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anana
千百岁点着头道:“好,上官玉盏,我年轻时见过她几次,好几十年没见到了,就知道她病了,我也去看看她。”
这到了酒庄门外,就听邱姐喊着:“小球,你上哪达?”
两人一回头,看到那打游戏的男孩儿跟在他们屁股后头,邱姐急急忙忙从柜台里出来了。男孩儿把手机递给她看,邱姐看了看手机屏幕,蹲下了替他整理衣服,仰头瞧着怜江月,陪着笑脸,说:“这孩子听说你们要去看上官奶奶,也要去。”
怜江月问道:“今天是周三吧,他不去上学?”
邱姐还是笑着,脸上擦得厚厚的粉露出了一条一条裂缝,她道:“身体不舒服,请假了。”
怜江月看小球面色红润,不像是生了病。这时,千百岁拍了拍小球的脑袋,说:“那就一块儿去吧,人多也热闹些。”
怜江月便点了点头,和邱姐交换了手机号码,方便联络,就和老先生,小娃娃一块儿打车去了马脖子湖养老院。
一路上,小球还是抓着手机不放,怜江月偷偷瞥了眼,小球玩的是个rpg游戏,有故事,带情节,他玩得十分投入。
到了养老院,他们在看护站申请要探视上官玉盏,里头一个护士看到小球,说着:“小球,又来啦。”就带他们去了一楼的会客室。
会客室能望见一片银光闪闪的湖,想必就是马脖子湖。湖的另一头就是连绵的沙山。
进了会客室,小球径直朝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白发老妪走去。千百岁一望,琢磨地说道:“上官玉盏应该比我岁数小啊。”
怜江月看向那老妪,她的头发是那么枯,那么白,发丝很细,手脚向内蜷缩着,歪着脑袋,整个人都像是缩在轮椅里。
老妪头顶上的电视机正播着午后新闻。北京胡同里挖出了神秘地宫,百件宝物重见天日。会客室里的其余老人们不是在看电视,磕瓜子,就是在阳光下干坐着。所有人的眼睛都像没睡醒。
小球在老妪身边坐下了,背靠着玻璃落地窗,一头黑发乌光发亮。那老妪伸出了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怜江月和千百岁上去和她问好。
“上官玉盏?”怜江月喊了她一声。老妪对这名字一点反应都没有,千百岁拿起那挂在老妪的轮椅上的身份牌说 :“是上官玉盏没错。”
她的脸只有巴掌大小,眼睛很大,皱纹围着眼睛绕了一圈又一圈,嘴唇干裂开了缝。她的嘴也很小,鼻梁高挺。年轻时想必是个美丽的女人。
怜江月半蹲下,问道:“请问,您认识一个叫怜吾憎的人吗?你的酒窖里还有留给他的万象酒。”
“万象酒,”上官玉盏笑了出来,“取的是包罗万象之意。”
千百岁就问怜江月:“你有那个怜吾憎的照片吗,给她瞅瞅。”
怜江月摇了摇头。
“那他长什么样,你给她说说,你们一个姓,是亲戚吧,那该长得有些像?”
怜江月想了想,他只记得怜吾憎死时的样子,和这里的任何一个老人没什么区别,时间抽空了他的皮囊,徒留干瘪和枯败。
这时,上官玉盏碰了碰怜江月的右手,说道:“你去找无水的井,无根的树,无蕊的花,还要烧得火红的月亮……西边升起的太阳……你去找……”
怜江月奇道:“怜吾憎也说过一样的话,难道这是是万象酒的秘方?”
千百岁沉声道:“无水的井,无根的树,这些都是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啊。”
他看了看上官玉盏,指着自己道:“千百岁,你还记得不?在包家村见过,八零年,八一年,包家村伏羲祭。”
上官玉盏又沉默了,无论谁再呼唤她,再和她说些什么,她像是睁着眼睛睡着了似的,什么反应也没有。
陪着又坐了许久,眼看再打探不出什么,怜江月一行就从养老院出来了。时值午后,怜江月早饭没吃着,一通奔波,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就在附近找了个饭馆吃饭。店里有卖散饭的,千百岁做主,要了三碗,散饭上桌,他给怜江月拌了一碗,怜江月一口气吃了半碗,连连点头。千百岁就笑眯眯地看他,慢悠悠地吃着。小球也跟着吃了些,他还是不说话,时不时瞥一眼怜江月的头发,瞥一眼千百岁上衣口袋里插着的一份养老院的介绍手册。
他们回到万象酒庄时,天也快黑了,邱姐顶着一脸浓妆,穿着旗装骑着自行车带着小球走了。怜江月和千百岁进了办公室去找包智美,看到千百岁,包智美竖起肩膀,靠着墙问了声:“这人谁?你爷爷?”
千百岁笑呵呵地一摸自己的脸颊,道:“我孙子可才上小学,我就是好管闲事的闲人一个,小姑娘,老柴火看着就这么显老,唉,也罢,将你好生保养的秘诀传授我一二吧,我看你大学才刚毕业吧?”
看千百岁笑容可掬,说的话还挺讨人喜欢,那包智美也放松地笑了出来。怜江月就说:“那走吧。”
包智美却摆手说:“再等等。”
她不走,怜江月和千百岁也就只好干等着。千百岁倒是“既来之,则安之”,坐着打盹。怜江月和风煦微微信聊天,张元寿去公安局自首了,风煦微正给一群新演员排新戏,忙得不可开交。他给怜江月发来一段很长的语音,怜江月正要听,包智美一拍他:“走!”
此时,天色又暗了些,他们这才从万象酒庄出来,搭车去了包家村。
这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包家村,那出租车司机就问他们了:“还要回市区不?等着你们?”
包智美缩在车子一角,推了推身边的怜江月,小声说:“让他把车停这里等我们。”
“这就到了?”
“翻墙让他看见了咋办!”
“那你怎么不说?”
“让你说你就说嘛!”
于是,他们就在一片胡杨树林前下了车,包智美摸黑领路,见到个土墙,她举高手一跳,双手却没能抓住墙,还好千百岁反应很快,一跃到了墙上,抓起了包智美,把她抓上墙,和她翻进了院子。怜江月也要跟着翻进去,就听墙后有人尖叫了声,千百岁抓着包智美又翻出来了。
“搞错了。“包智美干笑着说。
如此接连错了三家院子,总算是翻进了个不见灯火,也不见人影的院子,院里有口井。包智美指着它就道:“就是这里!”
千百岁和怜江月道:“我看你这不是死马,是盲马。”
怜江月笑了笑。包智美又指着院子里一扇卷帘闸门,道:“这就是以前我爸酿酒的酒坊了。”
门上挂了个大锁,包智美左看右看,嘀咕着:“石头呢?怎么没块石头。”
千百岁趁她不注意,掰开了锁,把卷帘门往上卷去。
酒坊里很暗,一股子酸味。包智美开了手机电筒,一照,跺着脚大吼大叫了起来:“包仁慧!!”
怜江月也拿出手机电筒,两道强光下,酒坊里一览无遗。酒坊里除了一整片陷在地下的石槽和一方巨大的炕床,空空如也。
包智美抓着手机咆哮着:“接电话!包仁慧,接电话!!”
千百岁避到了外头去,怜江月也不敢靠近她,就看她走来走去,一只手在空中乱挥,电话似乎接通了。她喘着粗气,点着了的鞭炮似的噼里啪啦一通乱炸。
“你个死皮不要脸的,给我等着,你等着!我现在,我现在就来!”
“不,不不,你过来!你有种你就过来,怂球货!”
她就冲进了酒坊里,一通乱跑,好几次怜江月都以为她要撞到墙上去。
包智美几乎是声嘶力竭地质问着包仁慧:“那些老曲种呢?你也扔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你怎么可以这样!”
“你怎么可以这样……”
包智美炸得是气短了,喉咙哑了,绕着酒坊又走了两大圈,把手机扔在了地上,一屁股坐下,言辞里净是难以掩饰的沮丧:“什么都没了……他全给处理了……没了……”
怜江月过去看了看那石槽,伸手抓了些空气,摸了摸,安抚她道:“老酒坊还在就是好事,这里的空气对活跃有益谷物发酵的微生物会很有利。”
看着颓废,失落的包智美,看着这这空荡荡的酒坊,倒更坚定了怜江月帮助她的决心。他扶起她,道:“你和千老先生现在这里收拾下住处,市里就暂时不回去了,我回一趟旅馆收拾收拾东西,提前退房,也来这里住着,顺便帮你把后院那些原料拿过来。”
包智美点了点头。怜江月嘱咐了千百岁几句,烦请他小心看顾着包智美,就搭车回了泯市市区。
回到新民宾馆,怜江月就看到禾小暑坐在大堂沙发上。
禾小暑也看到了他,起身先说:“借一步说话。”
第28章 (5)
怜江月无意在宾馆和他发生冲突,且看他比早上和气了不少,语气和姿态都感觉不出任何杀戾之气,就跟他去了外头。
禾小暑道:“今天早上回到住的地方之后,我想了许多,阿月,头先是我们鲁莽了。”
怜江月瞥见禾小暑脖子上的伤痕,轻笑了声,蔑然道:“恐怕是你们在江湖上放出了什么豪言壮语,现在知道自己打不过我,拉下老脸来求个和,想给自己个台阶下,不损了自己的江湖名声吧。”
禾小暑叹了声,道:“我们四个并不熟悉,都是听说你来了泯市,自发地找过来的,又都看到了你在晚报上登的寻人启事,不约而同来到了这宾馆,我们说好了,只是将你带回卞家,在卞老师父头七过后,丧礼上给卞家人赔罪,至于他们要怎么处置你,我们就不插手了,我也是到了那面店,才知道大家所知道的故事是有些差别的,想来想去,早上冒然出手真是非常不妥。”
怜江月拧起眉毛,听的是又有些气愤了,道:“只是想带我回卞家?那你早上为什么对我出锁喉的杀招?”
禾小暑又是一叹,眼神闪烁着,低下头去,道:“说来惭愧,早上我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怕,好像那一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就……”
他一拱手,避开不看怜江月,诺诺连声:“真是对你不住,对你不住啊。”
他又道:“我后来具体听了听大家知道的故事,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来找你问个详细,这事情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就来这里等你。”
禾小暑这番话说得十分诚恳,也确实是肺腑之言。怜江月听后就说:“什么金子银子,继承不继承家业的,我不知道,也没想过,我没害死卞如钩,我走的时候他人还好好的,我脱离师门没错,但是我离开卞家时已经将学来的一身本领还给了他。我已自断右臂。”
禾小暑抬眼一看他,目光下移,落在了他的右手上。怜江月握起右手,道:“没错,我的右手确实还在,我断臂之后,它又自己长了出来,我知道这听上去像天方夜谭,可那天在卞家,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很多我自己也解释不了。”他看着禾小暑,“卞是真没和你说这过我自断右臂的事吗?马遵他们也没听说吗?”
羽。
惜。
独。
家。
禾小暑摇了摇头。怜江月冷笑一声,不忿道:“便宜倒都让他们给占了,恐怕是怕我自断右臂的事说出去,大家听了都说我不欠他们的吧。”
禾小暑道:“那不如你和我说说你那天的遭遇。”
怜江月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握成了拳头,道:“我的遭遇……我的话,你真的会相信?”
禾小暑好声好气地说道:“阿月,你不要怪我还有些疑心你,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刚才说你自断了右臂,但你的手如今却好好的,早上挥剑时也是运动自如,但是大家的故事又有很多出入,也很可疑,我实在很想听一听你的版本。”
发生在他右手上的事,说出去确实叫人难以信服,禾小暑会因这右手质疑他并没错,怜江月又想到禾小暑从前待自己也是温厚和蔼,而人在杀意面前确实有着自保的本能,早上的事他也并不打算计较了,就将自己前阵子的那一系列离奇遭遇毫无隐瞒地和他说了。
故事虽然离奇,但他说的句句属实。至于别人要不要相信,他也管不着了。
禾小暑听了怜江月的遭遇是震惊得难以复加:“你是说无藏通是你的生父?想花浓是你的生母?这个无藏通还能化成黑烟,还有怜吾憎火化竟然烧出了七颗舍利,两把宝剑斗得天地无光,日月变色。”
这些事情别说他这个跑江湖的闻所未闻了,就连戏本都不敢这么编。可禾小暑看怜江月一副开诚布公的姿态,不像在欺骗他。他反复思量了番,道:“不如这样,你随我们几个叔叔阿姨回卞家一趟,在丧礼上,当着卞老师傅那些亲朋好友的面,我出面,就说你和卞家的矛盾不是三言两语能讲透的,外人就不要掺和了,你再赔个罪,至于你右手的事还有其他很难让人相信的事,我们就不说了吧。这样你以后在外行走会省去不少麻烦,你看怎么样?”
怜江月听了,胸口窜上一股怒火:“我何罪之有?”
他瞪着禾小暑,瞬间,气氛剑拔弩张,禾小暑不敢冒然回嘴,也不敢动。
怜江月气冲冲地说道:“我和你说了这么多,到头来你还是觉得我有错?我有罪?我有什么罪?怜吾憎烧出七颗舍利,只交代我送去给七个人,不告诉我这些舍利子是多么危险,是有人想偷,想抢,还会为了它去害别人性命的东西,是我的罪?无藏通是我的生父,是我的罪?我离开了不信任我的人,放弃了委曲求全的生活是我的罪?我无法解释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你们不相信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也是我的罪??”他眼中射出两道狠厉的寒光:“以前只听过逼上梁山,没想到几百年后,还有逼人认莫须有之罪的!今日的江湖和旧日的江湖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说完,他甩手就要走。
禾小暑追上了几步,想靠近了和怜江月劝些话,却被怜江月周身笼罩着的一股黑森森的戾气逼退了,就只敢在距他两步之遥的地方说道:“阿月,这也是给江湖上的人一个交代,我看卞家的人也不会为难你,你低个头,也不要你认罪,就说一声抱歉,或是去给卞师傅敬一柱香,可以免去多少麻烦啊,忍一忍,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我不要低头!我也不要忍,不要退!”
“可你的故事里实在是有太多不可思议的地方了,说出去是没有人会相信的啊。”
怜江月猛一驻足,扭头斥道:“不可思议难道就不值得去相信了吗?我原以为你是个能说些话的人,既然你不相信我,那你走吧,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不想回卞家,也不会回卞家,我不在乎任何人对我的任何看法,”他想到白天将禾小暑等四个江湖闻名的高手掀翻在地的威风,笑了起来,道:“谁要来找我麻烦就来找吧,我看有谁能打得过我!”
禾小暑心知这和是劝不了了,再没追着怜江月。怜江月回到宾馆房间,收拾了行装,就下楼退房。
宾馆前台客气地问他:“要不要给您叫辆车?上火车站还是机场啊,这大半夜的,跑路上可拦不下车。”
怜江月起初没听他的,出门等了阵,白天这街上就冷清,到了晚上那更是连野猫都见不着,他便回去麻烦那前台给他找辆车,说是要去包家村。
等车时,怜江月飞快地跑了一趟万象酒庄的后院,背了些粮食原料回来,他人到宾馆门前,出租车恰好也到了。司机一下来,两人都笑了。是老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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