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不需要天师 第19章

作者:落回 标签: 玄幻灵异

司陵瞬间明白:“你跟谢灵说了什么?”

在谢晋鹏的视角里他看不见,但司陵能看见。这个宿舍的背景已经被火光虚化,背后是滔天业火,将一切都勾勒出模糊又摇晃的虚影。祁烈站在其中,看向司陵的眼神风光霁月一般明朗,若旁人不知,就这么看他,任谁也不会将他跟传说中暴虐残忍的鬼王联系到一起。

祁烈勾了勾唇,贴近司陵的耳边,他做这个姿势靠过来,好像要落吻一样。

“借她巫童之眼幻境一用。浮郁仙尊,若你今生忘记曾经为我做过那么疯狂的事,我必定抱憾终生。”

司陵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下一刻他眼前一恍,在他面前的又是那片桃花林了。

落回

还是来更了!

第27章 137-140

137.

桃源境。

司陵这次想起来了,这里的名字叫做桃源境。司陵家倚靠大丰山,传说古时大丰山水土丰饶,靠一山养活了附近几个村庄的百姓,后世因此称其为大丰山。大丰山副峰无数,有一名为无丰山的最为奇特。

有大丰山的水土相傍,周围副峰虽然不是个个丰饶,但总归是数年常青的,唯独这座无丰山,无论种庄稼还是种树全都是寸草不生。百姓们受大丰山庇佑已久,多少信些鬼神之说,久而久之便有了无丰山有邪魔作祟的说法。

司陵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如果把他已有的记忆跟现实存在传说联系起来,现在的浮郁山应该是曾经的大丰山,也就是司陵浮郁从小长大的地方。

但浮郁山并不是大丰山,而是那个曾经寸草不生的无丰山。桃源境是无丰山的第一块乐土,是祁烈栽下的这片桃花林。

司陵脚步一动,心里便知道祁烈能听到,果然他往前走了两三步,假寐的人懒懒抬了眼皮,声音确实是带着浓浓困意的,听起来慵懒沙哑。

“再过三日天帝诏令就该下达了吧。”

司陵不言,没再往前去,停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问了个莫名的问题:“这片桃林是你种下。”

“昔日这无丰山寸草不生,凡人无能,推说邪魔作祟。今日我这恶鬼在此种下一片桃林,仙尊以为如何?”

司陵知道祁烈话中有话,可惜他两世为人,这话也听了两遍,仍然听不懂其中含义:“如何?”

138.

“如何。”祁烈大概是被司陵的问题逗笑,他重复司陵说出来的这二字,却答非所问,“司陵浮郁,以你司陵家如今地位你该是琐事缠身,可你却天天往我处跑,莫不是……”

祁烈的话明明还没说完,司陵心跳猛地滞了一拍,恼羞成怒似的:“狂悖之徒!休得胡言乱语!”

“我话都还未说完,仙尊便知我要说什么了?”

他这幅模样祁烈自然是爱看的,有谁不爱看向来高高在上从不知凡人喜怒的人生出这么激烈的情绪,失了气度。这类人喜怒不形于色,偶尔害羞恼怒,面上便浮红。

祁烈身子往前一凑,随着动作晚上的铁链便也“叮叮哐哐”地响动。他行动受限,往前挣了挣堪堪凑过来两三米距离。说他狂妄,他沦为阶下囚眸里也存不驯的光点,直直盯向司陵的眸:“你动摇了,司陵浮郁。你一旦动摇,就不再是司陵家最利的剑。”

司陵深深吸了口气:“一柄剑而已。”

祁烈勾唇:“没了你,还有下一个,再下一个。”

司陵猛然反应过来什么:“你怎会知道这些。”

祁烈又靠回树干上,他说出口的话轻飘飘,却是困扰司陵浮郁这几天的魔咒:“枉你坐天下之巅,世人皆以为你司陵浮郁多精明势利。”

司陵皱眉:“我并不在乎旁人如何说。”

祁烈不在意地挑眉:“你不在乎的是流言纷纷,若是事实你还能不在乎吗?”

司陵定定看祁烈,看祁烈笑得轻佻,明明坐着比他矮了不少,却是居高临下的眼神。

“浮郁仙尊,一边是你家族荣耀,一边是我这十恶不赦的恶鬼,你想信哪个?”

139.

“三日之后天帝诏令下来,浮郁,到时候我司陵家万古长青,永垂不朽啊!”

祠堂内烛火摇曳,被烛火映在墙上的剪影忽高忽低,远远看去鬼影幢幢般可怖。司陵跪坐蒲团,低垂着脑袋不言不语,上面是他司陵家列祖列宗,母亲的排位摆在很旁边的角落,母亲只是最普通的凡人,又是自缢而死,说出去是会给司陵家丢人的。

司陵卫权似乎也知道司陵在想什么,司陵母亲的牌位说到底是有些苛待了,不管怎么说也是死者为大。司陵卫权把手里的三炷香插到香炉:“父亲做主,等到诏令一下来,你位列仙班,到时候也有了正当的由头,你叔叔伯伯们也不会挑理,便给你母亲重修牌位,移到第一排来,你看如何?”

司陵仍然低着头,白日在桃源境祁烈说的话反复在他脑子里重复。司陵抬头看见母亲才去世不足三月的牌位,竟然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他淡然开口:“父亲也会梦到母亲吗?”

“什么……”司陵卫权皱起眉来。

司陵看向他的眼睛:“父亲可会梦到母亲?”

司陵浮郁从来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是司陵家、是司陵卫权最骄傲的武器,从不过问,从不追究。他司陵卫权费了多大的心力啊,他难道不会心疼自己的儿子吗?他也是承受了失去儿子的痛苦才培养出来一个司陵浮郁,是他母亲不懂得!不懂得身为司陵家家主自己必须得舍小求大。

“你……何出此言。”司陵卫权在摇曳烛光中,竟然不敢看司陵浮郁的眼睛。

“父亲,我不想要天帝诏令了。浮郁此生心愿不是位列仙班,望父亲成全。”

140.

“你疯了,你疯了!”司陵卫权猛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他瞪着眼睛在祠堂里走了两圈,方才觉得自己举止不端,连忙又跪下来,对着祖宗牌位虔诚地拜了三拜。然后才转身看司陵浮郁,低声:“这等话以后一定莫再说!就算这个诏令你不要,司陵家也得要,为了司陵……”

“为了司陵家,是么?”司陵浮郁轻笑一声。

真的是疯了,司陵卫权不知道他为什么变成这样。以前,他断不会问这么多没有用的问题,更不会说这么狂悖狂妄的话!司陵卫权努力稳了稳呼吸:“我做什么不是为了司陵家?你是我的儿子,司陵家以后就是你的,我是在为你筹谋!”

“母亲的死也是为我筹谋,与寇天联合也是为我筹谋,杀祁烈、瞒天界,这些都是为我筹谋吗?”

“什、什么!?”司陵卫权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缓了半晌才猛地吸了口气,他瞪着眼睛看一眼司陵浮郁,又看堂上这百余个祖先牌位,他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地指着司陵浮郁,“逆子,逆子……逆子!!!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这是、这是祖宗祠堂,你真是,真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司陵浮郁跪得是端端正正,他寡淡冷漠的态度、表情跟身旁的司陵卫权对比太过鲜明。他就用这种表情,迎着父亲的怒骂:“父亲,您能对着祖宗祠堂起誓,您无愧于母亲,无愧于司陵家吗?”

“我自然无愧!”司陵卫权狠狠落下四个字,他眼睛鹰隼一样犀利地勾住司陵的血肉,“司陵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问心无愧!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我将你自小教育得那般好,你竟鬼迷了心窍!”

司陵浮郁点点头,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发黄的破布,上头血迹斑斑,就这么铺开在了司陵家的祠堂内。他膝以下的衣袍垂在地上,上头就是这块破布,他浑不在意,而是看向自己的父亲。

“寇自如为练‘天地血祭功’日以七个亡魂滋补身体,数以百计的良善亡魂命丧寇自如这个‘天师’之手,数个不成气候的零散天师家族被寇家绞杀吸收。鸣冤血书送到了司陵家的家门口,这些,父亲都是知道的,对么?”

落回

嘿嘿,我下班啦!

第28章 141-145

141.

天师是替天行道的凡人。

小时候司陵浮郁经常能在师兄师姐们嘴里听到这句话,听说是司陵家学堂的师傅们教的,这句话得牢牢记着。司陵家是天师世家,每个司陵家的孩子都应该知道,自己一生下来身上就有凡人没有的责任。

那何为替天行道?

司陵浮郁并没有跟司陵家的其他孩子一样从六岁一直在学堂里学到十一岁。他五岁就被父亲接走,带去了庄子里上课,只用了两年时间学完了别人花五年才能学会的本领,七岁那年被父亲要求孤身去闯百鬼坟。

百鬼坟是天师们出师必经一课,年纪不超过十四岁的孩童出师须得经过百鬼坟试炼,迄今为止最令人咋舌的成绩是三十多年前的商姓一娃娃,年仅九岁,屠鬼二十六。都说这商家娃娃绝世天才,九岁出师便罢,二十六又是一个怎样的数字,不能逃不能躲,在百鬼坟里遇见的每一个鬼都是他的剑下亡魂。

那天父亲将宝剑“寒霜”交给司陵浮郁。浮郁心里是不害怕的,他只问父亲:“所遇皆可杀?”

父亲回答:“所遇皆可杀。”

一天一夜之后,司陵浮郁这个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七岁,屠鬼三十四。

“天师是替天行道的凡人。”

没有人教给司陵浮郁这句话,父亲没有,师傅没有。

所以司陵浮郁会在十几年后的今天,再问问他的父亲:“在您心中,何为替天行道?”

142.

司陵卫权一把将地上那鸣冤血书攥到手里,他彻底乱了阵脚,长久以来精心伪造的假面在祠堂里当着列祖列宗被撕裂,他双手攥住血书两边,徒手把这块破布撕碎。

瞬间布渣在司陵浮郁面前飘散开,掩埋了几年的真相,如今这么破土而出,零零碎碎地落在司陵家的祠堂里,破烂不堪。

“你今日在祠堂里发疯,是还想将你老子顶替了不成?我这一生为了司陵家,费心费力把你培养至此,浮郁……浮郁,爹是爱你的,爹想要你……”

司陵卫权伸手过来,看着像一个拥抱的动作,这会儿看着真像一个父亲,泪花闪闪又同天底下所有父亲都不善言说的爱,这个拥抱却被轻易躲开。

司陵浮郁一偏头,让那双手同自己永远错过。

“您明知晓祁烈是为‘天地血祭功’才屠寇家满门,明知苟活下来的寇天是想为父报仇,所以教浮郁同寇天联手置祁烈于死地,来换取司陵家的门楣光耀。”

“若以善恶区分,寇自如与恶鬼有何区别,您与恶鬼又有何区……”

“啪!”

司陵浮郁说完这句话立刻被狠狠甩了一巴掌,他脑袋猛地偏向一边,抬头再往上看的时候看见司陵卫权双眼通红地吼:“我培养你到现在,是为了教你这么跟我说话?!”

“来人!把这个孽子看住了,到明日天帝诏令下来之前不许放他出来,也不用给他饭吃!”

143.

司陵没想跑。

夜里安静,他屋里没点烛火,月光透进来些黯淡的光芒,把树影映在地上。这时候他无端想起祁烈来,想祁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

他这时候会想起曾经师姐说过的话,说祁烈长相魅惑,一双眼睛勾人;又想起来师妹和母亲说祁烈无恶不作多么可怖,比得上修罗夜叉。他这才明白过来祁烈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昔日这无丰山寸草不生,凡人无能,推说邪魔作祟。今日我这恶鬼在此种下一片桃林,仙尊以为如何?”

世人说他无恶不作,屠杀天师世家,甚至连同类都不放过,实则冤魂无辜,数以千计,日复一日,却是被寇自如拿去练自己的“天地血祭功”。这件事理应是天师来管,纠错摆正,这才是天师的职责,但鸣冤血书送到司陵家门口再无音讯,祁烈身为众鬼之王自有他自己的解决方式。

根本没人在乎对错, 没人在乎真相,没人在乎这个世界在用什么样的方式往前走。每个人都只想达到自己的目的,为此无论谁付出什么都无关紧要。

这就是人类。

这是司陵浮郁在绝对的“黑白”观念后第一次认识到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并不是人甚至天师就一定是正义,鬼一定要被绞杀。

144.

天帝向凡人颁布诏令不是太过新鲜的事,有人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那不至于。不少凡人在世时已经位列仙班,皆是能通天地又有丰功伟绩在身的,那些凡人的恩惠于他来说不算什么,便有了这么个嘉奖标准。

只不过这两三百年内确实没有这事,在世的这祖孙三四代没听说过,便开天辟地头一遭似的。

“娘!浮郁师兄真的当仙人了吗?”

“嘘……当然是真的,马上就有仙人下来颁诏令了,哪儿还能有假?你浮郁师兄当了神仙,咱家今后也能有仙人庇佑着,莫大的荣耀呢。”

“切,他就算当了皇帝也不会分你个一官半职当当,用不着你上赶着去巴结,你就省省吧!”

“别乱说话,今天什么日子不知道吗!上头都看着呢,浮郁位列仙班就算我等凡人沾不到光,司陵家腰杆今后也能挺直了……”

前院兀自热闹,已近午时,眼见着仙人都快要驾临了,却还不见主角的影子。

司陵卫权匆匆赶到浮郁房门口,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一脚踹在了看守房门的家丁肚子上。

“废物!让你们几个一起看一个人都看不住,还能干点什么?!什么时候发现的!”

家丁跪在地上颤颤巍巍:“不……不知道,早上送饭的来过,少爷说不吃便没让送进去。方才嬷嬷过来喊人,里头也回不去,嬷嬷开门想把人带走才发现里面早已没了人。”