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柴帽双全
虎牢关内,汜水以东的前线虽然时有战事,但在靠近关门的后方,汜水以西的那片山林,也就是妖族的栖息地,其实还算安宁,算是战火暂时波及不到的桃源,关凛得以与自己的朋友们在此拥有一个较为安稳的童年。
郎延是风狼一族的成员,也是关凛的朋友。
关凛只有三个…….不,两个朋友,一个是郎延,另一个是跟关凛同族的赵玄明。虽然是同族,但赵玄明又有些不一样,关凛的本体是一只橘色的长得跟老虎很像的大猫,赵玄明则是黑色的,变异的黑色,也是跟魔族分外相似的黑色。
也因此,在那个与魔族不死不休的战乱时代,赵玄明在族里备受排挤。
而与赵玄明玩在一起的关凛和郎延,也各有各的被排挤法,郎延是因为早产,导致他的身形比同族的其他狼要小上一些,也弱一些。
妖怪是野蛮的种族,即便修出人形,也摆不脱骨子里的兽性,弱小就是会被歧视和欺负,理所当然。
关凛呢,毛色没有变异,是正统的橘色,出生时也没有早产,爪子粗壮且健康,但他依然被同族们排挤,原因嘛……不提也罢。
反正在幼年的那段还算和平的岁月里,他们三个被排挤孤立的幼崽抱团取暖,以及……调皮捣蛋。
“蹬后腿!蹬后腿啊!你前爪乱动什么!”
在酒窖外的围墙上,趴着一只短手短脚比狗大不了多少的橘色虎崽,虎崽正往下探着身子,双爪抓着幼狼的一只前爪,试图把挂在墙上的幼狼拽上来。
可幼狼大概是不习惯离地那么高,后腿乱蹬还不够,前爪也忍不住胡乱挥舞,全挥在关凛身上了,弄的抓着他的关凛气的够呛,几乎想松爪让郎延摔下去算了。
但也就是想想,语气再气急,他也紧紧抓着自己的同伴。
“你们还没好吗?”黑色的虎崽从围墙的另一边绕了过来,他边说边警惕的打量着四周,以防看守酒窖的大人过来。
“郎延这个四肢不协调的白痴!爬个墙都那么笨!”赵玄明不问还好,一问进一步激怒了关凛,关凛气到开始骂狼了。
挂在墙上的郎延一听不服气了:“你们两个都像猫,猫爬树爬墙本来就很轻松,你们什么时候听过狼会爬墙的?”
“你是狼妖!又不是普通的狼!都是妖怪了还不会爬墙,你还当妖怪做什么!”
“当妖怪就得会爬墙吗?!”
这挂在墙上的两人眼看着要吵起来了,赵玄明叹了口气,后退一蹬,跳下了围墙。
赵玄明虽然跟郎延和关凛玩在一起,但他跟年龄相近的关凛郎延不同,他比这两只的年龄都要大上一些,性格也更沉稳,对于这幼稚的时不时要吵个架的两人,他大多时候都像是包容的大哥哥,负责调停战争和解决问题。
就像此刻一样,落地后,比关凛身形大了一圈的黑色大猫将身体伸长,虽然还是没成年的幼崽,但直立起来也有近一人高,足够顶到悬在空中的郎延。
有了支撑,郎延无处安放的爪子平静下来,他借力一蹬,终于跳上了围墙。郎延上去后,赵玄明也很快跟了上来,三只毛茸茸成功在围墙上会师,距离摘得胜利的果实,只有一步之遥。
关凛的鼻尖微微抽动,他嗅到了果酒的香气,郎延同样也嗅到了,这两只吵架吵的莫名其妙,和好的速度也不可思议,他们此刻就全然忘了刚才的争执,只全心放在酒窖里的果酒身上了。
关内的成年妖怪们逢年过节都喜欢喝这些果酒,但是他们这些幼崽向来只能闻味道,没成年前禁止饮酒。
但越是禁止,越是让人跃跃欲试。今天,就是他们的第一次尝试。
一橘一灰一黑挨个跳下围墙,由关凛打头,赵玄明殿后,分工有序的偷偷潜入了酒窖。
进去后关凛看着堆满了仓库柜子的酒坛,就近选了个小的,拆开封泥,先喝了一口,没等他尝明白滋味,郎延就迫不及待的凑过来:“怎么样怎么样?”
“唔……跟我想的不一样。”关凛舔了舔唇,给了这么个评价。
他想象的果酒是甜的,毕竟闻起来就很甜,但实际喝起来……有点呛人,关凛并不喜欢。
赵玄明第二个尝试,他尝完一口后的结论是:“没有槐杨花的花蜜好喝。”
“到我了到我了!”郎延早就急不可耐了,狼爪直接扒着罐子,将整个尖尖的嘴部都伸进了罐子里。
关凛和赵玄明都是浅尝辄止,只有他是狼吞虎咽,一口喝下去小半坛,才舍得把嘴从罐子里拿出来,拿出来后一个劲的夸赞:“果然很好喝!”
说完郎延就再次将嘴埋进了酒坛里,咕嘟咕嘟豪饮起来。
关凛心说哪里好喝了,一定是郎延的口味太奇怪,一点都不合群……他正这么想着,就见赵玄明也找了一个酒坛,抱着喝了起来。
关凛:“……”原来不合群的是自己吗?!
他忍不住去问赵玄明:“你不是说不好喝吗?”
赵玄明奇怪的回头望了关凛一眼:“没有啊,我说的是没有槐杨花的花蜜好喝,槐杨花的花蜜最好喝,这个也不错。”
关凛:“……”是他曲解了赵玄明的本意。
赵玄明答完后继续喝了起来,而关凛……他摆着不愉快的飞机耳,看着这在自己面前畅快饮酒的黑虎和灰狼。
本来对果酒很期待,来了才发现这么难喝,真是白费那么多功夫。
但是他也不能走,他跟郎延和赵玄明向来是同进同退的,没有一个人先走的道理。
关凛就这么无聊的蹲坐在一旁,眼看着郎延喝酒喝的越来越豪迈,一开始还只是把嘴伸进去呢,到最后整个脑袋都钻进了酒坛里,而赵玄明相对就文雅多了,喝的也少很多,他虽然觉得不错,但也知道酒容易醉,醉了容易耽误事,所以十分克制的只喝了小半坛。
事实证明,他很有远见。
关凛他们挑的时间是看守酒窖的妖怪外去吃饭的时间,那是只熊妖,吃饭后总要去山南边买一杯槐杨花蜜,来去起码得半个多时辰,而关凛他们刚刚溜进来一炷香,时间上很安全,熊妖绝不该这个时候回来。
但他回来了。
听到熊妖的脚步声和饱嗝声的时候,躲在酒窖里的三只齐齐的打了个激灵,然后互相对视一眼,关凛和赵玄明倒是默契的从对方眼神里读出了“快走”的意思,但是郎延的眼神……
这蠢狼根本没有眼神,因为他脑袋上卡了个罐子,拔不出来了!
“诶!怎么弄不下来了?!”他还兀自在奇怪。他刚刚喝酒时能钻进去,怎么能拔不出来呢?
“你后我前!”时间紧迫,关凛飞快的吩咐。
不需要过多解释,仅仅是这笼统的四个字,赵玄明就明白了关凛的意思,他立刻跑到郎延身后,用嘴咬住狼尾巴,然后跟在前方抱住酒坛的关凛一起用力,往两头拽,试图将狼和罐子分离开。
结果还没用上劲,郎延就“嗷呜”的小声叫了起来:“痛痛痛!尾巴!尾巴要掉了!还有耳朵!耳朵卡住了!”
赵玄明连忙松了口,关凛则气的一爪子拍在罐子上,罐子传倒震荡,效果跟被盖在嗡鸣的大钟下差不多,给郎延拍的晕晕乎乎,咕噜一下倒在地上。
而熊妖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已经听到他拿钥匙开门的声音了!
“我去引开他!”电光火石间,赵玄明做了决定。
说完,他也不等关凛意见,直接趁着酒窖门被打开的一瞬,从门缝里飞扑了出去,他正好扑在熊妖身上,踩着熊妖宽大的肩背一跳,就飞窜了四五米。
熊妖被这扑出的黑影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大怒着吼叫了一声,就朝门外追赶去了。至于酒窖里剩下的两只,他完全没注意。
赵玄明诱敌成功,留在酒窖里的关凛也不敢耽搁,知道罐子一时拔不出来,就指挥着郎延跟自己走:“往右走,然后左拐!”
郎延撞在了墙上。
“往左往左,不对,太左了!往右回一点!”
郎延撞在了门上。
“前面直走!”
郎延没有再撞上东西了,但他滚下了台阶。
“台阶你都看不到,你瞎了吗?!”关凛怒了。
郎延也怒了:“我脑袋上卡着罐子,我哪来的眼睛看?!”
“还不都是你自己钻进去的!”关凛愤怒指责。
“还不是你说要偷酒喝我才陪你来的!”郎延同样愤怒回击。
“你是在怪我咯?!”关凛开始呲牙。
“本来就应该怪你!不是你起的头怎么会有现在!”郎延在罐子里呲牙。
赵玄明在外面绕了一圈,把熊妖骗走后,又悄悄跑回了酒窖,回来时本来以为关凛和郎延应该已经成功逃跑了,却在酒窖门口发现,正和橘色大猫抱成一团打架的……脑袋上卡着罐子的狼。
赵玄明:“……”
这两人打的连逃跑都忘了,在地上滚了一身泥,难分胜负。但关凛很快取得了上风,因为他发现了郎延的弱点,他每敲一下罐子,郎延都会晕乎一下。
关凛痛打狗头,像是敲鼓一样,把郎延敲的原地转圈圈。
关凛本已经稳操胜券,却不想异变陡生。郎延也意识到了罐子的弱点,但他同时也发现了,这是个克敌制胜的武器!
他后腿蓄力,然后瞄准关凛的方向,像是箭矢一样扑了出去,用卡在脑袋上的罐子重重的撞向关凛,威风的像是攻城的大锤。
关凛被撞的往后一跳,怒火再次浇油,正准备回击。而赵玄明也终于看不下去,准备出来阻止。
两人的动作却同时一顿,他们双双回头看向身后,是叉着腰,凶神恶煞的看着他们的熊妖。
要光是熊妖也就算了,关凛虽然暂时打不过对方,但也不怕对方,尤其他现在正是怒火中烧的状态,绝不会因为熊妖的出现而停止跟郎延的战斗。
可熊妖旁还有一个人,一个相较于熊妖魁梧高大的身形显得瘦小了些的女人。她很年轻,穿着戎装,身姿笔挺,虽为女性,眉宇间却有股不输于男性的英气。
她也没做什么表情,反正论气势肯定不如旁边的熊妖看起来吓人,但关凛一见到她,就立刻倒下了耳朵,团起了尾巴,看起来要多乖有多乖,跟刚才霸道又不讲理的样子判若两虎,简直像是一只大了点的猫咪。
她叫关冷,是关凛的姐姐。
关凛天不怕地不怕,生平只怕两样东西,其中之一就是关冷。赵玄明一见关冷来了,就知道他不用出手了,这架打不下去。
关凛这边是偃旗息鼓了,但脑袋卡着罐子的郎延对此全不知情,见关凛许久没有回击,只以为自己取得了全面胜利,当即哈哈大笑起来。
但他笑着笑着就发现了不对,他在空中扑腾着自己的四爪,奇怪道:“我怎么飞起来了?”
没人说话。
“诶?是谁在拎我后颈?!”
还是没人说话。
“谁那么卑鄙偷袭我,有种单……”
“哗啦”一声,质量过硬,磕碰了几十下都完好无损的罐子,在熊妖的爪尖轻轻一触下,碎了。
郎延的脑袋终于得以从罐子里解脱,然后就看到了面前拎着自己仿佛铁塔一般高大的狗熊,“单挑”的最后一个“挑”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场面静默的仿佛成了一幅画,好半晌之后,郎延对熊妖扯出一个笑脸,试图萌混过关。
那副谄媚的神情,即便是关凛现在想来,也忍不住发笑。可笑完了,环顾四周,空茫夜色中,只有他了。
无论是那三个□□离校的学生,还是郎延和赵玄明,亦或是关冷,都走了。
关凛的童年是安宁的,还有机会与朋友们胡闹玩耍,可也只有那段时间是安宁的,二十年的平静不过是因为天魔王在等待时机,从魔重现人间的那日起,人间就注定没有安宁。
成年之后,他们相继进入战场,也于那场死伤惨重的战役中,就此诀别。
若是共赴黄泉,倒也不寂寞,可偏偏,关凛活下来了,活在这个陌生的不再需要他的新世界里。
他孤零零的待在原地,借着夜色的掩藏,让耳朵耷拉了一会儿。
就一会儿,一小会儿。
一小会儿之后,关凛回了家,顾怀山的家。
家里静悄悄的,顾怀山睡的很熟,对关凛一来一回的事似乎全无所觉。
关凛走到客厅角落里的猫窝里趴好,准备睡觉。
角落临窗,残月的光华恰恰好从窗扇的缝隙里渗进客厅,落在关凛身上,照出一片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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