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双面煎大鳕鱼
薛放没有在意,随口问他:“有多不喜欢呢?”
“想……跟你离婚。”
薛放回答得干脆:“已经离了。”
“想……踩爆你的眼镜。”
薛放点点他的镜框,“这幅就是昨天新配的。”
“……还想杀了你,让你窒息……”
薛放搓了搓他发冷的手腕,“怎么个窒息法?”
“趁,趁你睡着,堵住你的嘴……”
薛放带他避开密集的人群,同时不忘回应着:“乐意至极,今晚就可以回去试验。”
下城区毫无道路建筑规划可言,比联邦首都星的贫民区还拥挤,路边的摊贩还不断挤占空间,恨不得把商品往人脸上送。
缪寻被挤到了薛放身边,他还有点晕乎,转头看到向导干净的侧颜,惊讶地“诶”了声。
他都已经……已经比,少爷……还高一点了。
“……107……110……115……”哨兵在旁边小声报数。
薛放彻底被前后人群堵住了路,忽然注意到他的异样,心头一紧。缪寻讨厌数数,只有在被玥萨鞭打时才会被逼报数,这个时候怎么会——
“……119,120!”
“缪——”
薛放刚要出口问,小野猫就按上他的肩膀。气息热乎乎凑近,亲一小口,把带着酒气的吻印在向导脸颊,一头倒进他温软的肩窝,自顾自哧哧地闷笑。
薛放站在人海中,滚烫的血液冲进心房,他心潮澎湃难以自矜,纷繁瑰怪的背景里,只剩下古灵精怪的“猫”,把他维以生存的表象,公开砸得粉碎。
“你……突然……为什么?”薛放说话也不利索了。
“因为,两分钟到啦。”缪寻拽着他往旁边开拓新路,杏眼里映着璀璨的光,“不喜欢你的两分钟,已经走掉了。”
“只有两分钟吗……”仿佛位置倒转,薛放成了在茫茫人海中被引导行走的一方。
“唔,总比你好。”
“我吗……”薛放心头乱跳,热度从脸颊透出来,他快乐地低声承认,“我一秒钟也忍不了。”
没有你的时间,一秒也不想过,一分钟也不愿意留。
好不容易挤到路边,缪寻靠上一架自动贩卖机,理直气壮昂起下巴:“请我喝水。”
“好!”
帝国首都入夜后的风景,比联邦更加热闹非凡。
各种非法改造人体的诊所招牌一个比一个能闪瞎人眼,别说变成小猫小狗,只要给钱,就是史前怪物,这些想象力丰富的无照医生们都能用廉价的外骨骼给你从头到尾改换一遍。
在联邦明令写入死刑的非法生意,就这么大咧咧地在帝国八百年故土上遍地开花。
至于改造后换下来的器官……都打上编号,再次流入更高级的市场,明码标价供上城区的人们随意挑选。
所谓的逢年过节过生日,姐妹朋友送个心肝脾肺肾当礼物,在普通贵族家里实在太常见。
毕竟,做再多医疗美容,不如从源头解决,想要皮肤嫩滑永葆青春,更换器官少不了。
“你听到那些声音了吗?”
“唔?”冷不丁被缪寻一问,薛放凝神去听,向导的耳朵里依旧是楼下嘈杂的人声,“我听不出来。”
坐在天台边缘,对面楼上硕大的“Uncle Bad”彩灯招牌和戴着厨师帽,裸着上身胸毛,围了浴巾的卡通叔叔画注视着他们,一闪一闪的跑马灯把缪寻的脸照得一会黄,一会绿,一会又染上暧昧的粉色。
缪寻伸头往下看,被老旧电缆和招牌分割的半空中,有一扇打开的窗户,里面传来细碎的对话声。
“有个人想卖掉自己,换取逃离这里的钱。呿,”他不屑地转头说,“他可能不知道,自己一上手术台,就会被开膛破肚,大卸八块,只留下一个脑子和一堆金属架,再过两年,就全部锈掉啦。”
薛放把在怀里捂热的胡椒汽水递给他,“或许他是走投无路。”
缪寻晃着长腿,那件沾了水的咖色羊绒长外套的另半边,正紧紧裹在他肩膀。
不知道为什么,大龄向导今年买的冬衣全是这种宽松款,可能是为了方便和另一个经常无知无觉穿着单衣乱跑的人,分享体温……
缪寻倒在向导大腿上,嘬着吸管,遥望着黑绿色的天,口齿不清地说:“你也这么干过。”
薛放震动:“我?把你卖掉换路费?”
第90章 养在深闺的猫 等待咪咪的临幸
当然不是把他卖了换路费。
容少爷的确不正常,喜欢“猫”的一颗心却坚定不移。
那天晚上,连夜翻墙跑回家看猫的事败露了。
凌晨一点,主宅灯火通明,气氛一片死寂,服侍的仆人们大气也不敢出。容老爷正在气头上,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费劲心力培养的孩子,有朝一日居然会为了一个“宠物”忤逆他。
“送走。这件事别无商量。”容涣披着貂袍,心口隐隐作痛。
容少爷跪在廊外,深夜寒山冷风吹拂,他毫无所觉,“送去哪?”
“送回去!”
“不可能,那是我的猫。”容少爷斩钉截铁拒绝。
就算薛妈妈离婚走掉的那天,容放都没有如此坚决地表达过自己的意见。
“容放,你这是玩物丧志!袭击门卫违反校规出逃,现在学院人尽皆知,成什么样子?明早就送走,这件事不用再谈。”
而且精神治疗刚有了一点起色,再进行一个周期的刺激训练,就能激发出精神体。容涣绝不会容许儿子贸贸然为个宠物跑回来,打断疗程,功亏一篑。
“我知道您要什么。您觉得我是天才,想要修好我,让利益最大化。”
容少爷的声音在回廊里空饷,显得格外寒凉。他指了指自己太阳穴,嘴角上扬,眼中却是一汪死潭,“要不然,我把脑子割给你,你多复制几份好慢慢筛选培养啊。”
“混账——!”一本书挟裹着怒意飞砸出来,容少爷根本没躲,边角锋利,擦着脸颊掠过,割出一道渗血的伤痕。
血珠顺面颊滑下,容少爷随手抹了把,一抹艳色,浮现在少年青涩的脸庞。
容涣捂着心口的手青筋苍白凸起,压抑着嗓音,抬手指向大门,“滚……给我滚出去!”
跪在地上的少年毅然不动。那态度固执倨傲,即便弯了膝盖,脊梁还是笔直得刺眼。
“把门关上。”容涣的锐目转向仆人。
拉门迅速闭合,儿子倔强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容涣独自坐在灰白色的门后,目光仿佛透过那扇门,看到许多自己不曾面对的东西。
被伴侣遗弃,被儿子顶撞,他所期待的完美人生,到此已经支离破碎。
假如……假如他和伴侣的契合度,能再高上那么一点,他们的生活一定会……
容涣在黑暗中孤独静默。绝绝高岭的容议长,早就油尽灯枯,被哨兵抛弃解绑,终日含恨,身体大不如前。
至少在他活着时……容放,一定一定,不能再步上他的后尘,落得家庭破落的下场。
廊外的小雪密密绵绵堆了一层,少年的脊梁被寒冷压弯,身体没了知觉。但他毫不觉意,甚至想着如果明早容涣开门看到一具尸体,该多么有趣。
簌簌的落雪声,掩盖了小心靠近的足音。
一步,两步……最后一扑,沾了湿气的猫头深深扎进少年外套里,寻找密不透风的安全感。
“放……放放……”缪寻听到了那些对话,“把,把我送回去吧。”
容少爷扭动僵硬的脖子,奶猫身体带来扑面而来热气,使他的灵魂在雪地里“复活”,“……你想回去吗?”
“不想。”猫回答得很快。
“那你想留下来吗?”
“也不想。”他不愿意看到少爷为难。
“我也不想。”容少爷勾起嘴唇,凑近猫耳朵,气若游丝:“那我们逃吧。”
“好!”猫露出脑袋,想都不想就答应,仿佛这是唯一的答案。
容少爷想站起来,冻麻了的腿脚打了个踉跄。缪寻的个头刚长到他的腰,却学着扶住他,防止摔倒。一大一小互相搀扶,艰难走出院落。
这样纯粹的,丝毫不沾染成年人世界圆滑世故的关切,和不假思索的信任……
是那个年岁里,最珍贵的东西。
廊房的拉门,悄悄开启一道小缝。有一道颓然的身影站在门后,注视两道歪歪扭扭远去的脚印。
假如,当时也有这么一个人,在随便什么地方拉他一把……
哪怕……能有一个人,无条件地站在他身边……
或许——
容涣后退一步,猛得捂住嘴,弯腰咽下撕心裂肺的咳嗽。
不远处,缪寻忽然回过头望着黑漆漆的院子,“好像有,有人在哭。”
容放什么也没听到,“有吗?是不是鸟叫?”
“不是哦,确实是在哭,呜呜,呜呜呜得,很伤心。”
“是山风在哭吧。”
“应该是……我最近,总能听到很多奇怪的声音。”
“比如呢?”
“比如,咚咚咚,咚咚,咚。”
“那是什么声音?”
小奶猫拽开他的外套,踮起脚,脑袋贴在他胸口的毛衣上,“是从这里传来的。”
…………
容少爷和他的猫踏上了逃亡之路。
为躲避手眼通天的容议长追踪,换足了现金,带够了食物,连船票买的都是不记名的改装货船。
狭小的舱室里藏满了通缉犯,非法移民和穷人们。俊秀的少年牵着漂亮孩子的手一出现,全舱人若有似无的打量就没停过。
他们刚坐下来,对面目光熠熠的男人就打招呼:“你们俩小子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