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颗舍利 第18章

作者:ranana 标签: 玄幻灵异

  “是,另外那一个,也是你师父的声音吧?”

  “是。”风煦微说道,“我打听过了,张元寿是得慧班里的一个武生,师父演木兰,他演突厥大将,一套八卦掌打得很好,他和师父一道来的北京,也算小有名气。一次演出后,阑尾炎发作,去了医院开刀,在医院里修养时,一天晚上,他看到有人翻窗进了他们病房,要杀他隔壁病床的一个人,他出手救下了隔壁病床的病友,后来才知道,那病友是当时管文物的一个领导,之前这位领导刚抓了一伙走私文物的人,被记恨上了,这位领导很欣赏张元寿的一身本领,就邀请他去他们单位工作,保护出国展出的文物。

  “张元寿就离开了戏班,听说他后来不光保护文物,还因为一身好功夫被相中去给更高层的人物做保镖,屡建奇功,只是因为他们这行保密性极强,新闻上很少报道,他虽然断断续续和戏班里的人还有些来往,也很少透露他工作方面的内容。

  “张得慧说,张元寿和我师父的关系一直不错,只是八七年的时候,他突然离开了北京,几乎是不辞而别,据说他现在在甘肃泯市种树。”

  “种树?泯市?”怜江月抓了抓耳朵,一抬头,看到房间里的半身镜,那镜子里照出他那一张满是迷惑的脸,还照出他身后一道不断往背光的地方倾斜的影子。怜江月不由盯住了那镜子里的影子,一瞬,他像是看到了一个坐得歪歪斜斜的自己,他忽而是感觉不到手上手机的重量了。

  “怜江月?”听到风煦微这一声,怜江月提了提气,手里的触感又回来了。再看那影子,它不动了。

  怜江月问道:“有具体地址吗?”

  “没有。我问你,你有一颗舍利子寄去泯市,收件人是谁?”

  “我才想和你说这件事,寄去泯市的是要给一个叫上官玉盏的人的。”

  “你爸在磁带里提到的那个上官玉盏?”

  怜江月点了点头:“听上去像是个酿酒的。”

  风煦微猜测道:“难道你爸寄这些舍利子出去是因为他觉得它们是很宝贝,很有价值的东西,他要把它们分给他想感谢的人?”

  怜江月道:“走,我们也去灵境胡同看看。”

  两人就约了在灵境胡同和府右街的交叉路口碰头。

  临出门前,怜江月把房间里的窗户打开了,还留下了一张纸条,写着:朋友,要是你有怜吾憎的故事要告诉我,打我电话,或者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我去找你。多谢。

  他还嘱咐了前台,要是有人来找他,一定要留下那个人的联系方式。

  到了灵境胡同,怜江月和风煦微见到了。风煦微就说:“胡同改造拓宽了几次了,张元寿以前住的地方早没了。”

  两人前后左右观察了番,两边的房子里都不见灯火,此时只有他们两人站在这条胡同里,周围静悄悄的。

  怜江月问道:“张元寿是一个人去的甘肃,还是和他老婆一起走的?”

  “这就不清楚了,反正那之后也没人见过他老婆了。”

  两人并肩漫步,走过了罗家胡同。怜江月往前一指,示意风煦微:“你看。”

  不远处,偏西的地方,暗夜中亮着一片红光。

  风煦微道:“那里倒挺热闹。”

  怜江月点了点头,他听到了些喧哗声,正是从那亮着红光的地方传来的。他就朝着那红光走去。他离红光是越来越近了,依稀能看到它笼罩在一片院落上。喧哗声也是越来越大了,像是有人在猜拳,打牌,吆喝着什么赌注。

  “在这里。”怜江月转进了条羊肠小道,两边都是墙,就看到五六步开外的地方,一道光投在地上,还投在了一块架在路中间,贴着张红纸的木板上。那红纸上用金笔写着两行漂亮的楷书:恭贺毛玉芬,葛仲喜新婚!

  怜江月回身招呼风煦微:“走,看看去。”

  风煦微拽住他:“你认识毛玉芬,认识葛仲喜?”

  怜江月说:“我还没吃过北京的喜酒,听上去好热闹。”

  他说着就要往那投出光的地方去,风煦微拦不住,只好跟着,有些好气,又觉得好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这么爱凑热闹?”

  怜江月对他笑了笑,拉着他进了间敞开着门的院子。一院子满满六桌人,全是喜气洋洋的,似乎都是来参加毛玉芬和葛仲喜的喜宴的。

第21章 (4)

  院子并不算大,围了七间屋子。每间屋子的门脸都窄窄的,屋里都亮着灯,那灯光清楚地照出每扇窄门两边的玻璃窗上贴着的红双喜字。

  屋檐下、两棵枣树上还挂着许多的红灯笼,金黄的穗子在微风中轻轻摇动。

  确实有不少人在划拳,还有聚在一起玩色子的,斗地主的。桌上的餐碟叠在了一起,砂锅明炉里也都空了,红酒啤酒白酒洋酒占着圆桌的大部分位置。院子一角放着许多装空酒瓶的纸箱。没什么人动筷子了,众人只是喝酒,抽烟,男男女女的脸都被满院喜庆的红光照得红彤彤的。

  有一张圆桌上摆着一只三层的奶油蛋糕,蛋糕上插着一对穿白婚纱和黑色燕尾服的塑料夫妻小人。桌边散坐着八个人。有两个穿西装的男人勾肩搭背,靠在一起说着话,其中,那西装上配着一朵大红花的男人,想必就是新郎官葛仲喜了,坐着的其余几人,无论男女都上了年纪了,面色有些疲倦了,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甚至闭上了眼睛,脑袋不时往前点一点,似是睡着了。

  新郎官脚边放着一株瘦小的石榴树和两把绑着红缎带的铲子。那小树的树根上裹着厚厚一层土。

  周围没看到新娘打扮的人。怜江月还要再找一找,就见边上一桌人里有个秃顶的男人跳了起来,朝着他和风煦微直挥手,招呼他们过去。这男人中等个头,脑门油亮,秃顶也油光光的,右手夹着半根烟,穿着白衬衣,灰色西装裤,衬衣的袖子挽了起来,他指着他那桌上的一个空位就说:“你就是小孙的男朋友吧?怎么现在才来啊!来,来,坐!小孙去……”

  秃子打出个酒嗝,右手往东屋一指:“去帮新娘子换衣服去了,你来,你来……”

  秃子是看着风煦微说的这些话。风煦微指着自己,一边眉毛挑得老高:“我?小孙的男朋友?”

  秃子一摸脑袋,呵呵直笑,摇着手指道:“小孙的手机屏保就是你的照片,我怎么可能认错?来,过来坐啊!”

  那桌上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就说了:“老秦,小孙的屏保那是明星。”

  怜江月推了推风煦微,风煦微瞪了他一眼,没动。怜江月小声和他说:“这些人里说不定有胡同里的老住户,说不定认识张元寿。”

  怜江月又说:“这么好的机会,我们也算是撞大运了,我就知道和你在一起运气会很好。”

  风煦微这才不情不愿地朝着老秦那桌走过去,走到老秦跟前了,他脸上挂上了个笑,和和气气地说道:“对,我就是小孙的男朋友,我和她喜欢的男明星长得特别像。”

  就有个年轻男人说了:“什么明星啊,那就是个唱戏的。”

  风煦微笑着看了看说话的人,那男的肩膀一耸,抓了把瓜子,低下头去,没声音了。风煦微坐下后,他两边坐着的一男一女就拽着他说上了话。男的眼睛有些斜视,女的嘴巴有些斜。男的拉住他看了又看,离远了看,靠近了看,直呼:“卧槽,长得真他妈像,你们看看,看看!”

  女的吃着花生,一拽风煦微的胳膊,凑到他面前:“我看看,我看看。”

  风煦微一擦脸,把怜江月拉了过来,从牙缝里往外一个一个蹦字,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人是我小学同学,路上遇到了,听说我要来吃喜酒,非得过来蹭饭吃,大家也给他赏个座吧。”

  没人理会怜江月。一个穿格纹衬衣的中年男人给风煦微倒酒,还来派烟,瞅着他来回打量:“不会是本人吧?”

  风煦微指着自己的下巴,道:“我这有道疤,那个明星没有吧。”

  他没要烟,也不喝酒,桌上的气氛有些冷下来了,大家就都只看着他,有的脸上还带笑,有的就盯着他。

  斜嘴的女的笑着拍了下他的手:“唉,什么明星不明星的,就一唱戏的!你是供电局的吧?我看你比他强多了!”女人拿起他的酒杯往他嘴边送,“来来,迟到的可得自觉些。”

  她和众人抬了抬眼睛,大家就笑着起哄。风煦微却还是一副劝不动的样子,就坐着。还是怜江月拿起了他的酒杯,一口气闷了,说:“他开了车,我代喝吧。”

  说着,他又连闷了两杯,这一桌人里这才有几个人慢悠悠地瞥了眼他。那斜视男冲他客气地笑了笑,往边上挤了挤,挪出个位置。老秦就搬来两个啤酒箱,叠在一起,咬着烟,一拍怜江月:“来蹭饭的就凑合吧。”

  怜江月笑着要往下坐,风煦微一看那纸箱,拉了他一下,比了个眼色,怜江月会意地回了个眼神,风煦微就松开了手。怜江月明白风煦微的意思,老秦搬这两个纸箱过来时那么轻松,纸箱想必是空的,大约是这群人喝酒喝得意兴阑珊了,想找个人逗逗乐,使了这么个损招。怜江月就暗中扎了个马步,心里想着,得稳稳坐下。他就往下一坐,感觉坐到了块石头上。他知道又是那黑影的功劳。

  老秦还站在他身后,又一拍他,朝众人一看,竖起大拇指,道:“哥儿几个,看看,练家子啊,牛逼,怕不是仲喜的朋友吧?”

  怜江月笑着摆手:“真不是,是这个箱子坚固。”

  斜视男闻言,踢了踢那两只纸箱,一摸头发,抬起头来,笑着举杯敬怜江月酒。怜江月又是一口全干了,众人见了都称好,酒桌上的气氛又热络了起来。

  怜江月趁此说了声:“这喜酒吃到现在,可够晚的啊。”

  斜视男说:“那可不是,可还没吃到头呢,你瞧瞧,石榴树还没种上呢。”

  “石榴树?”怜江月望向新郎官脚边的那棵小树,“这是什么老北京的规矩吗?”

  桌上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孩儿噗嗤笑了出来,道:“哪儿跟哪儿啊,这是葛局自己定的规矩,你看,这院里已经有两个枣树了吧,再种棵石榴树,早生贵子,多子多福啊。”

  大家听了,有的低笑,有的放声大笑,老秦不停冲女孩儿使眼色,嘴里发出“嘘”“嘘”的声音,往身后放蛋糕的那桌指着,说道:“这话咱们自己说说就行了,可别让葛局听见了。”

  怜江月看着那桌,道:“这个葛仲喜还是个局长?什么局的啊?这是局里分配的房子吗?他住这儿多久了啊?”

  大家还是笑,有的笑得前仰后合,有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风煦微小声和怜江月道:“这一屋的醉鬼,我看也打听不出什么了,走吧。”

  这时,那斜嘴的女人拿着筷子在空中比划着:“什么葛局呀,当局长的是哥哥,讨老婆的是弟弟,弟弟就是个给我们局里看大门的!”

  老秦敲了敲桌子,往身后张望,声音小了些,道:“毛玉芬那娘们儿怎么换个衣服磨磨蹭蹭这么久?这都二婚了吧?还扭扭捏捏的?”

  那吃着瓜子的年轻男人一抬头,奇道:“二婚了?”

  “对啊,不然怎么穿一身红裙子?一婚那都是穿白婚纱!”

  怜江月道:“以前成亲不也穿红嫁衣吗?”

  斜视男就笑:“小兄弟,咱们还是喝酒吧!”

  怜江月又打听:“葛局他们在灵境胡同这附近住了挺久了吧?”

  却没人理他,酒桌上的这些人光是说着老葛和毛玉芬的闲话,有说:“婚当然得结。”

  “这同一屋檐下的,岂不更方便。”

  “回头怎么生都算是葛家的种。”

  “我看你们都是胡说八道,人局长夫人都没个屁话,乐呵呵喜滋滋地忙前忙后呢。”

  “那可不得忙前忙后,这小老婆娶进了葛家,到了眼皮子底下来了,总比老葛跑外面彩旗飘飘好吧?”

  风煦微又和怜江月耳语:“你不走,我可走了。”

  怜江月道:“你等等,我去主桌套套话。”

  他说完,就见一桌人都站了起来,原来是新郎官来敬酒了。新郎官已经是满身酒气,面红耳赤,一双眼睛更是焰赤血红,人已站不稳了,被一个长得和他有几分相似的黝黑脸的男人扶着。

  男人一笑,道:“带着我弟,来敬敬酒。”

  大家就都很客气,点头哈腰。老秦说着:“葛局,该我们敬仲喜啊,来,来来……”他客气地看着葛仲喜,声音低着,眼神也低着:“仲喜,恭喜啊,你这光棍打了四十多年了,总算是脱单啦,娶了这么个漂亮媳妇儿,该享福啦。”

  葛仲喜却没话,也不看老秦,一颗红红的脑袋不时摇晃一下,目光迷离。葛局就用力拍了他一下:“仲喜,喝啊!”

  葛仲喜便仰头灌下一杯酒。这一杯下去,他像是清醒了,眼睛睁大了一圈,目光落在了面前这只大圆桌上,拿起桌上的白酒,就往自己的酒杯里猛倒酒。

  葛局在旁笑呵呵地说:“仲喜和大家都是老同事了,大家平时对他那么关照,他今天心里高兴。”

  葛仲喜点着头,嘴里发出哧哧的笑声,他拿酒瓶的手不停地发着抖,倒满了酒,他干了一杯。老秦带头鼓掌,喊好,大家就都坐下了。葛局也要拉着葛仲喜往下一桌去,葛仲喜却抽出了胳膊,站在老秦身后,按住他的肩膀,说道:“老秦,怎么这就坐下了?这就喝完了?我结婚,这么高兴的事,我得和你,和你们,”他慢吞吞地看着酒桌上的人,他的目光在每一个人身上都要停好久好久,他道,“和我单位里的这些好同事,老同事……这些亲亲爱爱的同事们一个一个高兴高兴……”

  他就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白酒,捏着老秦的肩,道:“来,老秦,来。”

  老秦笑了笑,拍拍他的手背,温声说:“仲喜啊,喝得有些多了啊,回头可还要洞房呢。”

  有人帮衬着说:“是啊,是啊,别喝啦,差不多就行啦,中国人就是这陋习!得改改了!”

  葛局也说:“这树还没种,蛋糕还没切,你悠着点。”

  葛仲喜一笑,挪到了斜视男身后,一拍他的肩,斜视男浑身一颤,缓缓站了起来,转身看着葛仲喜。

  葛仲喜拿了两瓶啤酒,塞给斜视男一瓶,自己抓了一瓶,举得高高的,说:“小苏,你,有房有车,家庭幸福,美满,我敬你!”

  他又去敬小苏边上的中年女人:“周姐,你儿女双全,幸福啊,我也敬你。”

  他的手臂挥了一大圈,笑着高声道:“我希望我和在座的大家一样幸福!”

  在座的人要么低下了头,要么移开了视线,气氛尴尬。怜江月问风煦微:“走不走啊?”

  风煦微却不想走了:“我看戏呢,别吵。”

  这时,葛局干笑着劝了句:“仲喜,明天可还要上班呢……”

  葛仲喜挑着眼尾瞅瞅他,一把勾住他的肩膀,唾沫星子乱飞:“怕什么,我哥是局长!”

  葛局拉长了脸,那老秦出来打圆场了,起身拉了拉葛仲喜,道:“走,去看看新娘闹什么呢,怎么半天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