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宫槐知玉
现在他却隐约能明白,有时候,光是存在就够让人难受。
只要莫然还在,陈然心里的伤口就永远都在,只有把刺彻底拔了,伤口才会彻底痊愈,这些事才会彻底成为过去。
就像陈然于他,死了的陈然活着的陈然对于他来说都是陈然,但他却固执地希望陈然活着,甚至为此自己告诉了陈然他不是人这件事。
一想到这件事,果东心口就难受得紧,他眉头不受控制地皱起。
他后悔了。
他一离开副本就后悔了。
告诉陈然这些,就等于他再也没有办法用现在这身人皮回去,就等于他再也没办法在南部打工,就等于他再也没办法和陈然一起进副本,就等于他再也没办法见到陈然。
一想到这些,他心里就难受。
他越难受就越想,他越想就越难受。
看着果东那眉头深皱的模样,莫然长长吁出一口气,恢复理智之后的她原本还担心,现在却豁然开朗。
“而且,我也不想让他等太久。”莫然继续刚刚的话题。
她飘在空中,像个小女孩似的双手撑着下巴,一脸的期待,“也不知道奈何桥长什么样。”
她期待见到奈何桥头等她的那个人。
“没有奈何桥。”果东冷冷打破她的粉红泡泡。
莫然一噎,“你怎么知道?你又没死过——”
莫然被自己噎到,“你找过了?”
果东不说话。
“真找过了?”莫然一脸惊讶,之前的果东不说,现在她面前的果东一点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
果东睁眼,看了她一眼。
“哈哈哈……”莫然不知想到什么,特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得肚子都痛了。
果东一脸狐疑地看着她,他觉得陈然一家人脑子都或多或少有点毛病。
笑够,莫然一脸温柔地又道:“陈枫这个人啊,表面看着就是个好好先生,脾气可好了,实际上他却比任何人都要执拗固执死脑筋,他肯定在哪等着呢……”
果东合上眼,没理会。
莫然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即使不被理会一个人也能说个不停,从她和陈枫第一次见面到他们怎么认识,再到他们第一次约会,到她一身伤的出现在陈枫面前把陈枫吓坏,再到陈枫和她求婚……
果东都听得困了时,她才总算安静下来。
果东再睁开眼看去时,偌大的屋子已经空空荡荡。
她一如她性格般风风火火,生怕去晚了陈枫会等久了。
果东再一次闭上眼。
他再次睁眼时,已经是许久之后。
他进了浴室,脱下身上已经穿了许久的人皮。
看着浴缸当中被血浸泡着闭着眼毫无生气的人皮,他才发现这人皮真的已经残破不堪,它身上到处都是伤口。
他在浴缸旁蹲下,用手划水。
随着他的动作,浴缸中有黑色的火焰升腾而起,就在要烧到那人皮时又熄灭,如此两次,他才彻底放弃。
他起身,出门。
出了门,走了几步,他又倒回去。
他把浴室房门整个封起来,他在外面布下幻觉,甚至连他自己都看不见那里原来有扇门,仿佛这样一来一切就不曾发生。
做完这些他来到床上,直挺挺趴下。
想想,他又捞了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遮住。
被放在凳子上的兔子转动脑袋,它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踩着布做的垫子噗嗤噗嗤地来到床边。
它顺着床慢爬上床,看看把自己藏在被子下的果东,掀开被子一角从缝隙里钻进去,在被子下挨着果东学着果东直挺挺趴下。
003.
红影在门面等了许久,等到都受不了后穿门而入时,一进门,就看见裹着被子在床上像个毛毛虫似的滚来滚去的果东。
他的脚边,兔子也学着他在床上滚来滚去。
滚来滚去还不够,果东还裹着被子在床上用头拱枕头,撅着屁股把脑袋拱到枕头下。
他后悔了。
他越想越后悔。
他就不应该告诉陈然他不是人而是鬼,他应该忍一忍的,说不定红衣女鬼或者活鬼就把那东西弄死了呢?说不定那东西自己不小心踩滑摔倒脑袋磕到石头就摔死了呢?
他为什么要告诉陈然他不是人,还让陈然看见他生气的那一幕?
他就应该死皮赖脸地说他伤口流血不止是因为他生病了,然后陈然问什么都装不知道,实在不行他就把陈然一刀背敲晕,敲到失忆。
而不是把事情弄成这样,弄成这样他就没办法再回去了!
他见不到陈然了,他也拿不到他的工资了,最后这个副本陈然应该要给他算加班费和奖金的,因为他是因为陈然才进去的!
“唔……”越想越是不甘心越想越是后悔,手脚都被被子束缚住的果东,笨拙地把脑袋从枕头下挪出来,裹着被子又开始新一轮地打滚。
滚完一轮,滚到累,果东一头把脑袋塞进枕头下,直挺挺地躺着一动不动。
小兔子有样学样,也把自己的脑袋塞进被子下,只剩个屁股在外面。
忧心忡忡的红影看见这一幕,一时间都不知该继续担心还是该哭笑不得。
他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打扰,而是识相点赶紧走开,气坏了的果东就转动脑袋从枕头下看向他。
果东一整张脸都写满了不高兴。
红影哭笑不得,“您这是怎么了?不舒服——”
红影话未说完,果东就又把脑袋缩回枕头下面,要继续做他的鸵鸟。
知道自己这开头方式没开对,红影轻咳一声,重新来过,“我们见到将军了。”
果东动了下,又动了下,他从枕头下探出头来。
因为一直在床上滚来滚去,再加上频繁把脑袋塞进枕头下,果东一头比穿着人皮时略长些的头发乱糟糟,碎发四处支起,就像个鸡窝。
红影好笑,声音越发柔和,“他又把自己关进门后了。”
果东一点不掩饰地松了口气。
他脑袋动动,去拱一旁的枕头,要把自己的脑袋再塞进枕头下,继续做鸵鸟。
“您不去找他吗?”红影问。
“他这次好像真的气得不轻。”红影道。
果东一脸拒绝,他找到机会,重新把脑袋塞进枕头下。
随着他的动作,他的脚把被子勾到一旁,原本把脑袋塞进被子躲起来的兔子暴露出来。
它抬头看看果东又看看红影,赶紧滚刀被子边,重新把脑袋塞进被子。
看见一大一小这幅模样,红影眼中的笑意顿时更重。
“您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红影明知故问。
有被烦到,果东挪了挪,转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红影,他用行动告诉红影他有多烦人。
红影假装不懂,他压抑着眼中的笑意继续询问,“您把人皮脱掉了?”
被烦得不得了,果东开始自我催眠,他什么都听不见。
“你们已经出来好几天,您就不好奇他那边怎么样了吗?”红影问。
果东身体僵了僵。
果东竖起耳朵听着,红影却并未继续说下去,而是突然不适时宜的就安静下来,好像终于发现自己很烦人。
果东噎住,他一动不动装死,但他没坚持上一秒时间就破功。
他转动脑袋从枕头下把头探出来,他看向红影。
“怎么了?”红影语气疑惑。
果东眉头蹙起。
“吵到您了?”红影作势就要离开。
果东动了下,眼见着红影就要出门去,他赶紧开了口,“你说他怎么了?”
红影停下,回过头茫然地看向果东,“谁?”
红影恍然大悟,“哦,您说陈然啊,他那边情况挺不妙。”
果东眉头紧皱,他从床上坐起来,裹着被子的他胖乎乎一坨,头发更是乱糟糟地蓬起像个毛球,“出什么事了?”
“他出来之后在医院住了好几天才总算醒来,情况好像不是很妙,医生说是因为长时间接触阴气,身体器官功能都有衰弱的迹象。”红影道。
果东皱起的眉头就没展开过,他不是人,但他也知道红影这话绝不是什么好事。
“更糟糕的是……”红影语气凝重。
果东看去。
“他家被砸了,暂时没办法住。”红影道。
果东眨巴眨巴眼睛,静静等待,好片刻后他才总算明白红影已经说完,他说的“更糟糕的事”就是陈然没地方住。
果东生气,“他能住的地方多了去了,他可以住宿舍住旅馆,还可以住在孙吴家。”
说着果东就气鼓鼓的又要躺下,要再把脑袋塞进枕头下。
“您这到底怎么了?如果有什么事您可以说出来,我们可以帮忙想办法,说不定就有办法了呢?”红影没有离开,而是再次借机询问。
听着红影这话,果东迟疑一瞬,停下。
他看向红影。
被直视,红影也赶紧收起脸上的笑意,认真地看着果东。
“我好像生病了。”果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