我真身是株人参,我的血,枝叶根须,都是上好的伤药。”
他说话时从药箱里摸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掰开葛子明的嘴,喂了下去:“像这个药丸也是用我的根须做的,我再给他扎几针疏导一下经脉,明天就能好的七七八八。”
顾怀山脸上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惊讶:“那你……不会受伤吗?”
用自己身体做药,对一个普通人类而言,确实有点难以接受,罗波也解释习惯了,他拍拍自己刚刚摸出药丸的药箱:“其实你们人类每天新陈代谢,毛发指甲会生长脱落,植物也会,我时不时掉片叶子根须,收集起来废物利用而已,没什么损耗的。”
“至于刚刚那滴血,是得耗点真气,得多晒几天太阳才能补回来。”罗波语气随意,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这点损耗。
“罗主任医者仁心。”顾怀山又夸了一句。
“诶,你别这么夸我,我真受不起。”罗波在扎针之余,还跟顾怀山闲聊起来:“我以前吧,经常被妖怪道士追杀,也没什么冤仇,就是想吃了我增补自己,我那时候就在人间东躲西藏,窝在深山老林里不敢出门。”
“可后来深山老林也待不下去了,因为大家都觉得我会躲在那里,一群一群的来山里搜捕,所以我就反其道而行之,去了一个别人万万想不到的地方,你们猜是哪?”
罗波自问自答:“人类的医馆!是不是想不到?”
“确实没想到。”顾怀山配合的捧场。
“我装成药童,混了进去,医馆里那些药味正好可以遮掩我身上的参味,我在医馆里安生的躲了几年,那些想吃我的妖怪人类做梦都想不到我就躲在他们眼皮底下。”罗波为自己当年想出的好主意得意洋洋。
“你为什么不去虎牢关呢?”关凛插话道。
虎牢关是妖族最大的聚居地,除了魔犯人间的那些年比较混乱,平日里山清水秀,没有凡人打扰,内部也有严格的秩序,不允许欺负弱小的妖族,更不允许吞吃同族,像罗波这样的人参,如果在那里的话,就不用再担心自身安全了。
“我也想过要去,但我成精的那时候,你们早都不在了。”罗波叹了口气:“虎牢关还在,可是神血狴犴不在了,没有你们的威慑和束缚,那些妖怪部族们虽然表面上还遵着以前的规矩,但实际上四分五裂,各自为政,像正派一点的风狼一族还好,像蝰蛇族的那帮混蛋,别说欺负其他妖族,就是吃人,他们都敢。”
关凛不说话了,他对虎牢关的认知都停留在千年前,这千年间关内发生的变化,就像这人间一样,对他而言全是陌生。
罗波便继续道:“我躲在医馆的时候,平常看医馆的季大夫给人看病治病,他是个远近闻名的神医,医术很厉害,耳濡目染的,我也就跟着学了一点,我悟性不行,也就学了个皮毛,会治治普通的伤,太复杂的就不行了。”
“可即便季大夫是个神医,他也救不了所有人,医馆里经常会看到那些治不了只能等死的病人,哭着喊着求季大夫救救他,季大夫不是不想救,他悬壶济世,遇到没钱的病人都是赊账赠药也要救,可有些时候他真的无能为力。”
“但季大夫救不了的这些病人,其实我是能救的,只要用我的一滴血就好了。我不是人,但我修出人形后,好像多少也懂了点人类的感情,在山野里还很懵懂,但在医馆待的越久,听着季大夫挂在嘴上的那些‘医者仁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类的话语,这种感情就越清晰,后来,我终于没忍住,用自己的血救了一个患病的女童。”
“她家大人是城里的富户,也是医馆的常客,稍微有个头疼脑热的就要来问问诊,抓几服补药回去。”
“每回来抓药的时候,女主人都带着她,她长得很可爱,粉雕玉琢的,头发扎成了两个团子,团子上缀着白色的绒毛,像是兔子的小尾巴。我那时候的人形跟她差不多高,她就以为我是她的同龄人,所以女主人跟季大夫看病的时候,她就会来找我玩,时不时还送我点家里厨子做的糕点。”
“我没跟人类打过交道,也没有人送过糕点给我,只有朋友才会对对方那么好的,所以我觉得她是我的朋友了。也因此,那一天,她因为意外落水,高烧不退,季大夫也束手无策的时候,我忍不住救了她。”
“我做的很隐晦,趁没人的时候偷偷将一滴血滴进了她嘴里,第二天她就恢复如初,生龙活虎了,别人都夸是季大夫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女童的父母请遍了全城的大夫,都说救不了了,只有季大夫救了,还恢复的这样快。”
“我听着也很高兴,她得救了,我也没有暴露,可以继续躲在医馆生活下去。”
“我以为做的完美无缺,但是……”罗波自嘲的笑笑:“我身份的事情还是暴露了,我当时喂她血的时候没有旁人看见,她也半昏半醒的,没什么意识,好巧不巧的,就在我喂她血的那一瞬,她清醒了一下,正看见了我喂血的举动,并且饮下我那滴血后,她身体上的疼痛都在瞬间好转,病好后第二天,她将这件事告诉她的父母了。”
“我知道她也不是故意出卖我的,她就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什么也不懂,觉得这件事很神奇,所以才跟父母说的,并不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
“而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我明明是救了人,为什么会得到那样的结果。”
罗波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她父母知道这件事后立刻联络了城里的县令,联合一大帮子人包围了医馆,说我是妖怪,要抓了我为民除害。”
“季大夫站出来维护我,说我是他的药童,不是妖怪,可他们叫来的一大帮子人里,有个会法术的道士,修为不算多高深,但我这种人参向来没什么攻击力,自保的能力只有遁地逃跑,可城里都是砖石地,我跑不掉,他一张符过来,我就被逼的现了原形。”
“他们把我关在一个贴满了符照不见阳光的笼子里,嘴上说着要为民除害,但其实是商量着要把我分尸,这根参须分给谁,那片叶子又分给谁,商量着商量着还因为分赃不均吵起来了。”
“我被关在笼子里的时候,心如死灰,觉得自己这回死定了,逃是逃不掉了,我每天就抱着自己的根须缩在笼子里思考人生。”
“为什么呢?医者仁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什么我都照做了,结果却是这样呢?”
“我自己想不出答案,到死都想不出,我知道自己没几天了,那些人马上就要把我剁成几块,拿去向权贵献宝也好,自己服用也好,反正我是死无全尸了。”
“可就在他们终于商量好,准备动手前那一夜,突然有人将笼子上的符咒撕开了,是季大夫。”
“也不知道他一个文弱的大夫是怎么偷偷跑进来的,他将符咒撕了后又将笼门打开,把我放了出来,让我快跑。”
“我应该立刻跑的,可那个问题困惑我太久了,季大夫读的书多,或许会知道答案,我在跑前忍不住问了他,救人不是做好事吗,不是胜造七级浮屠吗?为什么结果会这样?”
“季大夫不说话,沉默了很久后才摸摸了我头顶已经蔫吧掉的叶子,叹了口气说:‘以后不要救人了,快逃吧。’”
“这是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了,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我又跑回了深山老林,继续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一直藏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也是倒霉,又被人抓到了,但同时,我运气好像也不错,每回都有人救我。”
“这回救我的是特调局的局长,鲁正东鲁局长,也就是我现在的顶头上司,他跟我说了很多,说现在的人间不一样了,有特调局管着了,没有妖怪道士敢随便吃我了。”
“他让我下山去,不要一个人窝在深山老林了,怪寂寞的,还不安全。他帮我做了伪装,我只要不流血的话,没有人会发现我的原形,又看我在人间不知道怎么生活,就聘了我来当户籍科的主任,毕竟我没有什么战斗力,不能跟葛子明他们一样去抓坏人,只能登记登记户籍做做文职。”
“季大夫跟我说了那句话之后,我就决定再也不救人了,普通的救人我还是会做的,但那种要损耗我精气,暴露我身份的傻事,我再也不做了。所以医者仁心真谈不上,我只有自保的私心,今天受伤濒死的是任何其他人,妖怪也好,人也好,我都不会救的。”
“但特调局不一样,特调局就像我的家一样,里面的每个人,我或许不全认识,但他们都在做着保护我,保护像我这样没有自保能力的妖怪,保护那些不知道妖怪存在的普通人的事。”罗波看着躺在床上的葛子明:“他们保护我,所以我也要救他们。”
这个长长的故事说完,葛子明也被他扎成了一个刺猬,最后一根针落下后罗波拍拍手,终于松了口气:“完事了。”
而关凛和顾怀山却还沉浸在罗波说的这个故事里,一时没说话。
罗波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扭头看了看这沉默的一人一猫:“诶,你们也不用多想,我说了那么多,其实就一个目的,拜托你们千万不要把我的身份说出去。虽然现在有特调局维护治安,作奸犯科的少了,但是也不是没有,我不想惹麻烦。”
“这个你放心,我签了保密协议,特调局有关的事我都不会往外说的。”顾怀山保证道。
“我也不会说的。”关凛也附和了一句。
“那就行了,天也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吧,电脑我会找人修的,争取明天给你们解决。对了……”罗波摸摸脑袋,抱歉道:“本来空房多,你们可以一人一间,现在突然来了这么多人,麻烦你们今晚要挤一起睡了。”
“没事。”关凛随口道,他可以睡沙发上,睡椅子上,甚至睡在吊灯上。
“没事。”顾怀山也随口道,他可以和关凛睡一起。
虽然两人想法不同,但反正嘴上都说的没事,于是罗波也就放下了心。
三人兵分两路,各自回房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快乐~
昨天忘了,今天补一句,假装今天也是元宵节,么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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